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七月第一周
作者有话要说：</br>感谢第八第九个小伙伴的收藏
“张秘书，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秘书处的庭员把文件放在张溪办工桌上，后者却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秘书？张庭员？”庭员唤了她两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什么？”张溪被叫了两声才回神，“怎么了？”
“你没事吧？”庭员关心地问。
“没事啊。”张溪回道。
没事？没事叫了三声才听见。
“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
庭员转身就要走，张溪瞬间就把桌上的文件拿起来，塞回她的怀里。
“自己送到庭长办公室去。”
“……是。”
庭员慕名奇妙地拿着文件去了许舒办公室。
奇了怪了，以前都是让先交给她，她要过目，然后由她交给许庭长的，怎么四合联会之后，什么工作都不想干了，明面儿上是许庭长的秘书，实际上跟秘书处的大多数人做一样的工作。
张溪端着杯子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休息室了。
“她怎么了？”beta男生问旁边的庭员。
“谁知道呢，四合联会后就一幅死样子。”这个庭员不怎么喜欢张溪，觉得她跟许舒身前那个殷勤劲儿，怎么看怎么碍眼。
“被男朋友甩了？”beta男生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他虽然不怎么待见张溪，但也不至于讨厌。普通同事罢了。
“她不是喜欢许庭长吗？哪儿会有男朋友。”
“她喜欢有什么用，人家许庭长又不喜欢她。”beta男生耸耸肩，“早点找到男朋友，早点把自己的心收回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浇灌一朵不会盛开的花，是种花人的牢笼。
“可惜人家愿意，哪怕知道许庭长有对象了。”
“当局者迷吧。”beta男生总结地说了一句。
庭员到了许舒办公室门口，屈指敲门：“许庭长，我是来送文件的。”
“请进。”
庭员推开门，办公室外间的写字桌前，许舒正坐在办公椅里，翻看什么文件，看见进来的人，眨了下眼睛，似乎是在疑惑怎么是她来送的文件。
“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庭员把文件放在办工桌上。
“张溪呢？”
“张秘书好像去休息室了。”庭员回答。
许舒没再问了：“好的，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庭长。”
这里的七月向来燥热，伴着庭院里不肯停歇的蝉鸣，夏日的热浪滚滚袭来。
而梅雨季节的到来，让湿气得以横行霸道。它们叫嚣着自己的存在，在七月初侵袭整座城市。它们弄湿了白色壁纸，染霉了地板，不让每一件衣服干得彻底，却让整张床铺都是湿乎乎的触感。最后它们停留在人的皮肤上，生出红色的湿疹，又聚集在小腹，令人闷痛。
里间开着二十来度的空调，把一众热浪吹散，又开着除湿机，把嚣张的湿气们一点一点清理掉。丝丝凉爽在皮肤上蔓延，让床上的人可以睡个安稳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
里屋的人出来。
“过来。”许舒叫他。
陈辰走到许舒跟前，被他抱在怀里：“睡够了吗？”
“够了。”陈辰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慵懒，眼睛还微微有点迷糊似的，“怎么不叫我。”
到底是在上班时间，他在许舒办公室窝着已经不合适，还一觉睡到四点。
“不是没睡好吗，叫你做什么。”
陈辰不同意地微微皱眉。
许舒亲在他的眉心：“这个城市的七月就是这样，湿热湿热的。我看看，腰上的红点点下去没。”
许舒把衣服掀开，腰上的湿疹还在，一大片，又红又痒。
“痒不痒？”
“有点。”
“我给你涂点药，等它自己好还要些时间。”
陈辰乖乖地坐在里间的沙发里，让许舒给他的腰上涂抹药物。
似乎是因为碰到了痒痒肉，陈辰躲了一下。
许舒笑了一下，把衣服放下来：“你还有痒痒肉？”
陈辰脸颊红红的，没有回答。
许舒把人整个抱在怀里，手在他腰上来回抚摸：“太瘦了，都是骨头。哪儿有什么肉。”
陈辰又躲了一下，就算再亲密，他总会因为对方的触碰而受到惊吓。
许舒腾出一只手，打开茶几抽屉，又是一抽屉的零食，各式各样的，许舒一包一包全拿出来了。
“咱们先吃点不健康食品增增胖吧。虽然不健康，但是味道还是有保证的。”
他特地给陈辰开了甜甜的橘子汽水：“这个好喝。”
“庭长，现在是上班时间。”陈辰说了句，话里的意思说上班时间又吃又喝的，不合适。
