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谢唯和周宴的过去
天空开始洋洋洒洒飘起雪花的时候，为期一个月的研究所实习也到了尾声。
马上就是元旦了，常年驻扎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即将迎来三天假期，众人都是满面喜气，盼着假期的到来。
谢唯抱着资料和文件进入普3研究室外间时，周宴还在座位上埋头编程。
这样的周宴并不是谢唯第一次见，但毕竟他的最终报告已经交了，已经可以离开了。交完报告的实习生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四零二，回到学校办理毕业手续了，还剩三个学生没有走，其中就有周宴一个。
而临时宿舍里的东西没有收拾，留在研究室里，埋头编程，仿佛实习还没有结束的，却只有周宴一个。
“还不回宿舍吗。”谢唯冲座位上的人说。
周宴抬头，不好意思地说：“回去就不想学习了，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报告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做完上交了。”
谢唯笑：“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完成报告了就可以离开了，不用这么辛苦。”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办工桌前。
周宴当然知道不用这么辛苦，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离谢唯近近的，离温暖近近的。
“学长，您在忙什么？”
谢唯一边分类桌上的文件一边回答：“资料整理，这不是快年末了吗。”
“您一个人做这么多吗？”
“他们也会做得。”谢唯说，“我现在正好没事情，所以提前做一些。”
可看起来就是您一个人在做啊，周宴心里不满。
他走到谢唯的办工作前：“我帮您做吧。”
为期一个月的正式实习只剩两天了，实习生最后的报告已经交的差不多了，交完报告的实习生是撒腿就跑，谁还会留在这里给人干不来钱又没用的闲活儿。
谢唯看着他笑：“这不是你的工作，你已经辛苦一个月了，最后两天就休息休息吧。”
“没事的，我反正也没事干。”周宴坚持。
“你不是正看书编程呢吗，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明天看也行，反正我的报告做完了。”
如此积极的后辈，让谢唯很是感叹。
他笑着说“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把分好类的文件交给周宴，“这一摞文件就麻烦你了。”说完又说，“不要太勉强，累了就休息，文件放一边儿就行。”
“嗯。”周宴高兴地从谢唯手里接过文件。
研究所大部分的地方已经熄了灯，留下加班的人不多，连文茜都自己开车回家了，让谢唯留宿四零二的临时员工宿舍。
到了晚上九点多，室外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玻璃窗上雾蒙蒙一片。
加班使人饥饿，谢唯去食堂了。
有人敲门。
“请进。”
是刘琦。
“老师，我是来交报告的。”
刘琦说完，打眼儿一看，屋子里没有谢唯，只有周宴。
“哟，还没走呢。”刘琦随便打了声招呼。
“你报告交了吗。”刘琦问。
“交了。”周冷冷地回答。
刘琦哼笑了声：“天天混在谢老师跟前，怎么，搞什么小动作呢？”
周宴的脸色不太好看。
“量你也搞不出什么来，早点收拾东西回家吧，你有什么竞争力。”刘琦撂下两句难听的话，推开门就走了。
周宴喘着气，有三分钟，才缓过来，他转头，看着谢唯同事桌子上的优盘。
谢唯回来的时候，给周宴带了一瓶热饮，少糖奶茶，还带回来一些夜宵。
“麻烦食堂阿姨给我留了点，要吃吗。”
周宴看着热腾腾的冒菜，胃里的馋虫都活了。
“芝麻酱和蒜泥，要哪儿个？”
“芝麻酱。”
“辣椒要吗？”
“嗯。”
周宴看着谢唯给他调好了汁子，伸手接了过来。
“我打了两份，但毕竟是我的食盒，你……”谢唯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我不介意。”
谢唯笑：“那吃吧。”他把筷子递过去，自己用叉子。
在十二月寒冷的一个夜晚，周宴和谢唯在四零二普3研究室里相互陪伴，吃一碗简简单单的冒菜。
周宴第一次觉得，冒菜原来这么好吃，伴着芝麻酱，苦苦的油麦菜和没有味道的白菜也能这么好吃。还有鲜嫩的鱼丸，软弹的鸡蛋，入口即化的豆腐，这世界上还有比这碗冒菜还好吃的东西吗。
“冷不冷，我刚从外面回来，感觉不太准。”
“不冷，二十五度呢。”
“那行，外面飘雪呢。”
“十二月就飘雪吗。”
“四零二不是在离岸小岛近山的地方吗，比城市里的温度低□□度呢。”
两个人闲聊着，冒菜大半碗下肚，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谢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人真的分三六九等吗。”
“你指什么？”
“出身，在社会上的地位。”
谢唯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是古人类，不受待见这件事情。
“你自己怎么认为呢？”
“我不知道。”周宴低头吃豆腐。
“说真实的想法就可以了，我会替你保密的。”谢唯浅浅一笑，化开了周宴心头的自卑。
“我觉得是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欺负我，哪怕我是第一名，他们也不拿正眼看我，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周宴看着碗里的嫩豆腐说，好像他就是那块任人宰割的豆腐。
谢唯微微有些惊讶，他以为周宴不会说，至少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可对方似乎是把心抛开，把里面的林林总总都拿给自己了。
“所以你认为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是吗。”
“是。”周宴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生来便是古人类，父母也是古人类，十五岁的时候，他们都没了。”
