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中是一所以银杏出名的学校，不到300亩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见银杏古树的存在，生长百年以上的银杏古树已进入缓慢生长阶段，干径粗壮，树皮斑驳，饱经了风霜，显出了苍劲古拙之感。正值夏季，高挺树冠上顶着绿油油的伞盖，如果一到秋天，风影摇曳，秋风扫落已经上了色的银杏叶，为整个校园铺上了金黄地毯，美不胜收。
学术报告厅前的银杏树下围了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天空中阳光正盛，耀眼的阳光从重重叠叠银杏叶缝间漏出，像撒落的金子一样为地上的阴影打上斑驳的星星。
高三（二）班的同学们正排成三排笑着面对前面的照相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满满都是青春的味道。
负责照相的老师蹲在远处，举起相机大喊：“来，同学们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同学们都是站在银杏树荫下的，很不幸，一束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银杏叶然后照在王霞脸上，虽然不是很大，但足已让王霞不能睁眼。
阳光太刺眼了，王霞没有笑，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她正眯着眼睛以防阳光的直射，这样的神情在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同学们中是个异类，照片洗出来后看起来王霞是一张极其不爽的臭脸。
拍毕业照虽然只有短短三秒的时间，一张极其不爽的臭脸却定格着王霞三年枯燥乏味的匆匆岁月。
虽然离高考还有一天，但同学们已经感受到了即将离别的忧愁与快解放前的激动，他们互相交换礼物和同学录，围在一起合照，班上几个玩的好的同学还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这是他们高中时光里最后的放纵。
王霞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看着疯闹的人们，天气太炎热了，加上她又是易出汗体质，王霞就更不想动了。
即将分别的场景就像微风经过荒芜之地一样，激不起她任何情绪。今天对她来说跟平时没有什么差别，没有什么忧愁的情绪不说甚至还很平静，甚至比起在太阳下抱着哭她更想去小卖部买支雪糕然后去教室吹空调。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她照完大合照后就偷偷地溜去了小买部买了自己喜欢的小布丁，然后吃着慢慢走回了教室。
同学们都去拍毕业照了，教室里很安静，最吵闹的还是外面藏在树上蝉吱吱喳喳的叫声，时不时的传来。
几口吃完了快化了的小布丁，接着将小布丁的木棍扔进垃圾桶后，王霞拉开椅子后就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
王霞这三年来留给二班同学们的印象怎么说呢，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学霸。她每天除了上课学习外从不参加任何其他活动，更别说和他们出去玩了，没事儿也不会主动和同学说话，三年了，连个班上同学的联系方式一个也没有，活得就像是二班的编外人员。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王霞在高中知名度，那就是：除了考试之外几乎没人能想起她。可以说是透明得不能再透明了。
高考终于在雨中如期而至。好像每次到什么重大事件老天爷都要下点雨来烘托一下气氛，就像没下雨就没有那味儿似的。
“拿着卷子记得写名字，选择题做完一定要涂，不要紧张……”
王霞打着伞跟在念念叨叨的王丽芬芬身后，手里还提着王丽芳特地给她买的牛奶，没有接话，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丽芬像是意识到了，转过头来：“听见没？”
王霞：“听见了。”
考点校门外堆满了人，天下着小雨，校门口的地方就这么大点，所有人的伞一个接一个的拼挤在一起，门卫和警察在维持秩序，为考生留下了进校的小小通道。有些考生还在家长的伞下狂记知识点。
“叮叮叮。”高考开始了。
考生们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家长们丝毫不受雨的影响，照样全都打着伞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有些家长停不下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时间，可以说是比考生还紧张了。
王丽芬这两天的状态也可以说是有点神经质了，说话要说吉利的，王霞一个说错话就会招来一个眼刀；吃饭搞出了各种花样，在高考前一晚就来了一桌全牛宴，说什么牛气冲天；今天来送王霞时还穿上了已经压箱底的旗袍。
王丽芬和气定神闲的王霞相比可以说是有点皇上不急那啥急了。
这两天的高考在王霞的预料之中，除了个别题外都挺中规中矩，知识也是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位了，而十几天后的成绩下来后也证实了王霞的预料，和估分相差不大，她考的和平时模拟测试差不多，考上一个洪州的洪州大学，是一个985。
