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39
小朋友撇撇嘴，脸上还挂着泪珠，怄气似的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更别说搭理她闻叔叔了。
女孩子生气起来还真是不分年龄啊……闻彬无奈地放下筷子，任由朵朵不理睬他。
明瑜收拾了点东西走进厨房，问成光：“朵朵今早到底怎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一早见到她就这样了，问我也没用，等思葭姐回来问她吧，反正不是我弄的。”成光往客厅瞅了一眼，“但是看样子好像跟彬哥有关系，我看啊八成是他什么时候把小姑娘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
等大家吃完早饭，明瑜把餐具都收拾好，万紫说她要回去，成光就起身送她。明瑜没事儿干，就坐客厅里打游戏，朵朵就坐他旁边拼乐高。
闻彬看朵朵坐在地上，怕她着凉，就在她旁边塞了个毛绒垫子。小孩儿看都没看，直接仍了一边去。
闻叔叔的好脾气被磨得有些崩溃，对明瑜说：“明瑜，你去你自己房间玩去，我来跟这小姑娘好好说说。”
明瑜嘴里的葡萄还没嚼碎，腮帮子鼓鼓地简直像个小松鼠，呜呜唧唧半天才吐了一句：“你干什么，你别打她。”
朵朵见状也自觉不妙，拽着小瑜哥哥的衣摆不让他走：“我就要跟小瑜哥哥在一起，小瑜哥哥不准走。”
闻彬迈着大长腿，弯下身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这小姑娘我平时稀罕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打她，连你我都没揍过。”
沈明瑜犹犹豫豫地端着游戏机出去了。
临走时回头，朵朵恨恨地瞪着他，闻老师站在朵朵的身后狠狠地瞪着他。
小瑜同学立刻撒开腿跑上楼。
闻彬盯着朵朵拼了半天乐高。
行，合着我不开口你就也不搭理我是吧。闻叔叔叹了口气，靠着沙发，对小朋友说：“你到底在生我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你知道。”
一句话砸过来，他头都大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心里想的什么他是一猜一个准，可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心思他难猜啊，尤其是这孩子可能还有点早熟，实在是想不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叔叔从沙发上下来，陪朵朵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叔叔是真的不知道，你告诉叔叔好吗，如果是我不对，我好好给你道歉，要是你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我陪你一起，不要这样生闷气，好不好？”
小朵朵手里的积木还没放下，眼眶里又开始湿漉漉的了。
“哎好好好，不想说就不说，我们朵朵不哭，不哭啊。”闻彬揽过小女孩，连忙哄着给她擦眼泪。
小朋友估计在心里怄了一上午的气，这会儿也觉得累了，靠着闻彬抱过来的胳膊呜呜地把头埋进大人的怀里，像是触到了什么眼泪阀门一样，哭得浑身颤抖，甚至开始咳嗽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你。”
闻彬拍着她的背的手顿了一下，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嗯。”
说了一句话的小朋友又开始不说话了，只剩下呲溜鼻涕的声音。
“朵朵不喜欢我吗？”
“喜欢。”抽抽搭搭的小人儿一脸委屈，“可是，可是我不希望你变成爸爸。”
也许是小朋友对角色转变的不理解，不过，有好些比她更大的孩子也不能接受继父继母的存在，她有这样的想法或许很正常。闻彬正脑子里想着这些，朵朵又说了一些话，让他有些吃惊。
“因为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想让你变成一个坏人。爸爸是坏的，他会骂妈妈打妈妈，也会打我，你不要变坏，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闻叔叔……”
小朋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抱着闻彬的胳膊说：“我告诉你一个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怕打针是因为，我爸爸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拿针头扎我妈的头，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但是我没有，我看见了好多根针，妈妈得多疼啊，可是妈妈没有哭，妈妈怕吵醒我，我看见针，我就心里疼……我不想再看见了……”
闻彬把朵朵抱进怀里，低着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儿。他什么话也没说，此刻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朵朵这个孩子，远比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承受了太多太多。
闻彬好像有些明白了，朵朵这段日子以来为什么一直健康状况欠佳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那次车祸的惊吓，车祸勾起了她原先的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高烧不退不能仅仅认为是受惊所致。这个孩子，或许心理受到了创伤。
想到心理创伤，闻彬又皱紧了眉头。
