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就忘了吧
清晨，山路两旁的花草上，晶莹的露珠凝结，阳光透过枝叶，轻轻落在树下昏睡的人儿身上，将洁白的衣衫涂抹上了细碎光影。
正是沈若水与弥弘。
路长槐负手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远方，动也不动，也不知道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唔……”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沈若水睁开双眼，适应了一下阳光后，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地坐直了身子，只觉自己的头又痛又晕，使得他没法第一时间思考问题。
就这样缓了会儿，感觉自己好点儿了，这才扶着树木的枝干，站起身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场景，看了看天空，又看向背对着他而立的路长槐，缓慢的挪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站在路长槐身侧，沈若水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不解：“我们不是在石室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路长槐没有立刻回答，依旧安安静静地看着天际，沈若水实在很难从他那过于平静的神情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就在沈若水等到皱起了眉，怀疑路长槐被怎么着了的时候，悦耳的声音终于响起。
“被幻境扔出来的。”
路长槐回过身来，面上已经恢复了面对他们时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他这话说的含糊。
被幻境扔出来的只有沈若水和弥弘，他是主动离开的幻境。
此时，路长槐负于身后的双手正遮挡在袖口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件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异常用力，指节嘎吱嘎吱作响，声音掩盖在了风声鸟叫声下。
“我们进幻境了？”听了路长槐的话，沈若水垂下眼眸，敛眉肃目，不甚确定地说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好像……忘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说到最后，他下意识地看向路长槐，试图从他的脸上得出什么信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向路长槐，只是一种强烈的自然反应，身体未经过大脑思考，就看了过去。
可路长槐神色自若，眉毛都不带多动一下的，甚至笑意都更深了一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像是能被风吹散。
“幻境而已，没什么值得记住的，忘就忘了吧。”
闻言，沈若水紧紧抿住了唇。
他已经察觉到了浓浓的不对劲。
他很确定他们现在就在现实之中，眼前的路长槐也是真实的路长槐，但是，一定一定有哪里有问题！
他大脑中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几人站在石室里，先生说他找到了这山里的那个危险之物，再之后……再之后……
该死，头好痛，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绝对是忘掉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但是，先生似乎并不希望自己记得幻境里的事情。
为什么？
沈若水心情很沉重，带着悲怆感与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难过，心头堵得几乎快要难以呼吸，但大脑深处的声音却在疯狂地阻止他，不可以！不要去问！！
到底是什么记忆？会让他有种铭刻在骨子里的悲伤痛苦，又有千分万分的恐惧和抗拒，一边嘶吼着不能忘，一边叫嚣着不要问。
想着想着，沈若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苍白下来，几息的时间额头便布满了冷汗，双眸紧闭，清俊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
见他这般，路长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将手掌轻轻放在了沈若水的头上，有些无奈，有些伤感。
“忘就忘了吧，真的不重要。”
伴随着清凉的灵力进入沈若水的身体，刀绞般的疼痛立时被平息，灵台瞬间清灵舒畅了起来。沈若水神情逐渐平静，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
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路长槐，敏锐地从路长槐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沉痛，他愣了愣，低下头妥协道：“……好，我忘了。”
一定是不好的回忆吧？
才会让先生这般的人也感到难过。
才会让自己这么害怕，这么抗拒。
既然这样，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他这般告诉着自己，滞跳的心脏“咚”“咚”沉闷作响，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恢复正常跳动节奏。
“把弥弘带走，我们该回王府找卫子群他们拿报酬了。”好似他也真的把幻境中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路长槐笑得轻松惬意，谈起报酬来还有些狡黠雀跃。
“……”沈若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是啊，想来他们应该准备了很多的好东西吧？”
两人相视而笑，而后默契的一起来到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弥弘旁边，一人抓住一只手臂，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托着就往山下走去。
这样的赶路方式，要是谁还能睡着的话，那就真的是奇人了，饶是弥弘，也在被托着赶了会儿山路后，幽幽的转醒。
他想要揉揉眼睛，可是两条手臂被抓得很紧，只好睁着朦胧的双眼，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确定提溜着自己的这俩人，的确是他的主人和沈若水。
“……师父，我可以自己走。”刚睡醒，弥弘的声音还有些迷糊，但传达的意思却很坚定清晰。
路长槐和沈若水同时露出了好笑的神情，也没有过多折腾他，在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后，便一同将他扶好，松开了手。
双手终于得到了释放，弥弘大大松了口气，抬手飞快地揉了揉眼，然后瞪大眼好奇的环顾四周：“哎？我们从那个洞子里出来了？”
不等路长槐和沈若水回答，他又大声惊叹道：“哇，太阳都出来了？师父，我什么时候睡着的？竟然睡了这么久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觉竟然可以从头一天的黄昏睡到第二天的早晨？
听了弥弘单纯冒傻气的话，路长槐忍俊不禁，笑道：“是啊，你这睡觉的本事，师父我可是自愧不如。”
闻言，弥弘挠了挠脑袋，冲二人尴尬的咧嘴笑了笑。
完了，以后主人不会觉得自己是猪吧？
看着眼前这一幕，沈若水好笑地摇了摇头，经过弥弘这么一遭，他这一大早心中的郁气算是彻底消散了。
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越升越高，零散落在肌肤上的日光已带着丝灼人的温度，下意识的他快速看向了路长槐，急切道：“日头越来越大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去王府吧。”
他可是一直记得，先生身体不好，晒不得太阳，即使有外袍可以遮挡，但能少晒一点就还是尽量少晒一点吧。
弥弘也想起了这回事，小鸡啄米般地用力点起了头。
“走吧。”心下一暖，路长槐忍住了想要去摸一摸那先前被自己收起来的东西的冲动，面带笑意，带头迈开了脚步。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