考完试的王霞彻底放飞自我了。因为以前读书是王丽芬管得严，除了个现在老年人都不会用的老年机她就没有个自己的智能手机，高考结束后王丽芬才同意买了个，人生第一次有自己的手机难免激动。现在她每天都抱着手机刷，还迷上了看小说。
接到通知书的前一个晚上她看了一个通宵的小说，第二天中午接到通知书时她还没有起床，是她妈妈王丽芬接的。
王霞顶着鸡窝头出来洗漱，王霞正在淘米，看见王霞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还心平气和地说：“霞霞起床啦？饿不饿？桌子上有早饭。”
王霞有点受宠若惊，还早饭，平常起床连洗碗水都没有了，她意识到了什么，问王丽芬：“通知书下来了？”
王丽芬头也不回，但声音高昂：“对啊！放抽屉里面，你看看。”
王丽芬很开心，做饭时还哼着歌，晚上饭桌上还出现了王霞爱吃的红烧肉，连平时扣扣搜搜不舍得买的螃蟹也买了好几只。
她弟弟张彬正在沙发上打游戏，看见王霞，头也不抬的调侃：“呦，大功臣起床啦？”
王霞拍了下张彬横出来挡路的腿：“起开。”
张彬收回了腿，王霞也坐了上去，开始刷剧。
没过多久张大财回来了，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来，霞霞，多吃点。”
王丽芬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王霞碗里，嘴里还在和她继父商量着升学宴的事，在这个县城里，考上大学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更何况是名牌大学。
王丽芬一边剥着螃蟹一边嘴不停：“这次我们办大点，把亲戚朋友都叫来……”
“自己家里人吃个饭就行了。”
继父泯了口白酒，打断了王丽芬的话。
王丽芬啪地放下螃蟹，看着张大财，声音拔高：“不行！必须得办！这事传出去多有面儿啊！霞霞考上了好大学，这么扬眉吐气的事，张大财，你该不是舍不得钱吧？”
王霞和张彬埋头苦吃，不打算加入这场战斗。
张大财抵不过王丽芬的大嗓门，连忙解释：“办！办！办行了吧？我那是舍不得钱？我怕太铺张太浪费。”
张大财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他和王丽芬在同一个钢铁厂上班，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虽然有些偏心她那异母异父的弟弟张彬，但这几年确实也没有缺王霞吃短王霞喝，王霞几乎是要什么只要王丽芬不阻止，只要王王霞一开口就能得到，虽然王霞也不怎么开口。他和王丽芬一起让王霞和张彬过着一个还算比较舒服的生活。
张大财这个人虽然没有文化但却很在意自己在外的名声，为人又比较好面子。对于传出什么虐待继女和舍不得给继女花钱的传闻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王丽芬着算是拿捏住了张大财的七寸。
升学宴是在县城里的餐馆里办的，还真像王丽芬说的，除了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王霞见过没有见过的亲戚都来了，在酒宴前几天王丽芬逢人就提，恨不得全县城的人都知道王霞考上了大学。
小县城里地方不大人口不多，里面的人住了这么多年了大多都相熟了。王霞一出门买个东西就会儿被各种眼神扫视，还要面对热情各种提问。
害得王霞都不敢出门了，专心做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想要什么都是吆喝张彬去跑腿。
宴席上王丽芬带着王霞轮着酒席给人敬酒，一般这种情况是少不了被亲戚的一通盘问。
“来来来，霞霞出息了啊？什么大学啊？什么专业来着啊？给你二叔说说。”一位身材走样的中年油腻男子坐在桌子上方，敬酒时也没有站起来，油光满面的脸上挂满了红晕，说话是已经有点不利索了，看样子是喝多了，挂在脖子和手上的小手指拇大的金链有些褪色了，泛着金属特有的银色光泽。
那个自称二叔的中年男子是王霞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时也不怎么来往。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展示。
王丽芬大声说：“我们霞霞考的是洪州大学呢！985，学的是金融！以后可是要赚大钱的！”
这个二叔的提问可真撞到了王丽芬的心口上，正愁没有正经理由显摆，这个二叔就送了上来，王丽芬恨不得声音能够传出五里之外。
二叔：“金融啊！叔在这方面有人！以后有什么困难找叔啊！”
王丽芬还在和亲戚吹牛扯皮时王霞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出了餐馆，与餐馆里的热闹欢腾不同，餐馆外除了可以看见街上有几盏路灯发出昏暗微弱的灯光外，其它地方全是昏暗寂静一片。
王霞靠在了餐馆的墙边上，看着餐馆前昏暗的路灯光陷入了沉思。
王霞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儿，长相是平平无奇的无盐女，属于扔进了人群里不会激起一丁点水花的人，名字也土里土气，王霞，这个名字站在大街上一叫就有好几个人回头。
她穿着中规中矩，全年要么是肥大宽松的体恤牛仔裤要么就是同样毫无亮点的校服。被高中三年学习的洗礼，加上她整天死气沉沉地不言不语，在她身上除了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她是个学生外就没有任何学生的生气。
王霞性格也是比较内向自闭的，从不在陌生人面前随随便便说话，也不会和班上同学过多接触，在班上总是孤孤单单，上课被抽起来回答问题都会脸红半天，不喜欢麻烦人，当然也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她还是一个什么都听妈妈话个乖乖女，她从小到大没有和王丽芬因为什么而红过脸，从幼儿园到大学，按着王丽芬的规划一步一步地走完了她青春的十八年。
