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三月第一周
周五下午五点，杨沐拿好东西，和秘书处的局员们打完招呼，准时下班。
行政局的工作时间是普通的朝九晚五，除了特别繁忙的时候，比如四合联会召开前夕，基本都是准时下班的。杨沐虽然要求每周一早上秘书处的局员要提前半小时到岗，其他的要求是没有的。行政局又不是私人企业，需要员工加班加点搞业绩。也不是网络公司，需要有人随叫随到，以免出现网络问题没人解决。
杨沐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停车场都是下班的局员，互相点头致意。
“杨处长下班啊。”
杨沐走到自己的车子前，还没来得及解锁，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的声音：“杨处长！杨处长！”
杨沐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局服的小姑娘。停车场有些人也看向高声呼喊的小姑娘。
“杨处长，等等！”小姑娘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个文件夹，她跑到杨沐面前，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杨沐。
杨沐接过文件夹，不赞同地点评：“慢点儿，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还能是什么事儿啊，真是。”
“这是……安排表，您……过目一下。”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顺气。
杨沐翻开文件夹，疑惑地皱了下眉头，他有什么安排表没看吗，在他的本周计划里，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怎么突然多了个安排表？什么安排表？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工作时间送到秘书处来，杨沐正要开口批评，看到表格内容时，他闭嘴了。
小姑娘终于缓过来，冲杨沐嘟嘟囔囔地抱怨：“您真是的，一个月前就打电话通知您了，说要来拿表。”小姑娘等了一周又一周，杨沐都没有去外联处拿表，她没办法只好给送过来了。找到秘书处的时候，只剩一个正要下班的局员了，问杨处长呢，说处长已经下班了。她赶紧往停车场跑，今天是周五，不能让人又溜没影儿两天。最重要的是安排表上的内容要到最后一次了，再不拿表，这安排表要作废了。
杨沐翻看着表格，以及表上的时间安排，明天周六就有一次安排，还是最后一次。
小姑娘看见他顾不得前胸的胸针，鹰头都跑歪了：“全局的人都来拿了，今年就剩你的表没拿了！”
“别急，我又不会跑。”杨沐抬头看她，看见她歪斜的胸针，伸手给她正正胸前那只银鹰。
“您还不会跑？您跑得比谁都快。”小姑娘叉着腰，“我们每周一给秘书处打电话，催您来拿，三周了您都不来。要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周，下周就过期了，我才给您送过来。”
杨沐随口说着：“没拿就表明没……”缘分，缘分两个字被咽进了嗓子，吞进了肚里。杨沐看着上面的安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眯住了眼睛。
“这次必须去，全局就你的任务没完成。”小姑娘说道，“就算瞧不上咱也要去瞧瞧啊，白送的高富帅看看又不吃亏。当然您也是高富帅哈。”小姑娘笑着说。
周围都是下班的局员，有人看见了那表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笑着跟杨沐说：“杨处长，一年一次机会，去吧去吧。”
“杨处长还没去？不合适啊，我们都去了。”
“快去啊杨处长，说不定过几个月就能吃到你的喜酒了。”
“就是，多见见不亏的。”小姑娘也起哄。
杨沐只好冲同僚们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杨沐翻着安排表，上面有对方的基本情况和行程安排，“这安排是不是有点草率？”他指着明天的安排问小局员，“明天就见面？”
“这是因为您一个月没来拿表格，您没看见前面的互动安排吗？第一个星期互相了解对方资料，第二个星期交换联系方式，第三个星期开始线上交流，一个月后见面。都是有安排的！”小姑娘说得句句在理，让杨沐接不上话似的放连珠炮，“所以今天晚上赶紧把人加上，明天去见一见，说不定就成了呢。”
这个时代就是麻烦，老催人去相亲结婚。
为了个人幸福指数，为了人类生育率，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婚配系统，还是官方系统。凡是有正经工作的，基本信息都会被录入系统。未婚的离婚的丧偶的，有事没事给你从系统里配一配，好像真能给你选一段金玉良缘。每年给你推送一个人，把资料送到单位，直到你结婚为止。
每年都是最佳人选，杨沐真想问问他到行政局总局的这三年，送来的三个人哪儿个才是最佳人选。
“去年的您就没来拿，后来作废的时候被打开，我们才看到是个特别帅气的企业家！家里盖三层小洋楼的那种企业家！”小姑娘冲杨沐挤眼睛，“怎么样，后悔了吧？”
杨沐翘了一下嘴角：“你后悔啊，那你拿着去。”
“什么跟什么呀，我去了人家也不能见我呀。不是，说什么我，说你呢。”小姑娘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没去年的帅了，不过好像更有钱。也是，想配我们总局的杨处长，这样的算凑合。”
“凑合？不是最佳吗？”
