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人自有打算
冷风拂过,带得太妃的声音也远了些,躲在游廊拐角处的苏以沫,听了个全。
她纤瘦,有一块冻疮疤痕的手,紧紧握成拳,心头砰砰直跳,险些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王爷为何偏要娶彭淑?她也好奇。
那彭淑有什么好?不过出身好些罢了。这种出身好的人,大多乖张跋扈,不学无术,还自命清高。
世家勋贵间,流传着彭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传言,在她看来,不过是世家养了谋士,为她们背书。以前彭淑作的那些诗,大抵都是谋士所写,她背下来,拿去诗会茶会冲名头罢了。
正愤愤不平,温润的声音传来,“母妃,彭淑不同。您别管了。天凉,快回去吧。”
太妃心里极不是滋味,有心再问,却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不可能说的。他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八岁就嚷着要去军中,十二岁不听劝,非要上战场。
也是十二岁那年,她担惊受怕了几个晚上后,等来了贤王立大功的捷报。从此,王府的所有大事,就是他一个小儿说了算了。
“也罢,你说彭淑好,母妃便觉她好。只要你喜欢,母妃也喜欢。”
这话随风而过,飘入苏以沫的耳中,她浑身打颤,脸色白得吓人。
连太妃也这样说,是要舍弃她了吗?
果然,这些出身高贵的人,都是瞧不起她的,她们只瞧得上同样出身高贵的世家女。
不知怎的,风突然大起来,刮得苏以沫睁不开眼,天穹之上,也迅速汇聚乌云,冰凉的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彭淑在屋里躺着看话本,话本里写着穷书生与员外家小姐的故事,无聊得她昏昏欲睡。乍听到雨打青瓦的声音,听着听着,便困顿了,话本往旁边一扔,侧身抱住引枕,沉沉睡去。
屋里暖炉烧着炭,红木边几上的青铜云纹镂空香炉,还燃着微甜的安神香。雪薇担心屋里空气不够,将窗开了半指宽,又拉来屏风挡住,不让风直吹到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坐在暖炉旁继续做针线。
她针线做得不好,彭淑闲来无事,指点了两句,她竟进步神速。登时,她便觉得自己这个新主子,只是懒散些,其实懂得可多了。
厨房里,陶炉上炖着山参,是给阿影补身子的。阿影、巧微、露微、雨薇,还有尤妈妈围着陶炉,听阿影细说彭淑的喜好。
喜好穿什么,吃什么,不喜欢哪些人,跟哪些人关系不好,都一一详细地说,让她们别犯错。巧微拿着笔墨,阿影说一个菜,她就记一个。马上就要去大房学做菜了,姑娘喜欢的,她都要学会了。
沉香院这边悠然安静,三房的听雨阁便不一样了。
茶花会的事敲定,定在五天后。因好些亲戚要陆续离京,时间有些赶,不过她们也不是真心请亲戚们赏花的。
彭瑶满心期待,恨不得时间嗖一下就到了五天后。
不同于彭瑶,彭妍月有些郁郁寡欢。
其他亲戚要陆续离京,那她也该走了。
可她不想走,她还没跟贤王说过话,还没再次见到贤王呢,怎么能走?
偏巧彭瑶还在她面前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心里就更不忿了。这个蠢货,也就胎投得好,若她是三房的嫡女,贤王妃的位置,早就收入囊中了。
心里这般想,面上可不敢表现,只恭维着,一句句夸赞。
茶花会的事在彭家传开,盐析彭家的当家主母罗氏,和柳州彭家的老夫人金氏,竟动了请所有京中贵人的心思。
她们入京来,除了贺寿,还有联姻的目的。
地方上虽自由,可却堪匹配的人家不多。她们的儿女婚事,自然想找京中贵胄子弟。
她们都是地方上来的,在国公府面前要矮一头。这矮了一头,便容易商量到一处去。
几分商议,两人相协去了老姜氏的永泰院。
这亲戚归亲戚,里头到底有几分亲情且不说,三支住得远,靠感情维系关系是不行的,必得拿出许多好处来。
二人领着丫头,浩浩荡荡的,抬了几大箱子礼物过去,进门先将老姜氏恭维一通,哄得她心情舒泰,这才提起正事。
老姜氏也不是那被哄两句便答应的主,她思量一番,京都彭家,主战京都;盐析主战地方;柳州彭家有银子。
这三支,就算再过几代,也不可分的。
谁也离不开谁。
既然两支都提了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同意了。
事情敲定,当日便给京中贵胄们都下了帖。
以国公府的门第,自然是上到宗室,下到郡伯爵府,以及三品以上,和依附彭家的官员,都会收到到请柬。不过彭家刚以太夫人身子不适为由,拖延了贤王的提亲,自然不能请那么多人,是以,便只请了与彭家交好的人家。
太妃刚登门提亲,请柬自然也有王府一份。
办茶花会的理由也充足,只说是太夫人喜欢热闹,请些人去热闹热闹,说不定她老人家病就好了。
消息也不封着,任凭谁都能听一句去,不过几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
阿影带着伤,非不肯休息,将消息当闲话说给彭淑听。
彭淑又在看话本,这回看的是仙女的衣服被牛郎偷了,然后不得不嫁给牛郎,给牛郎当牛做马的故事。看得她心肝儿疼,恨不得将作者揪出来,暴打一顿。
正心情郁郁呢,阿影说完,她冷笑一声,“好阿影,以后装什么别装病,装着装着,就真的病了。”
“奴婢才不拿自己的身子说事呢。”阿影深以为然,说着便讨论起茶花会时该穿什么。
若是往日,彭淑比阿影还要积极,不但要提前准备好要穿的衣裙,还要准备几首诗,和练习几首拿得出手的琵琶曲。
比起琴,她更擅长琵琶,不过以前为了做到样样拔尖,琴她也是下过苦功夫的,说不上大家,起码不会惹人笑话。
至于那些诗,也不是一蹴而就,是经过好几日苦心钻研,又多番润色,才会小有所成。
而现在,别说诗、曲了,就连打扮她都懒。
翻身从床上起来,彭淑将暗格打开,取出自己装银票、银子的盒子,又喊来尤妈妈,递给她一百两。
“去买几身像样的冬衣,要比府里其他人好。以后你们的月钱,也涨两倍。对了,再给阿影买些补身子的药。记住,大张旗鼓地去,大张旗鼓地回。”
阿影一听,不乐意了。
“姑娘……奴婢不要!方才染微已经拿了您买的药,里面就有许多补身子的。奴婢不过是剌了道口子,哪里需要那些?”
她心疼银子!
沉香院本就不得府里喜欢,这些银子,都是姑娘辛辛苦苦攒的,哪里能花那么多?
“尤妈妈买冬衣就行了,别的不要。”她嘟囔着嘴,气鼓鼓的,心里直感叹姑娘不会过日子。
彭淑无语,“别闹,山人自有打算。”
一句话,堵住了阿影的嘴,她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盘算着,找个地方将东西存起来,将来兴许能用上。
尤妈妈也猜不准彭淑要做什么,不过她新来的,万事不便多说,揣着银子,叫上染微和雪薇出去了。
人才出二房没多会,吴然娟独自回来了。在回府的半道上,彭柏涛就被同僚叫走,他没跟着一起回来。
岳妈妈将彭淑涨价的事一报,她当即气得半死,摔了手帕恨恨道:“这个贱蹄子,早晚叫她好看!”
骂完她坐下来,想到王府的尊贵,心里更不是滋味。若真让那贱人成了贤王妃,她岂不要更猖狂?
不行,不能让她嫁去贤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