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
是个好天气。
去学校前落了好几日的小雨总算消停一阵,连着阴了许久的天幕终于放晴,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上,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无论再怎么珍惜,高三的暑假已经结束了,即将迎来崭新的大学生活。
时间一点点往前推进,把人生进程拉向未知但充满期待的远方。
六人组商量好要提前两日到校,方便打扫卫生和熟悉环境之类的。
主要是做一波心理建设,尤其是沈北依,她对于军训的阴影尚未完全没有驱散。
再来一次,她宁愿装晕都不表演。
到了日子,好巧不巧,飞机居然因为某些原因晚点了,他们只好在江父江母的提议下,改乘高铁前往。
国家日新月异的出行工具发展迅速,竟需几个小时,他们就能到别的城市。
想想还是蛮神奇的。
特别是还不会晕车,不可能呕吐,让沈北依感觉更加幸运了。
六个人的行李箱放在一块儿还是挺壮观的,乍一看以为是买行李箱的。
候车大厅人满为患,许多假期结束要外出务工或者跟他们一样要上大学的人们,手里拖着大包小包走过,脚步匆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有些勉强。
看得出很舍不得离开亲人和朋友,心头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离愁别绪。
沈北依也一样,她其实从没出过安梦市,从小到大都固定在几个点,可以自嘲说。
没见过什么世面。
如今一朝忽然离开,心情自然复杂,难免伤感起来。
知道假期会回来,但即将踏上远行的道路时,依旧有些怅然若失。
江千里的摸头跟大厅上方中央音响通知到点列车可以开始检票一起落下。
“乖乖,我在你身边呢。”
他低声说,语调轻柔,带着哄孩子般的意味,让人莫名安心。
沈北依侧过头,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湿漉漉的。
“嗯……”
瓮声瓮气地应了句。
她抬手抱住他胳膊:“你陪着我。”
“当然了!”
江千里拍拍胸脯保证,顺便捏了下她软软嫩嫩的脸颊,“这辈子我都要守着你!”
沈北依被逗乐,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甜蜜的色彩,像抹了胭脂似的。
腻歪得不成样子,惹得旁边其余人频频投来暧昧一笑。
陈甸甸给季清柏修眉毛的动作都不免停顿片刻,嘿嘿一笑再继续。
她迷上给人修眉毛,说感觉很解压很舒服,周遭一圈人整完,又把坏主意打到自己男友身上。
不过修完看起来挺不错就是了。
反正他们六个人在一起,总轮流着秀恩爱,轮流着吃瓜看戏,也不怕被齁死,谁让他们都习惯彼此存在了呢。
江父江母倒腾那两袋子嘱咐让他们放在桌子上边吃边聊天的吃食。
什么煮玉米,水煮蛋,新出的清肺柚子,自家做的一些糕点和面包蛋糕等,各式各样,每份都装得鼓囊囊的。
说不带,他们还不听,硬是要送到高铁站,那两袋子自然也带了过来。
“哎哟,我刚刚好像看到外面有卖橘子的,看起来蛮新鲜的,正是吃橘子的时候,买点给他们带上吧。”
江母一拍脑袋,任凭儿子如何阻拦,她都一定要拉着丈夫出去买。
家长总爱提前一些时间到达,所以距离他们那班高铁列车还有一个小时多才检票。
无需担心时间问题。
沈北依揉江千里,弯着眉眼逗他,毕竟刚刚劝阻失败,正无语着呢。
陈甸甸见状也想揉一揉季清柏的脸,余光却瞥见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堆人。
她想,该去说说话。
-
这头空调凉气很足,因为不在检票的地方,没太多人走动。
季父躲在柱子后面,带个墨镜仿佛演特工,本来是想偷偷送一送儿子的,没想到季清柏径直过来,好似有透视眼,知道他在这里一样。
为什么呢?
回眸一瞧。
“哎哟!”
保镖们人高马大不说,还一点眼力见没有,呆呆杵在原地,旁人一眼望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等下□□打架呢。
光顾着隐藏自己看儿子,忘了提醒保镖们找位置躲好。
捂脸,暗叹一声:完了,老子英明一世,最近糊涂了啊。
季父尴尬地咳嗽一声,赶紧转过身,背靠着柱子,用眼神示意保镖们赶紧走开,别站在这里碍事。
季清柏双手插兜站定,淡淡睨他:“你跟踪我干嘛?”