许舒亲了他一口：“无所谓。”
“庭长……”
许舒只好把人带进里间，让人坐在小型沙发上，把零食和饮料给他准备好：“好好，我去上班。可以了吧？”
还把自己的小说留下，用来表明自己认真上班的决心。
“这本小说很好看，她们都在看，给你看看。”
陈辰似乎对于上班时间偷懒的行为不太能接受，手里拿着小说也没有打开的意思。
“我去上班，把你的份儿也补上，你就在这儿给我好好歇着。别骗我，我知道你因为湿气小腹疼。听话。”
陈辰没再说什么，脱掉鞋子，窝进沙发里。
许舒拿着汽水给他喝了一口。
“我工作之前，最喜欢的一款汽水。价格便宜，味道好，你尝尝看。”
陈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是甜甜的橘子味道。
“好喝吗？”
“嗯。”
“那再喝一口。”
“嗯。”
许舒给人喂了两口饮料，又去拿薯片，给他打开：“吃这个。”
“书要弄脏的。”
“书不弄脏还是书吗？”许舒拿了一片喂给他，“随便弄，不要紧。”
陈辰吃下那片薯片。
“我都给你开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巧克力棒，核桃酥，香辣锅巴，还有……”
“别开了，吃不完。”陈辰无奈地说。
“没事，吃不完我明天吃。”许舒剥开一个巧克力棒，喂到陈辰嘴边，“尝尝。”
许舒又喂陈辰锅巴：“这个也好吃吧。我上学那会儿总买这个。”
陈辰没办法了，小声嘟囔：“庭长，工作。”
许舒只好把手里的零食放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许舒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知道。
“爱一个人啊，爱一个人就是什么时候都想着她。见得着的时候，满眼都是她。见不着的时候，满心都是她。”
有经验的过来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爱，等你遇到真爱的那一天，你就会发现，人真的会是义无反顾的。”
许舒坐在办公室的外间，他看着里间半开的门，还能听见那人的翻书声。
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心里像有无数的泉水在不断涌出，很暖，很痒，很快乐。
特别的好。
连窗外湿热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连枯燥乏味的工作都变得得心应手。
“嘛，赶紧把它们看完吧。”许舒拿起了一份文件。
下班时刻，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真的是烦死了，梅雨什么时候过去啊。”beta男生嘟囔着抱怨，“我又忘记带伞了。”
“找你女朋友去，她肯定带伞了。女生没有雨伞也有阳伞的。”
“啊啊，果不其然，你又没带伞。”
说曹操曹操到。
omega女生站在秘书处的门口，冲里面的beta男生说：“快点，肚子饿了。”
beta男生嘿嘿一笑，背上自己的包，跟同事挥手告别。
omega女生看许舒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问：“话说，许庭长怎么还不走？这都快六点了。”
“嗨，这不，办公室恋情嘛。”beta男生眨了眨眼睛，“当然要避着点人。”
“哈……”omega女生张望了一下许舒的办公室，“反正迟早要喝到许庭长和陈庭员的喜酒。”
“还有你俩的喜酒。”办公室同事笑着对门口的两个人说。
“许庭长，下班啊。”
许舒基本是最后一个离开戒律庭的，他走的时候只剩门口的工作人员了。
“啊，辛苦了。”许舒扬了扬手。
门口的工作人员虽然不是二十四小时制的，但下班后是有一个人值班的。值班不比上班，还是很清闲的。
许舒走到停车场，陈辰已经等在那里了。
非要分开走，都什么年代了，办公室恋情怎么了，不是很常见的吗，如此小心谨慎，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啊。还想快点请大家吃喜酒呢。
许舒也是这样想的。
戒律庭五点就下班了，大家恨不得马上就走，他俩可好，在办公室待到五点半以后才离开。他许庭长认真工作的样子，估计总庭的庭员都是第一见。虽然他并没有在工作。
许舒轻笑。
“累了吗？”
“不累。”
“哦。”许舒把车门打开，“上来。”
陈辰心想我有什么好累的，是吃零食吃累了还是喝汽水喝累了，还是看小说看累了？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许舒开着车出了戒律庭总庭，开上了绕城高速。
他的家在城市的另一端，离总庭有快一个小时的车程。
“在外面吃吧，你做起来也麻烦。”陈辰回答。
许舒把他的手拿起来亲了一下：“给你做不嫌麻烦。想吃什么。”
陈辰想了半天才说：“想吃鸡蛋羹。”
“这么简单啊。再来点。”
“那……小龙虾？”
“没问题，海鲜市场走起。”