小姑娘拍了一下嘴巴：“哎呦。”
杨沐把资料收进包里。
“要去哦。”周围人走得差不多了，小姑娘才拽了拽杨沐的袖子，表情神神秘秘的，“一定要去哦，小舅。”
“知道了，会去的。”杨沐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早点下班吧。”
“一定要去哦。”小姑娘跑了两步，在走廊尽头挥手，看起来很是青春可爱。
杨沐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虽有远亲关系，但杨沐很少在工作单位和她打照面，没有机会说话，也不照顾她。当然她是在外联处上班的，想照顾也只能求人。杨沐是不愿张这个口的，也没有能力张这个口，而小姑娘也是个省心的。
杨沐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天色渐渐黑了，他掏出手机来，把资料上的那个联系人加入聊天软件。
这个婚配系统是从十年前开始流行的，因为单身人士越来越多，生育率本就低下的当今世界，各类问题不断凸显。也不知道是谁在着急，开发了个婚配系统，没事儿就给单身人士安排对象，动不动给你发个邮件：重要！你的对象已找到！
找到什么玩意儿找到，大家都这么评价。
但也不是说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系统，还是有人乐意去相相亲吃吃饭的，如果真的合适，相处相处也未尝不可。
毕竟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确实是件艰难又孤独的事情。
【您好，我是杨沐。】
很快对方就回了信息。
【杨处长您好，我等您的消息等很久了。】
杨沐耐着性子跟对方聊了二十分钟。
【明天晚上六点，a区b街道d餐厅见，可以吗。】
对方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大概是等他的联系等了一个月吧，现在杨沐给了个机会，对方当然顺杆而上。
杨沐这个人，把所有的社交方式都设置成了不允许外人添加，只能他去加别人。防骚扰措施做得尤为严密。谁要是和他成了家，那真是心放到肚子里。
杨沐看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把手机丢一边去了，对方再发来了什么也不想去看了的意思。
本来周六准备在家做做饭休息休息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他心里说不上高兴。
车子启动，开出了行政局总局停车场。
副驾驶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杨沐用余光看了一眼，估计是对方发来的信息。他没有去管。
“婚姻……”杨沐看着五光十色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如何来描叙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洗澡睡觉。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三年了。
三年，居然这么快。
婚姻是什么，也许是在它之前，一个人需要花很多年来思考的问题。
于大多数人而言，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孩童的时候以为，坐同一张秋千拉拉手就是结婚了，能和对方一起玩沙子玩积木就是快乐的生活。到了高中的时候也不过偷偷摸摸亲亲嘴，趁着夜黑互相抚慰。到了该做的都做了的年纪，夜里睡在同一张床上，思绪万千，反倒迷茫了。不禁想问一问，婚姻究竟是什么。是我怀里没有你，心里全是你，还是我怀里抱着你，心里空落落？
有多少人想明白了，就有多少人依旧迷茫。
【期待和您的见面。】
杨沐把手机装进裤兜，打开车门，下车回家。
车子稳稳停在高级餐厅外面。
“先生，一共是二百五十块。”
“现金支付可以吗？”
“可以的先生。”
杨沐把二百五递给司机，下了车。
他今天没有开自己的车来。
门口的服务生微微鞠躬：“先生您好，您预约的是？”
“杨沐，二楼三号桌。”
“杨沐先生，晚上好，请给我来。”服务生打开金光闪闪的大门。
现在连高级饭店的门都用金子镶了吗？杨沐觉得好笑。
杨沐跟着人上了二楼，是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天再稍微黑一点，可以看到外面的灯火。是个赏夜景的好位置。
他坐下来，打开手边的菜单，上面全是上档次的介绍，昂贵的食材，精美的摆盘，和看起来吃不饱的分量。什么深海鱼，深海虾，土养鸡，土养鸭，这这那那名字花里胡哨的，看不明白。弄得再漂亮也不过一口，简直是增加洗碗的工作量。干过家务的人看了就皱眉。
“你要是喜欢，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咱们也去那里过。不就是山珍海味和惊喜嘛，我也给你整一桌。”杨沐摸着价格昂贵的菜单，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
“就是吃不饱你可别怪我，毕竟他们那个地方，只管好看不管饱。那么大一个盘子就放一片肉，给猫吃也不够吧。坑人，真坑人。”
结果到了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那人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养生大礼包！枸杞，菊花，海参，西洋参，还有红豆黑豆绿豆，粗粮。”他笑得分外自信，“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还是老公懂你吧。”