王丽芬是个控制欲比较强的人，家里的事大大小小都要过问，对王霞可以说是像暴君一样的□□了。因为自己混得不说好也不说坏，这一辈子应该就这样定了，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王霞身上。希望能靠着王霞出人头地。
虽然王霞总按着王丽芳的想法做，但其实王霞她也有自己的梦想，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那个穿着不修边幅的胖胖女孩内心里藏着设计梦，那是她在意外看了一本杂志后激发的兴趣和想法。
但王霞从来没有向外人谈起，也不敢随意谈起。
记得在她上初一时画了一张衣服的设计图，说实话，那幅图不成熟也不精致，但可以看出少女的用心，她很高兴地拿着画给王丽芬看，王丽芬看见了没有夸奖也没有鼓励，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从王霞手里夺走了画并当着王霞的面给撕了。
“别让我看见你画这玩意儿！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王霞也配学设计？！”
王丽芬把撕碎了纸的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也没有去关心王霞的内心世界如何破裂，转身忙着做晚饭去了。
从此王霞就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画过画，也不再提起自己的梦想。
在王霞青春期里一直有王丽芬的影子，王丽芬一直管控着王霞的学习和生活，她不让王霞画画；不让王霞穿得太过耀眼好看，连裙子也不准；也不让王霞掉下班级前五。让她成为了学生眼里的学霸家长眼里的好女儿。
填志愿时，王丽芬还是贯彻落实了一贯的□□作风，做主地让王霞填了洪州大学的金融专业。
连王霞张彬都惊奇地问王霞：“姐，你该不会是是妈垃圾桶里捡的吧？”
王霞咬了口手里的薯片，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
“汪汪！汪汪！”
狂躁的狗吠把王霞飘远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王霞低头一看，一只中等大小的花白串串狗蹲在地上望着王霞，看着它的小眼里怨气还挺深。
“怎么啦？”
王霞小心翼翼地问。
“汪汪！”
花狗像是听懂了，冲着她脚一阵叫，低头一看，原来王霞踩住了它的肉骨头。
“啊，对不起啊。”
王霞连忙移开脚，花狗叼起骨头就头也不回跑了，跑之前还不忘朝王霞翻了个白眼。
王霞：“……”
真是只有个性的狗子。
王霞手机响了，王霞摸出一看，是胡亮，她的亲生父亲。
她的亲生父亲说得好听点就是个喜欢艺术的高雅人士，说得难听点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然这是王丽芬的原话。
胡亮喜欢写字，也不是什么书法家，只是单纯的爱好。以前还没有和王丽芬离婚时就沉迷于写写画画，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染翰操纸，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一个不管事一个管太多，加上胡亮出轨，最后引起了家庭矛盾导致离婚。
一个热衷于追求艺术的文艺青年，一个是每天在精打细算可能还有点泼妇倾向的家庭妇女。其实到现在王霞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丽芬和胡亮差别这么大的人刚开始能够在一起。最后王霞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爱情，这可能是最好的解释了。
王霞接了：“喂。”
“那个，霞霞，是爸爸。”胡亮小心翼翼。
王霞：“嗯，怎么了？”
胡亮：“你不是考上了大学吗？恭喜啊，很厉害。”
王霞用手抠了抠墙上的水泥：“谢谢。”
胡亮沉默了，王霞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胡亮再次开口：“……应该的，那个，霞霞，我给你转了些钱过去，你喜欢什么就买吧。”
王霞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她也缺钱，所以她接下来了。
“嗯，好，谢谢。”
胡亮：“霞霞，你别这么客气，爸爸是有苦衷的，你能理解爸爸对吧？”
王霞声音还是没有变，一如既往地平静，几乎在胡亮说完的下一秒就接上了话：“嗯，我明白。”
胡亮张了张口，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就冲冲挂了电话。
王霞的这个暑假过得极其无聊，其他人去旅游放松开眼界，她窝在沙发上追剧；别人去打暑假工增加经验，她窝沙发看小说；再或者别人去考驾照，她照样窝沙发。就这样她在家窝了一个暑假。
没有了作业与学业的压力，她每天无所事事，好像失去了能去奋斗的目标去激励她，她每天都看小说追剧到凌晨，然后睡到下午。
因为王霞考了个好大学，也算是家里的有功之人，王丽芬和张大财对于王霞的懒散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去管太多。
一转眼暑假就在王霞的荒废中过去了，迎来了开学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