两个人买了三斤小龙虾，两条鱼，杂七杂八的蔬菜。
让陈辰没想到的是，许舒并不是为了给他做饭才来的菜市场，他是这里的常客，卖菜的卖肉的老板都认识他。
“今天来点什么许先生？”
“给装两斤小龙虾吧，顺便来点鸡胸脯肉，要那块儿大的。还有鲫鱼，来两条新鲜的鲫鱼。”
“好嘞。”
一个人沾了烟火气，就鲜活起来。
陈辰望着许舒买东买西的背影，忽然就很感触。
他上前拉了拉许舒的袖子。
“怎么了？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要不要回车里？”许舒看了一眼老板，“我让他给我拿点秘制酱料，还要等一会儿。”
陈辰摇了摇头。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陈辰指着玻璃柜里的牛肉：“我想吃土豆炖牛腩。”
许舒愣了下，笑了：“好，现在就买，等下就做。”他亲在陈辰的额头上。
两个人七点多了才到许舒家。
“小别墅，不算大，住三四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三四个人，这话里有话的样子，陈辰并没有往下接。
许舒把门打开，笑着对陈辰说：“欢迎光临，愿长留。”
陈辰要给他帮忙，被他按在客厅的沙发里：“歇着，做饭这种活儿交给男人来干。你就在这歇着，我给你把电视打开，桌子底下有小吃，什么种类的都有，自己看着吃。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我去弄虾了，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一声。”
许舒进厨房之前把空调打开，除湿机打开，叮嘱陈辰不要客气，可以随意逛逛。
陈辰是第一次来许舒家，挺有兴趣的样子。他转着头看。
“随便逛，就是有点乱。”许舒又回来亲了他一口，“我去做饭了。”
“嗯。”
一个四十岁独居老男人的家，跟陈辰想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寻常男人，抽烟喝酒打麻将，家里面有异味也很正常。男人越老越不爱干净，一半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许舒好像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没有什么味道，东西规整的很利索，四四方方的收纳盒很多。东西都是放在固定的地方，没有很多的装饰品，一切从简。以黑白色的家具为多，稍显冷清，沙发倒是淡淡的米色，上面还放了一个和整间屋子气氛相和的白色琼花式样的靠枕。
也是，许舒的信息素就是琼花。
最令陈辰惊讶的，大概是各种各样的小说了吧。一个alpha居然爱看小说，也是挺不寻常的。
陈辰拿起来沙发上的一本书，要是什么侦探小说，鬼故事，要么是都市情感题材的小说。如果是带点颜色的东西，陈辰都能理解。四十岁的老男人，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可许舒看得居然都是情感类的，甚至还有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少女才爱看的小说。真的是，陈辰不禁笑了出来，这人什么爱好啊。
大概是总庭那些小姑娘推荐的吧，许舒向来是个没脾气的，跟总庭各个部门的小姑娘处的非常好，她们推荐什么就看什么，也不挑。性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来戒律庭两年了还是单身，真不科学。
一众小说里，陈辰还是选了《第三性征》。他坐回沙发里，翻到第三十四章。
故事似乎进行到了令人欢喜的阶段，看得人也很轻松。
许舒揭开锅盖，土豆炖牛腩的香味迎面扑来，他夹了一块牛肉，肉是鲜嫩的，土豆是入口即化的。
嫩白的鲫鱼汤翻滚着，只闻味道就知道肯定很鲜。
小龙虾已然入了味，香辣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厨房，格外刺激食欲。
晚饭弄的差不多，许舒把饭菜端上餐厅的桌子，回到客厅叫人的时候，就看见陈辰坐在米色的沙发里看小说。
许舒靠在墙上看了会，才走过去：“饿了吗。”他亲了陈辰了一口。
“还好。”
吃了一天零食的胃部并没有那么饿，但闻到许舒身上的味道，忽然有了几分食欲。
许舒把书从陈辰手里拿下来，牵着人去了餐厅：“都八点多了还不饿，你是神仙吗。”
“我都快饿死了。”许舒把人带进餐厅，“快来，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陈辰笑了一下，从味道他就能判断，一定是一顿值得回味的晚餐。
土豆炖牛腩，香辣虾，麻辣鸡丁，炝白菜，鲫鱼汤。
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菜虽然多，量倒不是很大，正合适两个人吃完。