思葭啊，这么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陶思葭为什么能够在离开故土，毫不犹豫地随风飘落到完全不熟悉的地域，顽强热烈地稳稳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回头就是死路一条，向前跑，总归有出路的那一天。
芝南是他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乡小镇，对她而言，无异于武陵人偶遇的桃花源。
他心疼她。
但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心疼她。
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身上的韧劲不减反增，让心已寂静之人不自觉向她靠近，犹如靠近一团热烈的光火。
遇见她，是他的幸事。她的幸，却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这么说，他倒是自惭形秽了。
朵朵哭累了，就在闻彬的怀里睡着了。闻彬垂着眼睛看着她，仿佛什么都凝滞，只剩下机械的走针，见证分秒的流逝。
“我答应你。”
他轻轻说着。“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说着，他把小孩儿抱起来，送到楼上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虚掩上了房门。
手机震动，是思葭姐发过来的消息。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一说。”
“好。”
晚饭之前，闻彬去接陶思葭下班。
他们沿着河堤走了很久，直至鸽屋。成群的白鸽在夕阳下起落盘旋，在他们身后发出清晰的声响。
“我不想走了。”
情窦初开的花在这个年纪才盛放，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为时尚晚也好过从未生根发芽。人这一辈子心动的时刻不多，也算不上个个珍贵，可是彼心动换此心动，又有多少次机遇呢。
她等着闻彬说话，可是他在她清澈坚定的眼神下，退缩了。
“那你能不能从一个送行者，变成另一个身份呢？”
闻彬漫无目的地盯着三三两两落地的鸽子，低下了头，说：“只要是你做的决定，什么都可以。我以后，还是会作为一个好朋友来守护在你们身边的。”
“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为了你也为了朵朵，我宁可做一个默默陪伴着的人。我不能越过那道线。思葭，给我一段时间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现在这个情况。”
陶思葭的神情黯淡了下去：“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的身份……”
“和你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闻彬毫不避讳地说着“陶思葭，我爱你，你相信我。”
在钟声和鸽群的环绕下，他斩钉截铁地说爱她。
“可对于你我了解得太少了，我只知道你开朗热闹的一面，你经历过的伤心事苦难事我之前全然不知。而我，我也希望你知道的我更具体一些，清楚一些，再做选择好不好？”
各退一步，是这样的意思吗？
夕阳在此刻也落下了。
“我们回去吧。”她没有直面回答他，淡淡撂下一句话，从他身边走过，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闻彬只觉得自己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泡在文学史里这么多年全白瞎。他不在意她的身世如何，也不怨世俗眼光如何，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把这个人捧到心上去。
他跟在陶思葭的身后，一言不语。
陶思葭推开挂着铃铛的大门，屋里齐刷刷投来大家的目光：“你们可算回来啦，就等你们来了。”
“今天是小瑜专场，我迟到了真不应该。”
“行吧，那先罚一杯！”
“妈妈！”朵朵跑到门口，陶思葭对着女儿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紧接着闻彬也进来了。
朵朵见到是闻叔叔回来了，本想着走到他跟前，一只脚都迈开了又缩了回去。
“朵朵啊，你怎么还不理我？”闻彬甚是委屈。
“因为我还在和你生气。”
陶思葭听见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眉头，转过头来说：“朵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礼貌了？”
闻彬一把捞起朵朵，不待思葭姐接着教育她，说着“这是个秘密”就走进了屋子，也不管胳膊下挣扎得宛若一条鱼的小孩儿，径直到了桌前坐下。
“生气一天了，不许再生气了。”
他把小孩儿放在万紫的旁边，也不看眼珠子直瞪着他的朵朵，扬起脖子就把那两杯该罚的酒喝了下去，接着跟成光和明瑜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开始剥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说话。
陶思葭在万紫身边坐下，说：“恭喜小瑜啊，到九月就是大学生了，这下要去上沅读书，得接触新世界了。”
明瑜也憨憨地笑着应了几声。
“我在上沅还是有一些熟悉的朋友的，到时候你过去了，我让他们有空照顾照顾你。”
“谢谢万紫姐。”
成光喝着酒，漫不经心地拿起刚刚震动了的手机。这不看也罢了，看上一眼，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什么？我当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