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你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啊？”
“我在想，我能不能专职做一件事情。”
万紫愣住了。
他的意思是想辞职，离开市区的工作，回到这个小镇上过一种彻头彻尾的生活吗？
当然一个人的选择权在乎他自己，但是既然他在他面前开口谈到这个事情，那就意味着他想听一听她的意见。
想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一句话，放在任何环境下都有千百种意味。可能是年少意气风发的梦想，可能是青年内心坚定的呐喊，又或者老去时的一声叹息。不想后悔，勇敢尝试，这本身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俗世英雄主义，但是——
万紫的心情很复杂，开口问对方：“为什么要给辛苦挣来的四平八稳的人生，一击动荡？”
沉默了又沉默，等不来理由，也等不来辩驳。
“如果说，你，谌恺，悦然，思葭姐，你们都能够拥有跳出藩篱的勇气，那为什么我不能呢？”
这也是盘旋在他心中很久的疑问。
但是万紫并不这么想。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以不破不立打头的勇士，她所做的就是山高行路渡水唤舟，荒芜的境地也不过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需要怎么去挣得。
人生从来都是任重而道远的，在一个能稍微喘息的境地，为什么还要折腾自己呢？
活着无非就是去寻得个体生命与生活之间的配适罢了，任性的自由，她还谈不上。包括谌学长、悦然，甚至是思葭姐，如今都是走投无路误打误撞到的柳暗花明。
“成光，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是一个从象牙塔到象牙塔的人，不曾经受过社会里过多的风雨。平淡安稳的生活，恰恰是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的。我知道做一个选择很难，但是——”
万紫说到此处又哑然了，她想起生命里无数个十字路口，无数个脚步匆匆的过路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谁都最后走了自己的路。
即使是成光，她也没有理由去干涉他的选择。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告诉我，仰望星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着对面人的面容，她在心里想了很多。
并不是妥协于小城镇，也不是妥协于父母，而是在热爱的基础上，你能不能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和能力。
从大学就开始，你学习的那么多专业知识，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岸彼岸，究竟是镜花水月，还是双倍回报。和命运斤斤计较本身就是不够理智的事情，但是偏偏他是个固执的人。
“我很喜欢。”他抬起头，看着万紫。“我从十八岁开始，就在这个行业里踏出第一个脚步，算得上是我这一步步走来面对的处境里，喜欢且正确的事情。”
“所以说放弃，也不会轻易会放得下的，不是吗？”
“是啊。”
万紫让他多考虑，但是他听出来她的不愿意。
她起身，说：“我不会左右你的选择，但是我希望你不后悔。”
盛悦然已经到了芝南，在出租的小屋里收拾东西。
万紫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帮她收拾东西，悦然说什么她也没仔细听，直到悦然走到她面前，问：“你有心事啊？”
被她这么一问，万紫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说：“谌恺最近忙不忙？”
“还行？怎么啦？”
“我想，可能找他聊一聊会好一点。”
但是还没等万紫这边寻得什么机遇，成光自行去找了谌恺。
“你无非是想和她在一起。”谌学长一语道破了他，站在吧台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她不值得的问题，是你要明白你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胜券在握。”
“我是个俗人，我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因为，身为普通人的我，没有觉得生活是一件绝对浪漫的事情。不是不容许犯一丁点儿的过错，而是，犯错后你有没有足够的心理去抗衡失败带来的打击。
“这条路很困难。退一步来讲，成本、运作，都需要处心积虑去打算，说实话如果当初，没有向叔叔的支持，或许我也是关店走人了。”
谌学长没有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又接着说：“虽然我说的话有点泼冷水的意味，我也知道你出发点是为了万紫，但是我觉得她未必会领你的情。”
成光明白，万紫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她未必喜欢围着她打转的那种感觉。可是他既然希冀和她建立一种关系，如若没有了朝暮共处，何以安稳走下去？