如此精品的菜量，还要各个不同，也不知道许舒哪里来得耐心做完。
许舒给陈辰盛了一大碗米饭，陈辰看见就皱眉头：“吃不完。”
“吃不完我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这人怎么有吃人嘴巴子的习惯，陈辰无奈，接过满满一大碗米饭。
“尝尝看，味道好不好。”许舒剥了一只虾放在陈辰碗里。
鲜红的虾尾亮晶晶的，陈辰夹起来吃到嘴里，有点辣还有点甜：“嗯，好吃。”
许舒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陈辰准备伸手拿，被许舒制止：“太油了，我剥你吃就行。”
“没事，我自己来。”
“别弄了，听话。”许舒又放了一只虾尾在他的碗里。
陈辰只好把手收回来了。
“你要的土豆炖牛腩，肉都炖烂了，尝尝看。”
陈辰吃了一口，味道特别的地道，却不是他记忆力的味道。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许舒给他盛了一碗鲫鱼汤：“是不是辣到了，喝点汤，我稍微凉了凉，现在温温的，喝着正好。”
“不喜欢刺。”
许舒剥虾的动作停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鱼骨头炖烂了，刺都是软的。”
陈辰不听，埋头吃米饭。
“哎呀，好吧。”许舒把汤里的鱼肉捞出来，又用细细的漏勺筛选了一分钟，才放到陈辰面前，“少爷，鱼刺都检查过了，已经没有了，喝吧。快喝，等下凉了就腥乎乎的，不好喝了。”
陈辰笑了一下，端起碗喝汤。
许舒一边剥虾一边说：“你太瘦了，这么瘦不可行。一米七七的个头，怎么能这么瘦。咱们先定个小目标，这个月先长三斤，怎么样？”
陈辰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长不了那么多。”
“那不行，任务不能不完成。”许舒又放了只虾在他的碗里，“那就天天来我家吃饭，我还就不信了，凭我的厨艺还不能把你喂胖三斤。”
陈辰轻轻笑了笑，去夹白菜吃。
“米饭也得吃，多吃主食才能长胖。我明天给你做虾肉饭团怎么样？还做成这样的辣味的？”许舒看见陈辰没吃肉还在吃白菜，“那个炝白菜里没什么肉，等下我吃，你主要吃虾和牛肉。听话。”他把白菜从陈辰跟前拿到他跟前。
“二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哪儿有不爱吃肉的。我小的时候，总是吃不够肉，做梦都在吃肉，恨不得顿顿都是肉。哪像你，眼睛里只有青菜，兔子也没有这么吃的吧。脸都吃绿了。”
听到许舒说起小时候，陈辰说了句：“哪有父母天天给孩子做肉的，营养过剩不好。”
“那也得有人管我啊。”许舒说道。
陈辰以为许舒会说自己父母有多宠自己，他才变成了现在这么个随意的性格，但没想到许舒会说自己没有父母。
“我们家其他人都没了。”许舒说。
“对不起……”陈辰抵着头道歉。这和他预想的很不一样。他以为只有家境很好的人，才能养出这么个性格来。
“嗨，这有什么对不起，早八百年的事儿了。”许舒舀了勺辣子鸡丁放在陈辰的碗里，“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们是古人类。全家上下只有我长出了腺体。”
陈辰吃着碗里的鸡丁，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人。
“那你……”
许舒口气轻松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我是跟着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过得，他俩也是家人都没了。十岁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老城区没人要的破旧屋子里，一起生活。捡垃圾，卖空瓶子空罐，给码头搬东西，给工地干活儿，脏活儿累活儿，什么活儿都干，只要给口饭吃。”
人类进化过程中的悲剧，淘汰不适应环境的古人类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多的问题。往前数几十年，这种情况特别的多，很多人都是妻离子散，家庭破碎。甚至有人因为过不下去，带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起奔赴黄泉。
“我们家附近的一条街，有一个烤鸭店，说是烤鸭店，也不过是卖卖鸭腿鸭肉。毕竟是老城区，谁有钱一次买一只整鸭。我那个时候就想，等以后有钱了，天天吃烤鸭，顿顿吃烤鸭，把他们家所有的烤鸭都买下，一次吃个够。”
老城区开得起烤鸭店的，也算是过得还不错的了。
“有一次做梦，梦到父母带我吃烤鸭，高兴地不行。可惜天公不做梦，几个响雷，梦就醒了。”许舒笑了。
