第23章 故乡曲,转身已是江湖人
回到房间的李长安,换掉身上的衣服。然后坐在火炉边,冰冷的寒气丝丝沁入心肺,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更让他心有余悸的是那四把凌厉的剑差点就刺向他,要不是那把突如其来的剑为他破解,此时的他就不是在烤火了,而是被架在火上烤。
刚刚经历的刺杀,镇北大将军府从上到下都惊出一身冷汗。还好二殿下平安无虞,不然叶文楚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到时肯定有人猜测,叶文楚面对北金和南汉七十万大军吓破了胆,不敢迎战,监守自盗杀了二殿下,向北金和南汉递投名状。
百合听闻刺客一事,惊得小脸煞白。立刻让蔷薇、琥珀、绿竹三位姑娘搬到“柳岸闻莺”院内,住在李长安隔壁的西厢房,并时刻保持警惕。即使镇北大将军府被洗劫一空都无妨,一定确保二殿下的人身安危。
起初绿竹提议,在李长安房间重新支张床,四人轮流照顾。李长安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拒绝了绿竹的好意,弄得绿竹悻悻不快。
等李长安出了一身冷汗,试着调理丹田气海。刚聚集一些天地气运,只是象征性地从丹田里路过一下,然后消散,空空如也,如同竹篮打水,能感应到周边天地气运的存在,却无法收纳。
他无奈的吐口浊气。
又想到湖底之事,站起身来,在房间来回踱步。
“这镇北大将军府,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喃喃道。
等到夜半,来了睡意,朝床上一躺,不一会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天微微亮起,尚未鸡鸣,李长安醒来,确切地说是被一阵短笛声吵醒。还是生疏的小曲,吹得断断续续,像是一位初学者在反复的练习。他打开房门,迎面扑来的寒气令他表情扭曲。很快适应下来,走出院落,顺着笛声寻找。在镇北大将军府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笛声,勾起了他的好奇。
因为笛声断断续续,中间走错几道拱门,终于在府中后院的拐角处,看到姚桃站在走廊上,笨拙地拿着短笛,因为憋气太久,小脸通红。
听到脚步声,姚桃立刻把短笛收起,转过身,看到李长安,像个犯错的孩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什么曲子?”李长安走过去问道。
“家乡的曲子,不知道名字,爷爷教过我,总学不会。”姚桃不安地回答。
看着眼前的少女,李长安如同看到了妹妹兰若,他安慰道:“不要放弃,一遍不会就二遍,二遍不会就三遍,不行就千遍,万遍,练习多了,自然就会了。”
姚桃点点头,有些自责地说道:“公子,是不是姚桃吵到你了,扰了你的好梦?”
李长安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有,是你的曲子太好听了。”
“公子骗人,扶苏公子说,我的笛声还没有他师父的驴叫得好听呢。”姚桃嘟着小嘴,埋怨道。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长孙扶苏肯定没少欺负她。
“昨天和你说的事,想了吗?”李长安坐在走廊边的护栏上,并向朱红色的柱子一靠。
“公子,我想照顾你,干什么都行,我能吃苦。”姚桃有些紧张,不安的小手扣来扣去。
她知道公子是为了她好,给他找个师父,走修行之路,以后再行走江湖,不至于束手束脚。但是一想到要喊长孙扶苏那个登徒子“师兄”,就像吃了一只苍蝇,实在喊不出口。
“公子,我不想去,我想留在公子身边,做牛做马都行。”姚桃笃定地回答。
玉清观的邱静石道长,一人一观一江湖。因为喜欢云游四海,导致道观无人打理,杂草丛生,道观破败。又因为断了香火,无人问津。善男信女祈福保平安,怎么会选择一间破的连鬼都不愿意进的破观呢。
