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充满希望的，温柔又绚烂，带来新的一天，驱散阴霾，照亮整个世界。
楼下人家新买的小狗叫唤一整夜，到现在才算消停，留下一片鸟雀啾鸣。
九岁的沈北依站在小板凳上，伸手去够放在厨房壁橱的盐袋子。
眼睛其实都没有睁太开，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连动作都变得迟钝缓慢。
一个蹦跳，她没站稳，摔了下来。
膝盖磕在冰凉坚硬的瓷砖地面上，疼得她瞬间睁大双眸，眼眶泛红。
咬着下嘴唇，强忍着眼角的泪花，继续爬起来做早餐。
折腾近半个小时，做出来的东西其实不怎么好吃，但沈北依还是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碗白粥配一个蒸一蒸就能吃的小馒头。
穿着校服背着小书包，她在房间门口犹豫片刻，才很轻很轻地敲了下门。
没人回应。
加大点力度，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翻身时床垫的吱呀声，紧接着——
“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板上，沈北依吓得缩回手，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浑身僵硬，愣愣站在原地。
试探性再敲一下，说：“妈妈，我做好早餐了，你起来吃一点吗？”
语气忐忑，小心翼翼。
仿佛里面的人不是一位爱护孩子的母亲，而是一只会吃人的猛兽。
“滚啊！大早上扰人清梦！”
里面的女音尖锐刺耳，透过厚重木质大门，直击沉北依的灵魂深处，震慑着每一根神经。
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前，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巨响后，又陷入死寂般的安静中。
其实有点事情想和妈妈说的，但她好像没空，早上要睡觉没空，中午自己没回家没空，晚上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妈妈都是吃了晚饭匆匆出门，自己睡得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一天到晚凑不到半个小时，沈北依面对最多的，是那扇冷冰冰的房门，和母亲出门的背影。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跟在妈妈屁股后头，看一看妈妈平日里都忙些什么，为什么一天都见不到几次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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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放暑假或者寒假，否则学校门口到某些固定时间点，绝对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沈北依进学校前回头望了一眼周围。
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细细叮嘱孩子一遍一些事物，有些甚至会给脸颊一个亲吻，笑着挥手让孩子去上学。
那些孩子中，很多都是比自己大的，读四五年级的，个头发育很壮实。
沈北依抿了不起皮干裂的嘴巴，低垂下头，径直走入了校门再没回头。
她只是有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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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们，特别是低年级的小学生们总是最吵闹的，各种嘈杂混乱，尤其是男孩子们的嬉戏打闹。
“喂，沈北依，你是不是又要说自己忘带课本钱了呀？哈哈哈哈哈，谁信你啊！我看你爸妈就是不愿意给，真不害臊哟。”
讨人厌的小胖子。
沈北依侧过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没搭理他。
“哎哟，居然敢瞪我了？”
小胖墩儿一步三晃地走过来，用胳膊撞了撞沈北依的脑袋，挑眉嘲讽：“啧啧啧，你看看，这眼睛里都冒火啦～”
“长得丑，嘴还贱，你个胖地走都快要走不动的死胖子！矮冬瓜！”
沈北依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还专挑软肋处戳，明知肥胖和男生中最矮，是那胖墩的烦恼，却偏偏故意说出来，往他伤疤上撒盐。
“噗嗤——”
周围同班的同学纷纷哄堂大笑，有男生甚至还直接跟风说起来。
胖墩的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恶狠狠指着沈北依骂道：“有妈生没妈养的，我妈妈都跟我讲了，她有个朋友和你家住一栋楼，根本没看见过有人管你，出门买菜那种大妈做的活都是你去，你个孤儿，没人要的垃圾婆。”
话刚落音，一记拳头狠狠砸在他鼻梁骨上，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嗷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鼻子痛苦哀嚎。
沈北依略微有些慌张地把右手藏在身后，眼底闪过惊恐，她其实不是故意的，被激怒后下意识就冲动行事。
但此刻看着小胖墩儿倒在地上捂着鼻子鬼哭狼嚎，又觉得莫名解恨。
同时害怕受到老师的处罚。
大概是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第二天，才到教室放下沉甸甸，所有课本都塞进去地背回来背回去的书包。
就被脸颊方圆的班主任叫了去。
班主任是个女的，最大的特点是胖胖的，双下巴很明显，肉堆在一起，不知怎的就成了方圆的感觉。
为人很是严肃，可能是怕不厉害点管不住学生，所以一直尽量表现出威严。
胖墩很是得意地坐在一边，单手摸着饮水机的饮水塑料桶，翘个二郎腿抖来抖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他的父母就坐在办公桌旁边，连班都不上要来给儿子撑腰。
班主任叫沈北依进来后，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沈北依，我问你，昨天你是不是打了李虎，害得他流鼻血？”
沈北依低着头嗯了一声，身子不自觉往后挪了一点，保持安全距离。
“我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打李虎？”
沈北依抬头，认真地说：“因为他先骂人的！他骂我有妈生没妈养。”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班主任轻咳两声，好似有些尴尬，又开口问：“那他为什么要骂你？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呢？”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骂我。
