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莲花源记 > 第39章 摄政大臣

第39章 摄政大臣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月上屏帏,冷透人衣袂。

    侯帆抱来一床新被,妥帖地为方云渡添盖上。床上的人面容平和,睫毛温柔地垂着,任凭侯帆怎么动作也没有一点反应。

    穆青让掐灭了将要燃尽的灯芯,又放入一段新的。他的声音也被这夜浸得发冷:“玉漏长如岁,衣带渐宽空憔悴。”

    “三天了。”侯帆心细,将方云渡的枕头也垫了层绒布,抬起头来说话,声调中无悲无喜,“他体内气息平稳,经脉俱无大碍,清神散也用过了。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就是心病了。”

    风将窗扇吹开了缝隙,起初是窄窄的一条,但秋风立即趁虚长驱直入,啪,嗒,窗扇大开,木制的窗扉撞上墙壁,声音在夜中显得空荡响亮。

    “是因为林姑娘吗?”穆青让起身去合上窗扇,顺便落了窗锁。

    侯帆并没有直白地回答是,而是似言其他道:“方云渡啊,平时看着超脱世外,好像不受世事叨扰,其实,身世比我还要悲惨。”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至少还有三师兄护着,有你挂念我。他自幼孤身一人,能走到莲花楼大弟子这一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穆青让默然。他确实不知道方云渡的过往,依照揣测,他还以为方云渡是大户的公子,自小有师父指点,顺风顺水地摆渡在人生这条河上,顺理成章地入了莲花楼做弟子。

    “人人心中都有业障。以前,我囿于三师兄的死,记不起自己的过去,即使武艺上再努力,也做不成莲花楼的掌门。莲花楼想要一个完人,作为它舒张天道的代表。”

    “方云渡也不行。他表面上待谁都很客气,其实内里特别渴望爱。他会喜欢上林嫣,我还挺理解的。平日与人交际,他都将情感深埋心底,林嫣却是主动向他伸出手的人。他屡次试探,以为自己终于会被抓住,但依旧扑了个空。”

    侯帆停顿了片刻,好像在等待穆青让接话,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想做些留白。

    “如果业障不破,他就会被莲花楼锁在梦境里。也许明天就醒,也许永远不会醒。”

    穆青让沉吟须臾道:“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侯帆摇头的动作带有一丝无奈:“没办法,这件事只能让他自己来。”

    穆青让的瞳孔中映着跃动的橘黄色的光,思虑半晌道:“宫里那人,我实在知之甚少。他在我们的世界里代号为‘t’,没有精准的追捕画像。那天的信息只有一声‘明哥哥’,也许,他名字中带‘明’字。但他长什么样子,在宫里做到了什么职位,与李玄德勾结到了什么程度,我们都一无所知。”

    “一筹莫展。”侯帆苦笑道,“这样完全无法进行下一步行动。”

    穆青让问道:“你可在宫里认识什么人?”

    侯帆眼神下撇,有些抱歉道:“因为三师兄的事,我已经很久不与宫中的人往来了。”

    穆青让刚想说些宽慰的话缓和氛围,就又见侯帆眼眸一亮道:“不过,衙府主丞甄正或许能提供点信息。”

    上次茶馆一事中,他们和方云渡一同夜访过甄主丞。虽然侯帆完全没有记住路线,但在穆青让的回忆帮助下,两人还是平稳顺利地来到了甄正的卧房门口。

    亥时将过,屋中的灯已经熄了,按照甄主丞与世无争的养生性格,此刻大概早游历在梦乡之中了。

    走门还是翻窗?二人交换一个眼色,立即做出了决定。

    梅开二度,甄正刚刚躺好,毫无防备地闭上眼睛,屋里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别叫。甄大人,我是侯帆,我们之前见过的。”没待甄正作出反应,侯帆就上前封住了他的穴道。

    甄正:“”这场面似曾相识。

    他惊魂未定地想要坐起身来,发现穴位被封得很好,自己一点都动不了。不错,甄正心道,上次方云渡对他还算友善了。

    “侯侯公子?”甄正的声音颤颤巍巍,“我保证不乱动,你先把我穴道解了。”

    穆青让将身影隐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低声道:“甄大人,我们无意冒犯”

    他刚一开口,甄正的骨骼肌就不自主战栗起来。甄大人真是有点欲哭无泪了,他招谁惹谁了啊,那么多衙役巡逻,怎么这几个人进进出出就跟玩儿似的?

    “还,还有位公子啊。不如,您就开诚布公地讲,今夜二位前来有何贵干吧。”甄正连扭头也吃力,只能惴惴不安地仰面躺着,说话没有一点底气。

    侯帆在昏暗的夜色中看向穆青让,示意他来问。穆青让会意道:“甄大人,鄙人名叫穆青让,方公子和侯公子都是我的朋友。”

    侯帆接话道:“阿让,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前因后果也别讲了。”

    甄正:“”对的,你是谁不重要,我知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你们二位来都来了。

    穆青让点点头,步入正题道:“此次前来,我们是想问一个人。”

    甄正表态道:“知无不言。”

    “年岁不过而立之年,身形大致与方公子相仿,样貌称得上标致,名字里带一个‘明’字,在宫里做官,职位应该不低。”穆青让从阴影里走出来道,“不知甄大人可知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宫中人?”