但是邱静石在唐国的江湖地位居高不下,境界虽位列十甲之内,但是风流写意无人能及,包括天下第一的夫子都逊色三分。
唐国江湖甚至流传着“前有青莲剑仙李太白,后有玉清观主邱静石”之说,不知是有人故意嘲讽还是有意崇拜,至少江湖有他的一亩三分地。
“姚桃姑娘,你还小,给你讲多了你也不懂。此时的天已经变了,唐国内乱,十国伐唐。远的不说,就说这东北两辽之地,黑水城已经失守,渤海都护府也已沦陷,辽州城与长安城相隔万里之遥,现在的长安城也是自顾不暇。一无援兵,二无粮草,现在的辽州城就是一座孤岛。三十万守军,没有骑兵,全是步卒,对阵南汉北金七十万联军,几乎没有胜算。叶将军是人,不是神,除非他真能用兵如神……”李长安突然停下,感觉找错了倾诉的对象,自嘲道,“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姚桃听得认认真真,李长安突然停下,她抬起头,决绝地说道:“公子,我不怕。”
“我怕啊!”李长安无奈道,“身为唐国的二殿下,我怕保护不了唐国的百姓,身为书院的十一先生,我怕担不起天下读书人的重担。”
姚桃又低下头,身无长处的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姚桃,听我的,跟着邱老道好好修行,修个剑仙出来。以后行走江湖,看谁敢欺负你,至少你那个好吃的弟弟姚宇,不会再挨饿了。”李长安站起来,再次摸摸她的头,“就这么说了,你和姚宇都拜在邱老道门下,如果长孙扶苏那小子胆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保证他娘都认不出来他;如果邱老道敢藏着掖着,不把压箱底的本领传授与你,我喊我师父帮你揍他,也保证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姚桃突然笑出声来,狠狠点点头,“我听公子的。”
“这就对了。”
“将来我学有所成,也像知微姐姐一样,护在公子左右。”
李长安一怔,将手插在袖口里,叹了口气,说道:“姚桃,不要为别人活着。像知微姐姐那样,很累,要为自己活着,斩不平事,救贫苦人。”
姚桃不知懂没懂,只是点点头。然后用余光看着身边的公子,他眉目清秀,俊朗不凡,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无力感。
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蹦一跳地喊着:“师妹,师妹。”
姚桃听到熟悉的声音,躲在李长安身后。
长孙扶苏嬉皮笑脸地从拱门跳入院里,看到李长安也在,立刻拉下脸,一脸嫌弃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皮又痒痒了!”李长安警告道,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一直想打败十一先生扬名立万的长孙扶苏,大摇大摆地晃到李长安面前,冷哼一声,咧开嘴嘲笑道:“就你?让你一只手,敢不敢比划一下。”
李长安知道自身状况,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向前两步,轻笑道:“我不用手,你信不信?”
自信满满的长孙扶苏犹豫一下,打量着李长安,撇嘴道:“少吹牛皮,你还以为你现在是陆地神仙呢?”
“现在不是,但至少我现在能操纵飞剑,一剑破四人。”李长安想到昨夜那一剑,长剑凌空,一剑封喉,四人毙命。
虽然此手笔非他杰作,好在当时无第三人在场,也没有人知道有第三人在场,能从一名六境四名五境的小宗师手里全身而退,并一剑破四人,此等实力小说也是大宗师了。
长孙扶苏立刻收敛住轻狂,打量一番,“昨夜的刺客真是你杀的?”
“你觉得呢?”
