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莺(三)
几乎一天没有进食,钱盈早已饥肠辘辘,苦不堪言。
他的脑容量实在有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抓他来的人就把他这样扔着,丝毫不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难道,昨天夜里的那位姑娘是个骗子?
钱盈开始没来由地胡思乱想,长吁短叹地扭动着身子,希望能搞出一些动静,让侯帆他们知道他醒了。
侯帆听见隔壁摩擦地板和打碎东西的动静,心中暗自发笑。他当然知道钱盈醒了,但那出戏什么时候演并不重要,相比起来,会会宋冉显然更有意思。
对比林嫣当时的情境,侯帆对宋冉多了些怜惜,毕竟人家是被自己的美□□骗至此的。
不知道宋冉是什么时候醒的,清晨,侯帆早早来查看,为她解开周身束缚时,发现她早已有了清明的意识,只不过一声不吭,依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侯帆将黑布和绳子都除去,只简单封住了宋冉几处穴道,让她下半身行动不便,但可以自由使用双手。
“我让小厨房那边做了些吃的给你,有虾有肉,还有热的粥,饿了这么久,吃点吧。”侯帆把盘盏一一放到宋冉面前,自己也盘腿坐下,平视她道。
宋冉倚靠在墙上,目光上挑,对侯帆和眼前的饭菜均不屑一顾。
“宋姑娘,你好歹也是问过我是否有婚配的人,现在吃点,就算给我些情面。”侯帆殷切劝导着,一副好人相。
闻言,宋冉将嘴唇愈发咬紧,视线却不向下移动一分。她仍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摆出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见状,侯帆的神情忽然低落下来,轻声道:“哎,说来惭愧,在婚配这件事上,我还骗了你。”
宋冉神色稍变,鼻腔里发出一声气哼。
侯帆假装看不懂宋冉脸色,继续道:“我虽然不曾大婚,但确实心有所属。此番所为,也都是为了他日后的福禄安康。”
听到这里,宋冉终于忍耐不住,唇齿相讥道:“侯公子,我落得这般境地完全因我大意,自作孽的事,和您没有关系。至于您的心有所属,这样讲出来,难道在等我恭贺您得遇良人吗?”
“这饭,我自然会吃。但当着您的面,我是一口也咽不下去。没别的,就是心里觉得晦气。”
“要没别的事,还是请侯公子回吧。我哥哥的事,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侯帆一点都没被这一连串话呛住,神色淡然地回道:“宋姑娘会吃就好,那我马上离开。”
他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接着道:“我并不打算问你什么,宋项的事,自会有人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毕竟,你哥哥有多疼爱你,我相信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宋冉怒目切齿道:“侯大公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侯帆的笑意中带了几分凉薄:“宋姑娘,那些被你哥哥害得家破人亡、阴阳两隔的人,可曾有过机会来质问你们欺人太甚?你说这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宋冉的盛气忽而被戳破,一时间,她陷入缄默的境地。
将门扉彻底掩上前,侯帆从门缝中送进最后一句话来:“你放心,我们对你不会亏待。等我们结果了你哥哥,就放你自由。”
那边,侯帆退出屋子,作别了宋冉。
这边,钱盈终于等到了穆青让来问他的话。
“你怎么没被蒙住眼睛啊?”穆青让看向地上散落的布条,明知故问道。
第一个问题,钱盈就被噎住了。真是的,他在心里责怪林嫣,做事这么不底细,还当什么卧底。
穆青让看钱盈一脸郁闷为难,便自问自答道:“看来,我们小瞧你了。你还算有点本事在身嘛。”
“费了好大的劲呢。”钱盈连忙应声,睁着眼睛说瞎话。
然后,他眼看着穆青让从腰间取下一把锋利的短刃,上面闪着凛凛的寒光。
穆青让一边打量冰冷的刃尖,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因何而来,想必不用再解释。那你选一下,宋项的事,是你主动交代,还是我们用点手段逼你交代?”
