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落石出
“延州府推官谢君皓大人主审此案，请无关人士退场。”只见延州府衙的书手马吉星高声叫着，他身材瘦小，平时或许时常捻着嘴边的两撇胡子，现在看来犹如两根绳子挂在脸上，远远看去像龙虾的触须。
而推官谢君皓则不同，他大腹便便，但是脸上却看起来犹如弥勒佛一样笑嘻嘻的，长的十分讨喜，或许小时候应该很像年画中抱着年年有余的胖娃娃，方才坐定，谢君皓左右先巡视了一番，先是擦擦额头的汗，然后镇定了一下，一拍惊堂木，堂下的叶翩然才倏然惊醒，听到他大喝一声：“堂下所跪何人？”
“大人，小人，小人有冤要诉啊。”付二球急不可耐的挪着自己两条腿凑近了案台一些，要不是有桌案隔着，叶翩然怀疑他得抱着谢君皓的大腿晃个不停，对他一出口便是颠倒黑白只不屑一顾的撇了一眼。
“这个，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谢君皓毫不理会付二球的先声夺人，又擦擦额头的汗，一挺身，又说：“堂下所跪何人！”
付二球不甘心的又退回了一点，这会一听，纳头便拜：“草民付良才，叩见谢大人，大人，草民有苦要诉，有冤要申啊。“
啪啪
谢君皓不耐烦的重重连拍二声惊堂木，原本还笑眯眯的样子，也被气的瞪圆了眼睛，指着付二球怒斥道：“付良才，本官还没问你你倒是很积极啊？到底你是主审还是我主审？大胆！”付二球一看堂上的谢君皓发了火，又是准备要磕头，不料谢君皓此刻起身对着他又一指说：“我可告诉你了，再敢打断我说话，扰乱公堂，拖你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你可明白？”付二球此时吓得不敢开口，谢君皓坐回到椅子上，感觉自己经历了多大的运动一样，又给自己擦擦额头，看见叶翩然身材高挑，无依无助的样子，此刻更显得楚楚可怜，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呢？”
“民女，民女叶氏，见过大人。”叶翩然先是被堂上的气氛感染，继而又近距离看到谢君皓发了火，不由得有些紧张。
“嗯，很好。”谢君皓眯着眼睛，想抬起惊堂木的手又放下，淡淡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付二球早抢在前面又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当他说道：“这时府衙的顾大人进来给这位叶姑娘拉偏“
啪
谢君皓重重的拍了惊堂木一下，吓得付二球不敢说话，谢君皓大怒道：“不许随意议论朝廷命官。”
“是是是，小人要讲的，就这些，这叶姑娘家欠钱不还，虽然现在家里就她一个女子主事，可两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啊，还望大人给草民做主。”付二球一副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的样子，让人见了以为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气的叶翩然牙齿都在微微发抖。
谢君皓微微点头，转头又询问了叶翩然，叶翩然把刚才付二球夸大其词和脱离事实的叙述纠正了下，谢君皓听完也是微微点头，他想了想，才说：“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这借据给本官看一眼可好啊？”
“是，大人。”付二球忙递了呈上去，还不忘给叶翩然一个得意的眼神。
谢君皓细细扫了几眼，又问付二球：“既然是借出的两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你是从哪里拿的这么一大笔银子给的叶家大哥啊？”
听到他这样问自己，付二球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说：“我是从城里秦记钱庄，给，给的叶大哥的，没错！”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是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
谢君皓没有注意他的反应，只低声对身边马吉星说：“我记得秦记钱庄，离咱们府衙不远？”
马吉星点点头，拍着马匹说道：“谢大人真是好记性，就在城东不远，您知道秦家的大半产业都在城东呢。”
谢君皓得意的笑了两声，又转头对堂下的付二球淡淡说着：“那还是请秦家掌柜的带上付公子所说，这，刚你说是多久来着？”
付二球此刻却是面如土色，只面无表情的说：“两两年前叶大哥离开延州上京的时候。”
“嗯，就是这了。”谢君皓冲着门口喊：“去给我请钱庄掌柜的过来，顺便把2年前的账本给我拿上。”
付二球此时跪在堂下的脸却已经开始变得煞白，叶翩然觉得奇怪，怎么付二球此时已经褪去了先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现在他却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
很快，秦记钱庄的掌柜秦阔忙不迭的赶来，一进来就低头行礼，谢君皓不耐烦的说：“免礼了，秦掌柜，听说付公子说，两年前从你钱庄取了两百两银子，可有此事？”
叶翩然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期待着这件事能有些回转，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莫名其妙背下一笔巨债的情形，她默默的咬紧牙关，只看着秦阔刮了付二球一眼，才正色说道：“回禀大人，小人在钱庄主事有十几年时间了，并不记得付公子曾支取过如此数额巨大的一笔钱。”