谌恺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我呢，既然都有了心上人，在付出承诺的同时也给自己建立了责任。不是说这是不容许犯错的局面，而是，安稳庇佑起两个人的生活。成光，我是羡慕你的，你现在得了面包也有爱情，想做什么之前，还是三思吧。”
普通人做一件事情，需要多方的稳固，即使拥有一技之长，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成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也想了很多。
在迷茫的许多时刻，也确实是沿着原有的专业性知识苟延残喘下去，因为它而继续努力下去，获得维持生计的东西，说起来，尚未感恩，就要弃之敝履，说起来也确实有些不公道。
天色黯淡了下去，漫天的星星亮起来。
“你再看一看这满天星斗，告诉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选择入行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选择去做厨师。厨房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温馨之所，但是我不希望它就此困住你。”
万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很优秀，成光。
“我也不希望你把自己的事业绑定在另一个人生上，人生的道路只能做个独行侠。不要为了我，或者为了别的谁，去轻易放弃什么。因为你选择放弃的，未来也会放弃你。”
她和他称得上是人生知己。
但只不是因为天意，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轨迹里，一以贯之地去思己所思做己所求，未来遇见的一切，都是过去的选择。
也许昂扬阔步爽朗而决，也许是斟酌再三谨慎选择，都是我们的人生，遇见的一切在许多年之前的瞬间就已经发生。
所以，两个人的未来不需要刻意去相亲相近，最自然最原始的，就是最本真的关系。
“我觉得做一个仰望星空的人很浪漫。”
我不希望你放弃的原因，就是大半生的天分和努力，总该运行在自己的生命轨迹里。不要泯然众人，不要自我束缚，在我的眼里，你是抬头见星河，低眉见生活的人。
陪伴不在乎长短，你看得仔细与真切的苍穹，是我和你共处的世界，就已经足够。
成光走到万紫身边，牵起她的手说：“好久没和你在河边散过步了，再陪我走一段吧。”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或许他也需要一段时间去好好消化，认真抉择。
就这么平淡朴实的日子，一转眼就是一年冬来。
闻彬从外面进来，黑色毛呢大衣上沾满了亮晶晶的雪花。
朵朵从他的大衣里钻出来，快乐地冲着屋内喊道：“妈妈，我们回来啦！”
“哟，外面下雪啦。”陶思葭拿了毛巾走过来，招呼着他俩，“你赶紧擦一擦，免得感冒了。”
闻彬放下朵朵的书包，说：“今年的初雪没想到会这么大，才一下午过去，外面都已经全白了。把毛巾给我，我自己擦。对了，你给朵朵找双鞋子换了，这一路上净往积雪上踩了。”
“真是的，你也是太任由着她了。”
陶思葭嘴上怪罪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很快给朵朵洗了脚换了鞋袜。
正在这个时候，思葭姐的手机响了。
“妈妈，电话——”朵朵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穿鞋，一边喊着陶思葭。
陶思葭正在里屋收拾衣服，来不及接听。
铃声响了一会儿便停了，不一会儿又从闻彬的口袋里响起。
“喂，闻老师，朵朵妈妈呢？”
闻彬无语：“我发现你小子最近给我打电话，永远都是问思葭在哪，要不就是朵朵在哪，你就不能找我吗？”
“那还不是你都和她们在一起嘛，闻老师，再过两个星期就放寒假了，我要不给带点礼物回去，你去问问她们有什么想要的呢？”
“不去。”
明瑜：“哈？”
闻彬：“没给我带礼物，就别回来了。”
说着电话那头就挂了。
“哎，不是——”明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说这人和成光在一起他是幼稚，现在在朵朵家就是小心眼，真的是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呢？
沈明瑜有些卡壳。
他想起刚认识闻老师的时候，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盛传高中部有一个颜值颇高但面若冰霜的男老师。不过他不在意，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在初中读完之后，顺利考上高中，最好还是那种可以领补助学金的那种。
有一天，他站在食堂窗口，打了两个馒头，蜷缩在角落里就着凉白开，算作午饭。
这时候有人从他身边走过。
明瑜被人冷嘲热讽惯了，也就乖乖垂下脑袋装作一团空气，尽量不给对方抓到什么可以挑刺的借口。
“你中午就吃这个？”
入耳的语气算不上冰冷，甚至有些温和的意味。
沈明瑜抬起头，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和闻老师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