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你也有在无人处爱着的女孩吗?”
傅青筠手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他骤然抬头,“你……说什么?”
这反应,不打自招啊。
想起艺术节那天的所见,顾昭阳眯了眯眼睛,“你喜欢那个洋娃娃女生?”
傅青筠掏出手帕擦干净手背,闻言,抬头望着她,“什么?”
“陈静静,你喜欢陈静静?”
碍于两人身份的差距和对方父母的反对,所以才没有和陈静静在一起?
“我……”
傅青筠手机震动,接起,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面色蓦地凝重。
顾昭阳停下筷子,电话很快挂断,傅青筠对她说:“我有事要先走。”
王欣提及过傅青筠这些天一直往医院跑,说是家里人生病住院了,顾昭阳心中了然,站起来:“我送你。”
原本顾昭阳想开车的,可傅青筠坚持她喝酒了不能开车,仍旧由他来做司机,油门踩到底,疾驰而去。
两人到达医院时,住院护士立刻送上文件,“傅先生,情况紧急,麻烦签署这些文件,确认无误我们立刻开始手术。”
住在303病房的陈老太太身体不好,经常住院,这位傅先生一直跑前跑后,模样又出色,因此院里的护士都认得他。
“好的。”
在过去的5年里,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
傅青筠接过一沓文件,匆匆浏览便直奔底部签名,纸张翻飞,写下一个又一个笔锋凌厉的字迹,直到最后一页,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顾昭阳偏头去看,白纸上印着大大的‘病危通知书’几个大字。
护士们行色匆匆,准备手术需要的东西,主刀医生程彦宇穿好手术服,走过来拍拍好友的肩膀,“阿筠,陈妈妈这次可能……”
余光看清傅青筠身旁的女人,程彦宇愣了一下,若无其事换了一个说法:“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挽救的。”
傅青筠点点头,落笔签字,跟在程彦宇身后快步走向手术区。
顾昭阳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没有上前。
方才那个是程彦宇?程家有名的天才医师。
没想到傅青筠竟然认识程家人。
不过也不算奇怪,傅青筠家人久病缠身,而程彦宇是主治医生,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也说不定。
路过的小护士以为顾昭阳迷路了,过来问找谁,她摇摇头,傅青筠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转角处,她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手术室红灯长亮,傅青筠靠在白墙上等待。
这次陈妈妈入院,好友就曾委婉地提醒过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本就全面衰竭,再次上手术台的话活着下来的几率不大。
他有心理准备。
可是真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傅青筠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五年前他站在手术室外,等来了陈启的死亡通知,五年后,他同样站在手术室外,什么都干不了。
恍惚间,他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长长的走廊。
空无一人,走廊尽头是紧闭的电梯门泛着幽幽冷光。
那个方才问他‘你也有在无人处爱着的女孩吗?’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是不是他要守护的,终究被他伤害?
是不是他要挽留的,终究会失去?
是不是他所求的,终究得不到?
“叮!”
细微声响传来,电梯门打开,顾昭阳走出来,细高跟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地面,像一支轻扣心弦的小调。
迎着男人直白的注视,顾昭阳走到他面前,晃晃手中的纸袋,“喝点粥?你应该没吃饱。”
事出突然,那两碗粉大家都没吃多少。
过了许久,顾昭阳手都举酸了,傅青筠依旧半垂着头,长睫覆落,似一尊静默漠然的雕塑。
遭了冷待,顾昭阳内心泛起一丝不爽,但也知道家人在手术室里面生死未明,作为家属的他食不下咽也是正常,遂收回手,打算丢到垃圾桶里。
下一刻,手腕却被圈住了。
顾昭阳回头,视线落在自己腕上圈覆的大手上,停顿了两秒,视线往上,与傅青筠对视。
“你……”
“谢谢,”傅青筠松开手中触感绵软细腻的皓腕,接过纸袋,站起来,“这里有个家属用餐的区域,我们过那边。”
“……好。”
那双漂亮桃花眼沉甸甸似缀了许多东西,浓烈到灼人。
顾昭阳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跟在傅青筠身后,她轻轻呼了口气,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
二人相顾无言,默默吃完了粥。期间顾昭阳接了几个电话,全都是工作上的,顾昭阳都一一往后推掉了。
见她频繁接电话,傅青筠开口:“顾昭……小姐,今天谢谢你,你不必留下来陪我,请回吧。”
“不急,”顾昭阳道貌岸然,“员工家里出事,身为老板能帮一点是一点。”
公司雇了那么多得职业经理人,短暂脱离她这个老板照样能运行得很好,但征服清贫校草的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傅青筠还想说什么,却被赶过来的护士匆匆叫走了,顾昭阳留在原地处理好餐厨垃圾才回到手术室那边。
“病人全身器官衰竭,家属要坐好心理准备,病人想见什么人都叫过来吧。”
傅青筠脑中轰鸣,一片空白。他用力按了一把太阳穴,清晰听到血管里血液冲刷耳膜的鼓胀声音,过了几秒才理解了医生的话语。
想见什么人?