听到他这样说，叶翩然竟抑制不住低低的’啊‘了一声，付二球原本强作镇定的身体，此刻早已颤抖不止，大颗大颗的汗开始滴下来，落在青砖石上，将地上印了深浅不一的不少印记。
谢君皓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秦掌柜，既是你说的，可有你不在店内，但是付公子前来取钱，你并不知晓的情形，两百两对百姓而言并非小数，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回大人，绝无可能，钱庄的数目小人每月都会一一过目，从不敢假旁人之手，况且两百两确实是一笔巨款，整个延州都难有经常需要用到如此大额的钱财的时候，所以小人可确定，不知付公子是否记错了？”
谢君皓挥挥手示意秦阔退下，此时只好整以暇的盯着付二球。
但此时的付二球却已是支撑不住，竟瘫倒在地，似乎抽干了身上的力气，谢君皓怒目圆瞋：“来人哪，给我把付良才架起来，竟敢做伪证，目无法纪，构陷良民，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叶翩然此时提起的心早已放下，看见两个小吏过来左右用水火棍一伸，将付二球架了起来，他有气无力的趴在水火棍上，眼里早没了来她府上兴师问罪的神气，但此时也回过一些神来，忙对着堂上的谢君皓大喊道：“谢大人，草民，草民并非存心构陷啊，草民是依着这借据，这白纸黑字“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打断了付二球的话，谢君皓拿起手上的借据，仍在堂下，瞋目道：“还不从实招来，所谓借据，不写明所借时间，不约定借出利息，姑且算你二人交情匪浅，君子协定，但如你所说，叶家公子是中举之人，将来即是国家肱骨之才，却无手书，签字，岂非笑谈？本官看你不是有意构陷，倒是十分歹毒，此等行为，与豺狼何异？“
“大人，谢大人。”付二球此时涕泪横流，也顾不得斯文体面了，语带哭腔在堂上干嚎道：“谢大人，小人一时糊涂，听风就是雨，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小人愿赔偿，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叶姑娘，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啊。“
谢君皓看他言辞恳切，看了看叶翩然，叶翩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有些手足无措，只愣愣的看着付二球出丑的狼狈样子，谢君皓也不多问，对着付二球扬指怒骂道：“付良才，真是岂有此理，纵是叶家姑娘愿意饶恕，本官也不饶你，你方才一口一句要人家拿出土地，一口一个言之凿凿，若不是你这借据漏洞百出，本官岂不是被你愚弄？叶姑娘何辜？叶家又有何辜？要与你这样的豺狼虎豹之辈相伴为邻，还被惦记家中田地，恨不能将其吃干抹净？目无法纪，心如蛇蝎，手段阴毒，其心当诛，况且若让你得手，人人效仿，岂不天下大乱？”
付二球听他这样说，心下更是恐惧，丑态毕现，惶恐道：“大人念在小人初犯，饶了小人吧，小人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真是令本官不齿。”谢君皓二话不说站起身：“本官宣布，付良才恶意构陷，诽谤中伤，心术不正，用心险恶，且伪造他人借据意图夺取良民家产，依大齐律，罚银十两，重打二十大板。”说着扔下了一根黑头令笔，不理会付二球的苦苦哀求，径自走入了内堂中。
马吉星龙飞凤舞的写完了手里的记录，看叶翩然还呆立在堂上，走进去说：“叶姑娘，您可以回去了。”
叶翩然点点头，谢了马吉星，一出门看见怜青焦急的等着她，看着怜青慌忙的神色，只愣愣的说：“我没事。”
“小姐没事就好，我刚看见付公子被几个衙役拖着，嘴里嚷嚷着什么冤枉的，这会被水火棍打的都出不了声了。”
叶翩然感到自己不停的流下冷汗，经外面的秋风一阵阵吹，竟然有些脚步不稳，她用尽力气对着怜青挤出一个微笑，怜青会意，只扶着她的手，主仆二人一同往回走去。
府衙内，内堂中
“所以下官赶紧就发现这借据有问题啊，为了服众，我还问了他银子哪来的，说是秦家钱庄，我还让人请了秦掌柜的回了话，这下是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付公子打完至少1个月下不了床。”谢君皓一边擦着额头擦也擦不尽的汗，一边对着椅子上，回着此时淡然的喝着茶水的人。
“有劳谢大人了，此案已了，相信谢大人也是明察秋毫，公正判罚。”
“哪里，哪里，顾大人提点的手印可谓点睛之笔，要不还不知从何下手，这个付二球，相当刁滑，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谢君皓赶紧退了出去，忍不住斜眼又看了堂内一眼。
顾悦毅只是自顾自喝着茶，并未看过来，他松了一口气，正要抬脚离去，却听见顾悦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谢大人，以后可记着了，别什么人的钱都拿，也得花的出去，您说是不是？”
“了然，了然。”他的汗比堂上的付二球流的更多：“顾大人提醒的是，使得下官及时悬崖勒马，否则未能明察，可不酿成大事嘛，您放心。”他回头，却并未看见顾悦毅，四下张望，也不见踪影。
只剩他喝过的茶杯，微微升腾着袅袅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