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
后厨雾气缭绕，锅中灶头，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着实热闹。
谌恺在一片忙碌中，随口问思葭姐是哪里人。
陶思葭一愣。
也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那生活了几十年的北方小城，竟已经在记忆中模糊起来，在芝南度过的短短几年，倒像是这一生的驻地。原来，过去痛的伤的，已经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闻彬走进来，恰巧听了他们的对话，刚要开口岔开话题。只听得陶思葭开了口：“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哪里能让我生根发芽，哪里就是我的家。”
说着，她看着闻彬，淡淡地笑了起来。
她如今对芝南的强雷认同感，如同一剂定心丸，实实给到了闻彬。
成光随后走了进来，一边招呼着明瑜，一边看着宛若雕花一般的谌恺，称赞他的手艺。
“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没点儿功夫哪还行？”
谌学长倒也受了他的夸奖，将糕点小食也一一摆盘好。
万紫和悦然忙活了一天，把大家所居的几栋小楼都好好地装饰了一番，尤其是善和家小酒楼。
既然说是以后不对外营业了，点缀张贴之间，处处流露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性乐趣，不再顾及所谓“客人”“别人”是如何想的。
比如收银台上的招财猫被换成了一只金猪储钱罐——那是前几天朵朵和明瑜在超市抽奖赢来的；比如门外“正在营业”的小牌子被拿掉，换成了红底金字的“吾家小院”——毫无疑问是万紫写的；再比如一楼的小桌子都被撤下，换成了象征团团圆圆的大圆桌，此刻正摆满了今晚的年夜饭——
“吃饭啦！”
随着朵朵兴冲冲宣布年夜饭的开幕，满桌琳琅尽收眼底：红烧双鲤，清炖马蹄鳖，椒盐米鸡，八宝葫芦鸭，荤素水八仙，小炒豆腐裹，糖醋排骨，毛圆子青菜汤，香炸琵琶虾，珍珠鱼翅。
谌恺平常传统菜做得少，就做了些小食，蟹黄包和酥烧饼自然是少不了的，还加了些五颜六色的小糕点，衬得这一桌晚宴好看又好吃。
“干杯！”
“新年快乐！”
“转眼又是一年啦，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一定会的！”
觥筹交错间，流淌的是他们心头无限的暖意。
吃过晚饭，就到了例行的烟花时刻。
“今年的冬天，感觉比去年还要冷呢。”陶思葭看着玻璃门外，拆着烟花爆竹的男人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妈妈，我要出去放烟花！”
悦然在一旁拉住了朵朵，说：“等一等，等叔叔们把爆竹都放完啊。”
接着，爆竹烟花轮番接力，从小小的院落逃逸而出，在黑色的天幕中跳起舞来。
“彬哥！”
成光突然叫了闻彬一声。
闻彬在这一声中凭着直觉往后退了一步，果然不出他所料，成光往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扔了一个摔炮。
“笪成光！你多大了！”闻彬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你看，看见没，高中部第一高冷男神人设崩塌有么有！”成光指着闻彬，边逃边向谌恺跑来。
谌恺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闹起来的人，笑着摇头，走进了屋子。
思葭姐带着朵朵，一旁还站着悦然，她们的欢声笑语也跟着响起来，流动的光色从她们的面庞上温柔照拂而过，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烟花更美，还是她们更美。
万紫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看着屋内屋外闹着的人群，直到朵朵过来拉她一起出去放烟花。
“你和小瑜哥哥去吧，我好像喝多了。”她对着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明瑜说，“小瑜，你陪朵朵去放烟花去吧。”
“走，朵朵，我陪你去。”
明瑜把身上的围腰摘下来，抱了一大把烟花。朵朵跑在他前面，给他开了玻璃门。
“哇好冷！”
“你先别出去吧，外面冷着呢。你去找个帽子戴好了再出来。”说着，明瑜带着烟花出了门，催着朵朵进屋，顺脚把玻璃门关上了。
“来，朵朵，把这件厚衣服换上。”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闻彬拿了件新外套，让朵朵换上。
“这件衣服哪里来的？”思葭站在一旁，疑惑地问闻彬，“你又给朵朵买新衣服了？”
“嗯。”
“她衣服可足够多了，你啊——”
闻彬蹲下来，帮朵朵把拉链拉好，说：“我们朵朵穿得好看就好了呀。朵朵，喜欢这件吗？”
“喜欢。”朵朵点点头。
“去玩儿吧。”
“嗯！”
朵朵飞快地跑出了门，拿起烟花，让明瑜给她点着。
“朵朵，去年的愿望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朵朵抬起头，目光穿过烟花的光亮和薄雾，看着有些朦胧的小瑜哥哥的脸。
“不记得了。”
他笑了，伸出手揉了揉朵朵的脑袋。
不记得了呀，果然是个小孩子。但是没有关系，他记得就好。
去年这个时候，朵朵在烟花盛开的夜空下，大声喊的是：“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每一个人的新年愿望都可以实现！”
沈明瑜原本从不敢去奢求什么，任何能得到的都是一种馈赠。如果说一直吃苦，倒也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如今他认识了这么一群温暖的人，尝到了生命中的甜头，就想着一日日更加靠近这些美丽的光源。