    甄正陷入了思索之中,许久,才啧了一声道:“有倒是有一位,但”

    “怎么?”侯帆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出声问道。

    甄正犹疑道:“没事,应该是我想错了。我再想想。”

    穆青让道:“但说无妨。”

    “如今朝堂上风光无两的摄政大臣,倒是基本符合公子的描述,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甄正说话犹犹豫豫,“汤大人,单名一个明字。”

    侯帆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穆青让也在心中吃了一惊。

    穆青让低声追问道:“敢问这位汤大人,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甄正的语气有点不确定:“这个我也不清楚。毕竟,做小官时,人微言轻,是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不过,我记得他是在三年前那场宫乱之后忽然被皇上提拔的。皇上当时可谓是力排众议,破格任命他做了摄政大臣,过了不久,皇上就称病抱恙,不再上朝了。”

    侯帆的关注点有些偏移:“那他为官如何?”

    “只能说,颇有手段吧。”甄正害怕得不是一丁点,“这我也不好评价啊,公子,隔墙有耳,被听到妄议汤大人是要掉脑袋的。”

    侯帆随口念了句符咒,屋内的墙壁随即晕出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他道:“外面看不出端倪的,现在没耳了。”

    甄正:“”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他咽了口口水,忽然换上了镇定自若的语气:“汤大人吧,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搞结党营私那一套。不近女色,怜名自爱,处事公正,亲贤臣,远小人”

    “停一下。”侯帆觉出了不对劲,“你要是只想一个劲夸他,刚才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甄正讳莫如深道,“一开始,在一片不信任的言辞上谏中,他毫无怨言,安分克己,将前堂后殿的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慢慢地,大家的异议也就基本消失了。”

    “但是后来,宫中就有流言传说,皇上不是闭关,而是被他软禁了。他背地里发展了自己的眼线网,还有莲花楼的人暗中支持,所以才在朝前这么有恃无恐。”

    “当然,这都是些莫须有的传言。传到汤大人的耳朵里,他也表示宽宏大量,为首散播传言的几个言官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

    “只是?”穆青让一直听得认真,见甄正停顿,便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连接词。

    “只是,一个月内,那几位言官都突发疾病,暴毙家中。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这些话了。”甄正将声音压得很低,穆青让仔细分辨,才听清“只是”后的结局。

    侯帆向他确认道:“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甄正回答得不假思索:“大约两年前吧。我记得那时太后刚崩殂不久,皇上却只在宣布国丧时露了一次面,所以宫里面乱得很,流言四起。最后还是汤大人主持的局面,稳定了人心。”

    “这样来看,皇权岂不是被架空了?”穆青让这话说得颇具现代色彩,在莲花源的世界里多少显得大逆不道。

    “哎呦,这位公子,您谨言慎行吧。出了这间屋子,可就不能再把这话说二遭了。”甄正的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皇上身体不好,没办法完全承担那些繁重的政务,有汤大人帮扶着,没让兆阳城乱了套,我们还要求什么啊?再多的,就别往下想了。”

    “甄大人,您这语气像宫里圆滑的老太监。”侯帆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您放心,我们要是被抓,肯定不把您卖了。”

    甄正立刻接茬道:“你们要是被抓了,还得经过我的手。我亲自把你们投到天牢里。”

    侯帆将揣在长袖中的右手伸出,利落地将甄正的穴道解开,站起身道:“快入冬了,屋中生些火,这么冷,甄大人竟然还睡得着。”

    “二位要是不来,此刻,我应该已经睡得很香了。”甄正终于能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心中明白他们将要离开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流露舒畅。

    穆青让的话有些打趣的意味:“看来还是不够冷,若真的入了冬,甄大人的一床厚被可能就抵挡不住外面的寒意了。”

    甄正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但也不想跟他再做过多的交辩,便悠悠道:“能抵挡时暂且挡挡,我这人,处世做官,都是过一日算一日。”

    穆青让朝甄正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侯帆刚要伸手去推窗,就听后面甄正又出声道:“侯公子,还是走门吧。”

    侯帆头也不回道:“这次原路返回,下次再走门。”

    甄正心道,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吧,怪吓人的。

    侯帆和穆青让轻车熟路地回到莲花楼,意外发现他们的窗前也早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候了。

    脖颈修长,毛色黑白相间,尾巴很张扬。穆青让轻轻将它捏住道:“是只喜鹊。”

    侯帆一脸狐疑地打量它道:“它脚上绑着什么东西?”

    穆青让用指尖灵巧地将那东西捻下,判断道:“好像是一张纸条。”

    他将纸条捻开,念出第一行的句子:“我是林嫣。”

    侯帆禁不住叫出声道:“我的祖宗,林娘娘还真是与众不同。人家都是飞鸽传书,她用喜鹊。”

    “喜鹊也能通过辨识地磁感应来认路吗?”穆青让亦不能理解。

    侯帆更加迷惑了:“辨什么应?”

    穆青让换了一种通俗易懂的说辞:“我的意思是,这只喜鹊怎么找到这里的?”

    侯帆从穆青让的手里接过喜鹊,皱眉端详道:“不明白,按理说,莲花楼是有”

    “狗娘养的!”他的声调忽然上扬,“林嫣偷了我的‘踪察粉’。”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