她想见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他要如何才能把她相见的人带来?
毫无血色的手被人握住,那暖烘烘的体温灼烫了傅青筠,偏头一看,是顾昭阳。
“还有机会的,我陪你一同等着她出来。”
自相识以来,顾昭阳从来没有见过傅青筠如此脆弱的一面,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渴望有个家却只能淋着雨。
可是他一向那么骄傲高冷,即便全身湿透也绝对不会开口寻求一把伞。
但此刻他确实需要一把伞。
她不介意替他挡一回风雨。
“顾家的医疗团队专攻心外科,我已经通知他们过来了,大概2分钟后到达。”顾昭阳用力握紧男人冰凉的大手,“没问题的,相信我。”
父亲顾重阳从中年开始心脏不好,惜命的他搜罗国内外顶尖的医生组建成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多次将父亲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在跟护士打听完傅青筠母亲的情况后,顾昭阳当即决定调动顾家医疗团队。
漫漫长夜,与死神的博弈一轮又一轮,医生护士和家属,谁都无法入眠。
直至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同样熬了一夜的顾昭阳按压了下酸涩的眼眶,透过指缝看清那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回头望着长椅上的傅青筠,“看,朝阳。”
手术室的红灯灭,医生出来,告知病人生命特征恢复,顾青筠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重重坐在长椅上,绷了一夜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是的,是朝阳(昭阳)。
傅青筠送顾昭阳回家休息,途径岔路,顾昭阳却说想去凤凰山看日出,他没有说什么,轻打方向盘,车子往郊区驶去。
一路疾驰在盘旋的山路上,直到停在山顶。车子熄火,清晨的山顶空无一人,只剩跳出云层的日光在无声喧嚣。
顾昭阳下车,倚靠着车前盖,浸凉的山风拂面,吹走熬夜的昏沉。
过了两秒,车门响动,未几,身旁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往后梳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朝阳是不是很美?”
顾昭阳一语双关,傅青筠瞥她一眼,没有回答,靠在椅背上仰望着高空中的朝阳,“你喜欢日出?”
闻言,顾昭阳偏头,一夜过去,男人线条凌厉的下巴上冒出一层青色的胡渣,禁欲又性感,还有种破碎的脆弱感,像高岭之花遭了瓢泼大雨。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痛了一日一夜才生下来,出生时刚好是日出时分,我爸就给我起名昭阳。”
“我妈醒过来后觉得这名字火气太重了,觉得不好,她想给我起一个香香软软的属于小公主的名字,但算命的老先生说我性格属火,只有这个名字才压得住,所有就保留下来了。”
“不过我确实跟朝阳有缘,每次逢凶化吉,第一眼瞧见的必定是朝阳,比如我高一吃酒酿巧克力过敏,在回家路上失去意识,第二天却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还有我大一的时候在南苏丹做志愿者,被当地的毒蚊子咬了,差点死掉,第二天却又能看到第一缕阳光。”
顾昭阳直直望入那双凝视自己的漂亮桃花眼,“它是我的守护神。”
ta是我的守护神。
傅青筠眼睫一颤,像被风惊扰的蝶翼,倏地移开眼睛,避开那双潋滟的凤眸,站直身体,“谢谢你的帮忙。”
顾昭阳挑眉,原来以为两人手术室外一夜陪伴,清晨山顶赏日谈心,还聊名字聊过往,多多少少能拉进彼此的距离,没想到这男人翻脸就披上了冷漠面具,真是难搞的。
如果他以为这样就能划清界限,那他有些天真了。
他越是这样,她越想征服。
“我不要你的感谢。”
傅青筠沉声问:“你要什么?”
“你知道的”顾昭阳倾身靠近,纤细的食指流连在那张俊脸上,从错落有致的眉峰,沿着笔挺的鼻梁,轻点抿紧的薄唇,轻笑出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