尤其是，他犹犹豫豫许下生命里第一个愿望，早就已经实实地实现。
“你就是一个小福星。”
“小瑜哥哥，你说什么？”朵朵感觉他说了什么，但是没有听清，就问他。
“我没有说话呀，怎么了？”
“喔，那我听错了。”
“还有这些剩下来的烟花，都要放吗？”
“要！”
外面的烟火闪烁，屋内的笑意跳跃。
万紫是真的有些醉了，坐在沙发上懒懒地把头靠着成光的肩头。
他问她：“回家吗？”
“好。”
“那我送你回去。”
成光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送万紫出了门。
刚一推门走出去，细细的雪花就随风吹到万紫的脸上。她眯着眼睛皱了皱眉，成光转过身，替她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冬天出门，下次穿个戴帽子的衣服吧。”
“不穿。”
她含混地说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就往前走去。
“好，不穿就不穿。”成光把走反方向的万紫拉回来，把她的手握住，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不喜欢穿戴帽子的衣服，不喜欢系围巾，又不喜欢戴手套，整个人在外面太容易冻得冰凉了。我们走快点，快点回去好不好。”
接着，屋内的其他人也收拾准备各自回家了。
“新的一年也要多过来玩啊。”陶思葭站在门口，跟悦然还有谌恺说着话。
谌恺笑着答应着：“那是自然的，现在悦然在芝南这边，我肯定是常来的，倒是你们不嫌我跑得烦才是。”
朵朵还在院子里和明瑜闹着，陶思葭跟着他俩走了出来，招呼着两个孩子回来：“快回来吧，明天再接着玩。”
先前在院子里放烟花的时候朵朵还不觉得，进了屋子发现已经快一点了，才觉得累了，靠着沙发就要躺下来。
陶思葭硬是给她洗了脸和手，才让闻彬抱朵朵上楼去睡觉。
等闻彬下了楼，明瑜已经回去了。
思葭姐一边整理着沙发上的东西，一边说：“悦然和谌恺已经走了。小瑜说他也是困得不行了，就先回去了。他说楼下门不锁，给你留着呢，你一会儿也会去了吧？”
“嗯。”
说着，闻彬推开了玻璃门，望着纷纷飘雪的冬夜，目光变得深邃。
陶思葭跟着他走了出来：“把围巾系上吧，路上走这一段冷着呢。”
闻彬稍稍把头低下来，免得思葭要踮脚。
“好啦。”思葭把围巾围好，顺手轻轻拍拍他的外套示意他。
而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闻彬低着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给他系好了围巾，又怎么不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但他不想离开。
不是一时的眷恋，也不是兴起的情怀，是想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见他没动静，陶思葭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间，闻彬握住思葭姐的手，声音清澈明亮：“我们结婚吧。”
烟花爆竹已经燃尽，四处都变得寂静，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闻彬的那一句话。
陶思葭并不觉得意外，仿佛这是一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之前所有种种不过是一个等待瓜熟蒂落的过程。
“好。”
她刚一点头，就被揽进闻彬的怀中。
是生命中最稀疏平常的时刻，又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美梦一般，从屋内透出来的光混杂着雪花，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恍惚，干脆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去想，只剩下紧紧抱着她的人。
她还是踮起了脚。
跌落重心，交付真心，是为你。
他们头顶的夜空里，还有不断的雪花掉落下来，笼罩着每一个此时尚未归家，尚未睡去的人。
是助兴，是渲染，还是别的什么，谁都在乎，谁都不在乎。
或许是最后走在除夕夜色里的两个人，万紫开始走得歪歪斜斜，成光揽着她也趔趄了好几次，最后实在拿她没办法，索性把她抱起来。
“你放我下来。”
失去惯常重力的一瞬间，万紫被惊得有几分清醒，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
成光箍紧了她，提防着她掉下来，急得拔高了音量：“你现在一落地就得摔，别闹了。”
万紫不反抗了，沉默下来。
就在成光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听见怀中人小声嘀咕着：“怎么这么凶啊，呜呜——”
成光哭笑不得：“我没有凶你。”
“真没有？”
“真没有。”
成光顺着她伸过来的手掌，把头稍稍抬起来。万紫那双亮晶晶又湿漉漉的眼睛里，因为靠得足够近，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你笑一笑，不要对我板着脸。”
成光有些走神，差点都没听清万紫说了什么。
他温柔地对万紫笑了笑，说：“我是怕你掉下来，好了好了，不板着脸。”
万紫伸出胳膊环住他，把头埋在成光的颈肩里，黏黏腻腻模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昏黄的路灯光下，每一片雪花斜飞的轨迹都能被清楚地看见。夜色朦胧，情意缱绻，适合恋爱，适合一起永远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