“不可能?”长孙扶苏否定道。
“不信,尽管一试。”李长安故作深沉,将手从衣袖里掏出来,做出一个召唤剑的动作。
长孙扶苏吓得后退五步,求饶道:“算了,给你点颜面。在将军府伤了你,那几位姐姐还不把我的皮给剥了。”
李长安镇定道:“过了这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等我重回陆地神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机会就没机会,小爷不稀罕。”长孙扶苏不屑道,“我来带师妹,去见师父。”
“一口一个师妹,人家同意了吗?行拜师礼了吗?”李长安质问道,故意刁难长孙扶苏。
“我同意就行了,什么拜师礼?那都是读书人的弯弯道道。我们玉清观,喊一声师父,就算入门了。”
“这么随意?”李长安惊讶道。
好像走在大街上,看到漂亮的姑娘,上去喊一声“媳妇”,姑娘只要点头,便省掉了三礼六聘、明媒正娶,就连亲戚朋友的贺喜和酒席都免了。直接扛回家,入洞房。
一门亲事便成了。
“你懂个屁!”长孙扶苏冷着脸说道。
他走上前,挤开李长安,立刻笑脸迎上姚桃,傻呵呵地说道:“姚桃师妹,走,我带你见师父,不要和李长安这个登徒子走得太近,别看他长的人五人六的,其实他是个色胚。”
真是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
李长安沉住气,转过身,看着因为害怕退到墙角的姚桃,姚桃也紧张地看着他,他笑着点了点头。姚桃可不相信长孙扶苏,但是李长安的点头,给她吃颗定心丸。
“你看他作甚,他又不是师父。”长孙扶苏嘟囔着,上前拉住姚桃的手,“走,今天算你正式入门了。”
在长孙扶苏的拉扯下,李长安让出一条道,而姚桃一步一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是无助,感觉像被人牙子卖到青楼似的。但是李长安朝他挥挥手,让她安下心来。
长孙扶苏开心地边走边喊:“我有师妹了,我当师兄了……”
走到拱门口,突然与迎来的人撞个满怀,长孙扶苏正要骂人,定睛一看,是绿竹,立刻变脸道:“是绿竹姐姐啊,一个人睡觉,冷吗?”
绿竹的脸由晴变阴,握起拳头,关节发出“咯吱”的脆响。“是不是想让姐姐再给你松松骨啊!”
看到绿竹认真的样子,长孙扶苏低头哈腰,赔着笑脸道:“绿竹姐姐,不冷,不冷,是我冷。”
然后他牵着姚桃,快速离开。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绿竹走过来,责问道:“公子,你让姚桃姑娘拜在臭道士门下是好事。但有有这样的师兄,不是羊入虎口吗?”
李长安笑道:“长孙扶苏就是嘴贫了些,人不坏的。她能拜在邱老道门下,不是邱老道给我面子,是她的机缘。邱老道曾发誓此生不收徒的,要做青莲剑仙第二人,逍遥天地,风流写意,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既然邱老道没有拒绝,想必她和姚宇是有慧根的,至少以后成就几许,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但是绿竹还是放心不下,抱怨道:“公子心宽,但是那个登徒子连老娘都敢调戏,恐怕将来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绿竹立刻意识到自称“老娘”不合适,绷着脸,准备迎接李长安的痛骂。
李长安却没有放在心上,不痛不痒地问道:“绿竹姑娘,寻我有事吗?”
“一早没有看到公子,怕公子出事,再找不到你,府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放心,经历昨夜一事,那些有心想刺杀的人也会消停几天的。邱静石和白衣宋玉还在府上,没人敢自投罗网的。”李长安走下台阶,朝着落脚的小院走去。
快到“聊岸闻莺”时,并肩而行的绿竹突然说:“公子,老爷回来了。”
李长安停下脚步。
“老爷脸色不好看。”绿竹支支吾吾地说。
“叶将军人呢?”李长安问道,他突然想到,好久没有见到镇北大将军了。
因为边防吃紧,南汉和北金联军步步压近,他几乎寸步不离营地,时刻观察着联军的一举一动。
“正在大厅,大发雷霆呢。”绿竹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事让叶将军大动肝火?”
绿竹摇摇头。
能让自诩有文人风骨但又杀人如麻的镇北大将军露出本色之事,绝非小事。李长安不敢多想,立刻调头,移步“平湖秋月”。
走到前院的照壁处,严世刀正靠在照壁上喝酒,还是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在寒冬腊月里也不怕冻着。
看到李长安,他没有惊讶。因为驼背,腰弯得很低,他仰起头,用深陷的眼睛看一眼李长安,露出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