陈辰没有看许舒的眼睛，他盯着自己碗里鲜红的虾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许舒回忆着，“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父母亲人基本都不在了。我也……想不起来他们在的时候是什么日子。没办法，人活着活着，过去就都忘了。”
连老城区里的日子，许舒都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早就撒手人寰的父母。
许舒又说道：“忘了好，忘了才能往前走。往前走，比什么都重要。”
过了三分钟，没人说话。两个人一个沉默地剥虾，一个沉默地吃米饭。
不该说这个话题的，两个人都有些后悔。
过了好久许舒才说道：“忘了过去往前走，才是对的。”他又放了一只虾在陈辰的碗里，然后起身去厨房洗手了。
陈辰看着那只虾，心里有点难受。
达到今日这般心态，许舒到底度过了多少焦灼和无奈，痛心和无力。陈辰不知道。
许舒把手新干净回到餐桌前，看见陈辰还在看那只虾。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别勉强了。”
陈辰抬头看他，表情仿佛是在问不吃真的可以吗。
“给我吧。”许舒把他剩下的米饭拿过来，接着吃了。
半晌没人说话，气氛带着点悲伤和无奈的意味。
“怎么，替我难过啊。”许舒夹着白菜随意地问。
陈辰抬头看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难过的。而且我现在，不是有你吗。”许舒抬眼看他。
陈辰看着许舒温柔的面庞，还是没有说话。
“你就多爱我一点，把我过去缺失的都补回来好不好。”许舒伸手摸了摸他脸庞。
见陈辰不说话，许舒给他倒了杯温茶：“难得的夜晚，说点彼此感兴趣的吧。”
陈辰摸着温温热热的茶杯，没有什么想说的样子。
“你谈过对象吗。”许舒问。
“……谈过。”
“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
“然后呢。”
陈辰过了几秒才答：“……分开了。”
“为什么。”
“不合适。”
你问我答，什么都说了，什么又都没说。
“不问问我？”许舒笑。
“……你谈过对象吗？”
“谈过，也是大学的时候。”
“为什么分手。”
“不合适。”许舒说完眨着眼睛看陈辰。
陈辰皱着眉头的样子，许舒看笑了：“你刚才也是这么敷衍我的。”
陈辰低头喝了口茶，一脸生闷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告诉你，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你刚才也知道了，我出身不太好。没有父母，没有家庭，仅存的两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哥哥姐姐后来也不在了。当我想说爱的时候，我是没有任何底气的。”
“那年我二十二，军部预备校刚毕业，没车，没房，没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让人家跟我。”
“凭爱不行吗？”
“哈哈。”许舒笑了，“她曾经也这么说。但我说，不行呢。”
“是我提出的分手，我觉得给不了她一个好的生活，也承受不起她家人的怒气，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青春的自信还是败给了出身的自卑。
“她呢。”
“她啊。”许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先是蹙了几秒眉头，后又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来，“和我大吵一架，割袍断义，从此再不相见。但很快，她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自己放弃了对方，到现在都孤身一人吗？”许舒说，“如果我再自信一点，就能勇敢和她在一起？就能享受天伦之乐？”许舒摇了摇头，“就算我真的和她在一起，结婚了，生孩子了，我的出身不会变，她的家人也不会接受我，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代沟也不会消失。我也，抹杀不了自己的过去，自卑的源头。”
陈辰不再问了，他觉得许舒说得很对。
“不是自己的缘分，就算争取到了，也会不断流失，直到缘尽。”
那时候的许舒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了分手。
“现在不好吗？她有家，有丈夫有孩子，过得很幸福。”
“而我，有你。”
许舒看着陈辰亮如星辰的目光，凑了上去，亲吻对方温润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