“我一开始也不这么认为的，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走得更高，就能获得别人的认同。”
周宴没有接着说了，谢唯也知道，他并没有获得别人的认同。他以为他以为的，并不是他以为的。
几千年前，当世界只有男女的时候，女人就比不过男人似的，在社会上充满了对女性的不公和歧视。
而现在，就算是进化人，也是alpha至上，omega不过是给人生孩子的工具，这种思想意识并没有彻底消亡。
进化人都如此，何况古人类。
社会总是容忍着常人不能容忍的事情存在，总是发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一个又一个刻骨铭心的伤痛。
有人霸凌他人，就有人被霸凌。有人杀人越货，就有人躺在冰冷的水沟里，等待被发现。
数千年来，人类似乎总是犯相同的错误。
因为人类拥有一个强大的能力，叫做遗忘。
被霸凌而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少年被遗忘了，因为家庭暴力而悬于梁上的女人被遗忘了，臭水沟里的森森白骨被遗忘了，多少不能言明的痛苦与嘶吼被遗忘了。
所以就会有新的少年重新站上高楼，新的女人再次握紧三尺白绫，新的尸体一点点变成白骨。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发出嘶吼，又一次再一次得被遗忘。
人类会忘却，会主动忘却。因为，忘了，就不疼了。
这是人类骨子里的，不可磨灭的悲凉。
“这世界，也许是错的。”谢唯说。
周宴抬头看着谢唯。
“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什么意思？”
谢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和我妻子结婚好几年了，我妻子……”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妻子生不出孩子来。”
周宴睁大了眼睛，他听到了谢唯的秘密。
“她虽然是进化人，虽然有腺体，可还是生不出孩子来。也许是身体不够强大，也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她确实生不出孩子来。所以，进化人并没有那么高级，也没有那么坚强。”
“轻视古人类，也许某种程度是一种心理安慰。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进化里的一环，也许过几年，这里那里也会出现问题，也许没几年，就会有更新的进化人出现。”
“那为什么不能将心比心，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周宴的声音里满是不理解的质疑。
谢唯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进化人也自卑，他们不过是腺体的奴隶，他们强撑着自己的面子。当然，我不是在为他们辩解，欺辱他人本质上确实是非常恶劣的行为。”
“你问我这世界是分三六九等的吗。确实，一部分的进化人是瞧不起古人类的。但现实就在那里，你无法消灭，哪怕你知道他是错的。我说了，因为人类会遗忘，所以悲剧总是反复发生的。”
是啊，如果当初第一个从楼下跳下去的少年重生，是否会再次受到欺辱，受到孤立，又是否会再次站在高楼之上，选择结束这短短一生呢。
“所以您也认为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谢唯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也许这世界是错的，事实就在那里，我们无法避免。我们能改变自己，可想要改变别人，甚至是改变社会，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就忍受着疼痛不改变了吗？”
“当然不是。”谢唯叹了口气，“我们只能通过一点一滴来改变，这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需要时间来给与答案。而这时间是多久，五年，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都是没有答案的。”
“所以，面对这样的生活，我只希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积极面对人生。光阴很短，白驹过隙，悲痛过一天也是过，快乐过一天也是过，为什么不选择让自己快乐一些呢。比起恨着让自己不快乐的人，不如去寻找让自己快乐的人。人生这么过，才能越来越顺利。”
“你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才越走越高的，你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快乐才越走越高的。”
周宴沉下语气，心里不悦：“可他们欺负我，瞧不起我，排挤我。这些事实无法改变，甚至在左右我的人生。”
“你说的对，这些事实无法改变，甚至在左右你的人生。但你在这里，不就是证明了你的能力吗。就算他们再欺负你，再瞧不起你，再排挤你，你也走到了这里，你拥有着他们无法比拟的天赋和能力，你会走得更好。你的未来，无限光明。”
谢唯笑着看周宴：“对吗。”
周宴看着眼前的谢唯，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了。那是多么温暖的一番话，在他的心头灌溉那株已经发芽的幼苗。
“记住，你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快乐才越走越高的，不要让他们成为你心里的尖刺，他们不值得。”
“可我的性格……”周宴低下头去，他的不自信让他没有勇气成为谢唯所说的那种人。
谢唯笑着敲了他脑门一下：“不是跟你说了吗，人都在变的，有一天，你也会变得阳光起来的，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看着谢唯温暖如春和煦如风的笑容，周宴默默地想，他会努力，他要改变自己，要成为能够站在谢唯身边的人。
但很快，事情便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