自从王洁离开后,父亲没有再找别的女人,一心扑在工作上。
外加给陈甸甸又是送礼又是嘘寒问暖的架势,两人关系稍稍缓和一些。
虽然没有彻底和好,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偶尔也会相互交谈几句,不至于冷战僵持。
其实季清柏知道,母亲是生病去世,知道父亲出轨的中间那段时间,并没有很难过,天天照顾自己出门逛街两不耽误,她不算很爱继父,只是觉得各方面条件都挺好,在父母的催促下结了婚生了孩子。
如今没了王洁,没了其他女人。
他竟觉得,终于为母亲报了一波仇。
只不过季清柏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家父亲这般热络的态度,平常除非必要,否则尽量避免与父亲单独相处。
这次也是。
“爸。”他喊了一句,“我要去上学了。”
季父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敷衍着:“嗯,我知道。”
三秒钟后,身躯一僵,转过头看向他:“你……叫我啥?”
久违的称呼。
在季清柏母亲去世过后,他再也没听见过,从来都是喂哎那谁。
季清柏抿唇,沉默半晌,轻启薄唇,一声“爸”脱口而出。
季父浑身一震。
“诶,诶!”他激动地不知所措,眼眶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威严凌厉的季董事长,这个时候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像个孩子,兴奋、忐忑不安,甚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一瞬间,眼前全是朦胧一片。
染过又长出来的白头发被汗浸得湿答答哒哒地贴在额头,胡楂冒了一点点出来,哪里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看起来,只是个可怜的老父亲。
着急忙慌地把放在车上的东西让保镖们通通端出来。
即便不知道能不能接近儿子,他也把所有吃食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
爱子心切,忘了有钱哪里都能买东西。
季清柏任由他兴致勃勃地介绍,不会全部带走,挑一些比较实用的拿走。
但目前,他没有制止季父的喋喋不休,反而很耐心地倾听,偶尔附和一两句。
就当……
是补偿那年的牛奶了。
-
比起有江父江母照顾的江千里和沈北依,父亲专门跑来的季清柏,父母拥抱告别离开才送上车的姜慧清与王文书。
陈甸甸竟显得格外孤单。
父亲不指望,母亲又在关键时刻回了老家,也没个人来送她。
望着高达四五层落地玻璃外头的景色怔怔出神。
“干什么呢?”
沈北依和姜慧清靠近,伸手揽住她肩膀,低声询问。
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挠她痒痒,陈甸甸一边笑一边求饶。
方法虽简单粗暴,但屡试不爽。
伤感不起来,精神立马就振奋了,一扫先前阴霾,露出灿烂的笑容。
对呀,她还有这群朋友呢。
怕什么?
只要他们在,去外地跟回家有什么差别?
十分钟后,陈甸甸更是觉得不该矫情,比自己命运还糟糕的人都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自艾自怜?
-
站在主席台上一起挨教导主任训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日和煦的微风似乎还未从脸颊上离开,流连忘返的温度犹如此刻。
光是想想,沈北依都感觉到前方有一堆同学的视线聚焦在身上,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恨不得将她盯出几个洞来。
但心态却是不太一样地转变了。
她如今可以抬头挺胸,坦荡荡地迎接。
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是,突破了一层隔膜,跨越了生命中的另一个阶段。
重获新生。
“你们好,林招娣,林招儿。”
没看清楚,直接坐到对面铁皮椅上的,不就是那两姐妹吗?
兜兜转转,好像见到了事情的开端,又回到了原点遇见相熟的人们。
她们显然也很诧异,林招儿甚至条件反射性微微抬起了身子,怕是想走。
后面仔细想想,又不欠人家钱,何必畏首畏尾的,顿时又坐稳了。
林招儿收敛了一下情绪,扬起笑,主动打招呼:“嗨,好巧啊,沈北依,好久不见,你越长越漂亮啦。”
意外的,很诚恳,没有讽刺,也不嫉妒,更没有敌意,只是纯粹的赞美。
沈北依愣了愣,也扬起笑容:“谢谢,好久不见。”
她原本是想也夸赞回去你也很漂亮的,但是林招儿一个微微侧头拿纸巾的动作,叫她把蔓延到舌尖的字眼咽了回去。
林招儿右边头发散下来挡住脸颊,和之前扎双马尾的活泼发型大相径庭。
显得更加沉静内敛,仿佛换了一个人。
大概还是不太习惯头发遮脸,拿纸巾的时候,习惯性把头发挽了些到耳朵后面。
虽然又及时整理回来,但沈北依仍旧捕捉到了端倪。
用了最大力气才没有发出细微的惊呼,眨巴眼睛,目光不自在地转向另一边,假装什么都不曾注意到。
那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横亘在右脸颊上,从太阳穴到下巴,像一道丑陋的虫子。
别说是女孩子,男孩子很多都在乎容貌,这么长且刺目的一条疤痕,恐怕会成为一生的阴影吧。
沈北依真是不能想象,明明高考前喊楼的时候,她去厕所还见过林招儿一面,那时还没有任何异样。
和同学一起有说有笑的,脸上充满对未来的期盼,脸上并没有什么疤痕。
短短一个暑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