杨沐想着想着弯了下嘴角，合上了菜单。
“先生，需要先来点红酒吗？”端着高档红酒的服务生看杨沐一个人，也没点菜，开口问道。
高级餐厅里的红酒都是免费的，因为也不会有人为了喝他这口免费红酒来吃饭。来这里的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犯不着贪图这点小便宜。
“不用了谢谢，我不喝酒。”
“你看你，我一喝酒，你的脸拉得老长。多难看啊，快笑笑。你要知道，男人不喝酒，乐趣就没有。你不要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喝酒都要管着我，我现在还能喝，再过几年身体差了，酒都不能喝了，人生就剩你了。人生就那几杯酒，啥时喝完啥时走。就让我自得其乐呗。”
杨沐摸着透亮的玻璃杯，他那个人，嘴巴像是抹了蜜，说得比唱得还甜。
杨沐打了个手势，冲服务生说：“不好意思，还是给我倒一点吧。”
“好的先生。”
杨沐抿了一口，酒是醇香的，回忆里的人是温暖的。
可这醇香和温暖，都格外吝啬，不肯多留一会儿在他的嘴里，在他的心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杨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五分了，对方迟到五分钟了。
回忆里的人又跳出来：“哎呦，不要那么斤斤计较，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要是我做的不好，你尽管骂，对着外人，咱还是要客气客气意思意思，情绪不要都摆在脸上。你看你的脸，跟个苦瓜似的，艾慕都不喜欢吃苦瓜。是不是，艾慕。”
杨沐是很讨人别人迟到的，迟到超过五分钟，他就会生气。男人总是哄着他，哄着哄着，劝着劝着，说着说着，笑着笑着，满大一个世界，怎么就只剩自己一人了。
杨沐把视线移到窗外的景色上，远处是热闹的街道，灯红酒绿五彩缤纷，夜市里缓缓流动的人群，好像一条鲜活的龙。
说得对，一晚上的事儿，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不值得在意的，什么都不值得。
快点结束吧。
“杨处长？”
声音传来的时候，杨沐正望着窗外出神。
“对不起杨处长，让你久等了。”来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alpha，相貌还算上乘，因为自己的迟到而不好意思就坐，站着等杨沐答复。
“这里不是行政局。”意思是没必要叫他杨处长，杨沐淡淡地说道，“请坐。”
男人这才坐下，笑着说：“真不好意思，公司临出门遇上点儿事儿，你没等太久吧。”
杨沐想也就三十分钟，他还是说：“不久，我刚到。”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似乎是对他很满意，“之前一个月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没有意思，今天不回来了。”
“不好意思，工作太忙，没顾得上去拿安排表。”
“理解理解，毕竟是行政局总局，肯定是无比繁忙的。”男人把菜单打开，招了个手服务生就过来了，“那我们先点菜吧？点了菜边吃边聊怎么样。你想吃点什么？”
“您先点吧，我再看。”刚才翻了个遍也没有想吃的东西。
“他们家菜好吃，虽然我公司不在这边，不常来，但我问了问朋友，都说这里是不错的。”
那可不，价位全部三位数起，能差到哪里去。
“我给你推荐几个？”对方试探性问道。
“您请说。”
“这个游龙戏凤就很不错，还有这个花好月圆。”
不就是鱿鱼炒鸡片和虾仁炒鸡蛋。
“最好的还是这个金玉良缘。”对方看着他笑了起来。
做生意的都这么油腻吗？杨沐指着菜谱对服务生说：“给我来这个一枝独秀谢谢。”
一枝独秀可能是这家店里最不起眼的一道菜了，因为它根本就是一碗只有一根的清面。
杨沐也回了对方一个微笑，虽然好看，但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面食现在比较适合我。”
结果很自然，相亲不欢而散了。对方还是绅士地付了款，只不过一眼也不想看见他了。
行政局总局的高岭之花，名不虚传。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点冷的，杨沐穿好衣服，离开了饭店。
不欢而散于他而言，是预料之中的，他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相亲。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周会上提到的那条酒吧街附近。
杨沐想来看看，但又不想惊动什么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迎头送来个铺路的。他把相亲地点选在了这里，不过是借着相亲的名目掩人耳目，就算之后被人看到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或是出了什么其他问题，他有相亲这个前提在，就有解释的依据。
杨沐出了饭店，在一处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角落里带好帽子和口罩，向着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走去。
【0101：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