钱盈本来还想惺惺作态地嘴硬一番,为这场叛变的戏增加点真实感,但现在他连腿都软了,鼻涕眼泪都无须酝酿,争先恐后地往外流。
“公子,有话好好说,我我不想死啊。”要不是钱盈的手还被反绑着,他立马能够扑过去抱住穆青让的大腿。
他神情激动,急于投诚道:“助纣为虐,我也很后悔。公子,手下留情啊,我主动交代,主动,主动说。”
穆青让露出满意的神色,绕到钱盈的身后,用刀子将反绑他双手的绳子割开道:“紧张什么,我就是想给你松个绑,放放风。”
钱盈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心里清楚,要是自己刚才选择当个硬骨头,就不知道是放放风还是放放血了。
“所以,钱掌柜,你想说点什么呢?”穆青让把短刃收进腰间的刀鞘里,故作好心地将钱盈扶坐起来。
果然,钱盈没有辜负穆青让的期望。
从宋项与神秘人物勾结到他无端发家,从泪眼涟涟自己被无奈胁迫到痛斥宋项残害无辜罪该万死,钱盈动情讲述了自己所知的宋项全部恶行,顺便表示自身形单影只、难以反抗,只能屈辱做个幕前的傀儡。
穆青让看着他涕泗横流,心道,知道原委的都快不记得钱盈是被绑架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主动投诚呢。
侯帆适时地推门进来,开始唱白脸了:“钱掌柜,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可是,怎么抓到宋项,我们一时还没有头绪啊。”
他神情纠结,为难又隐含期盼地看向钱盈。穆青让配合地做出凝思的神态,轻声叹了口气。
抛砖引玉,这砖已经抛出来了,再不往上踏,就是钱盈不识好歹了。于是,他立刻殷勤道:“两位公子,这可真是太凑巧了。据我所知,一天之后,宋项要在灵清池那边做一单大生意,届时,二位公子联合,一击致命,姓宋的肯定不是您二位的对手。”
侯帆好像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哦?一天之后,具体时辰呢?”
“这”钱盈皱起眉头,呲牙咧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该死,他心道,那个姓林的小丫头片子没说这么仔细。
这时,穆青让出声解围道:“算了,你就别刁难钱掌柜了。既然是一单大生意,人多口杂,宋项对他有所隐瞒也是情理之中。我们早些去做准备便是了。”
二人一唱一和,像模像样地配合钱盈演完了这出戏。达到目的,自然就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侯帆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拍拍穆青让的肩道:“哎,走吧,回去想想办法,不能让宋项再逃了。”
穆青让点点头,抬脚欲走,忽而不死心似的,又低头问了一句道:“钱掌柜,宋项在宫里的上线是谁,你可知道?”
钱盈立刻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我,我不知道。那个我就真接触不到了,能说的我全说了啊。”
“罢了,我觉得也是。”侯帆找补一句,示意穆青让同他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钱盈的肚子咕噜噜地长鸣一声。他看两人无动于衷地走远,语气急切地叫道:“哎,公子,公子。”
“还有什么事吗?”穆青让回过头来,神情冷若冰霜,让钱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我能不能给我拿点吃的啊,我饿了一天,实在是”他怯懦地小声嘟囔着,已经心怀绝望地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哦,就这点小事啊。”穆青让神色缓和,紧接着对身旁的侯帆道,“一会让林嫣给他送点吃的来吧,没准她和这位钱掌柜还是旧交呢。”
说者有没有意钱盈不知道,他这听者可是有心。他明面上连声谢恩,背地里鸡皮疙瘩马上起了一身。
如果他被发现与林嫣暗中勾结,林嫣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就是未知数了。钱盈此时还以为自己演得有多高明,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恭恭敬敬地目送侯帆与穆青让出了门。
不久,林嫣就敲门送来了饭菜。
看着钱盈狼吞虎咽,林嫣面无表情地问道:“菜,好吃吗?”
钱盈嘴巴占着,脑子还没被占,他连连点头道:“好吃,厨师做得很到位。”
“那就好。”林嫣冷淡地回了一句,静默地看着他吃完了这一餐。
收拾碗筷,起身,林嫣再没理会钱盈。任谁来看,两人都是陌生人关系。
“侯大公子,你不会真看上宋冉了吧,怎么还恋恋不舍地流连在此呢,不怕你家阿让揍你啊?”
“林娘娘,那人你不认识?”
“诶呀,穆大哥,你管管侯帆,他还怀疑我。我哪儿那么大闲心,怎么会什么喽啰都认识?”
钱盈在屋里听着这些遥远而模糊的对话,一时无法将那烂漫的语气和林嫣刚才阴郁的面庞联系在一起。
忽然,侯帆耳尖一动,语气欣喜道:“快要入冬了。阿让,你听,有喜鹊在叫。”
穆青让浅笑应道:“望是冬日,诸事平复,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