嘴贱呗。
想要惹是生非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委屈归委屈，沈北依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说：“没有啊……我没做错什么。”
她认为自己没错，所以不用心虚。
老师肯定会帮她说话，秉公处理，给她一个合适的交代。
哪知——
班主任为难地瞅了一眼那两位全程不说话，但脸色不是很好的家长。
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牺牲沈北依。
毕竟逢年过节的时候，李虎家里都会给月饼粽子什么的，礼虽轻，但总好过沈北依家里什么都没给强。
人总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哪怕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也会有私心。
班主任叹口气，无奈地对沈北依说：“李虎他骂你，确实是不对，你应该告诉老师，让老师批评他，而不是自己去打他。”
“再说了，都是同学，互相之间开个玩笑很正常嘛，你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打人呢？赶紧的，给李虎认真道个歉。”
这番话说得沈北依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班主任会说这种话。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彻底懵逼了，她的逻辑很简单，谁先挑事谁没理，凭什么要她道歉？
沈北依咬唇，倔强地盯着老师，一字一句说：“老师，是他先骂人的。”
试图把前因后果再说一遍，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辩驳可以扭转乾坤。
可惜她太小瞧了这个世界的黑暗和人性，更没有想到，班主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陡然转冷：“你不说也行，我打电话叫你家长来，让他们来和你谈。”
说着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码。
“老师别，我……我给他道歉……”沈北依终究怕了，忙妥协。
爸爸已经不在，如今自己完全靠妈妈。
如果再添麻烦，她说不定会嫌烦，直接不让上学回家待着。
班主任这才满意地笑了，重新变得一副和善态度，拉着沈北依到面前，语重心长的劝说：“你们这个年纪，总是爱拌嘴，你和李虎也是同学，平日里互相开几句玩笑也是很正常的，以后遇见事情不要冲动，你年纪还小，做错了事情要勇于承担责任，知道吗？”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恶毒的话语。
听到这话，沈北依整颗心凉透了。
原来自始至终，老师都从未站在自己这边，只是想着息事宁人。
垂眸，掩去眼底的失望和悲痛，强撑着扯了扯嘴角，乖巧地应下。
“对不起。”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她却觉得像是从胸腔内挤压而出般艰涩难堪，心脏疼的仿佛撕裂般，难受极了。
明明，我没有错的。
李虎的父亲闻言立马摆手：“哎呀，可以了，都是小孩子，闹点矛盾很正常，我们做家长的都懂，都懂。”
可如果真的懂，又怎么会特地来一趟呢？
话锋一转，又笑呵呵地说：“不过，既然事情都发生了，那咱们就化干戈为玉帛，以后不凑在一堆，争取和谐共处，哈哈。”
谁乐意和你儿子凑在一起？！
沈北依腹诽，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等李虎和他父母都离开后，沈北依缓慢挪动步伐准备回教室预备上课。
“等等。”
班主任突然出声叫住她。
沈北依大约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脸色比起之前，稍稍苍白了一分，手指头攥紧衣角，心跳加速，不敢抬头与班主任对视。
“你的课本费呢？班上就剩你一个人没交了，今天带过来了吧？”
整理着桌面文件夹，班主任漫不经心的询问，眼神不经意瞥向沈北依。
“……”
沈北依抿唇，半晌没说话。
甚至无法用鼻子吸气，只能微微张嘴，用力深呼吸，借此来稳定情绪。
这时，班主任才停下来，抬头，微眯着眼睛睨着她，语气淡漠：“我记得昨天你放学回家前，我还特地叮嘱好几遍，不能忘记，今天必须带过来对吧？”
她这话说得毫无遮拦，直勾勾地勾勾地将沈北依逼到死路，让她无法反驳，甚至连找借口搪塞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除了沉默，沈北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话，“老师……我可以……不要吗？”
所谓的课本费，并不是上课用到的课本，只是一个辅助教材之类的书。
这本身应该是学生自愿，如果想要可以去各大书城自行购买。
可学校为了小赚一笔，跟春游秋游一样，强制性全班必须都参与，如果不参与的该班班主任会挨批评，于是最后为难地成了学生和家长们。
三本，一共九十九块钱。
在年纪尚小的沈北依眼里，已经是很贵很贵的东西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不怎么需要，老师讲的东西她都懂，买了书回去也是浪费。
但夙愿如果好求，上周就应该实现了。
班主任显然不高兴，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我上周不是跟你讲过了吗？每个人都必须要买，你是当耳旁风了吗？没得商量，最迟明天必须交给我，不然你就在教室后面站着听一天课。”
堵回了沈北依所有的解释，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快走，免得耽误上课。
门外的阳光很刺眼。
沈北依背脊僵硬地杵在走廊，浑身冰凉，仿若坠入深渊，四肢百骸都散发着阵阵寒意，瑟缩了两下。
她低着头，双肩微颤，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隐约能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在鞋尖。
风一吹，又无影无踪，什么痕迹都再也寻不到，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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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依到家时，不出意料的空无一人，夕阳歪歪斜斜印在墙上，染黄了一片白，今天她没有着急写作业，反而认认真真搓洗干净手后去做饭。
冰箱里有现成的食材，主要问题是得做得好吃，做得合妈妈的胃口。
厨房里，油烟弥漫。
沈北依很用心地烹饪了三个菜，坐在餐桌前静静等待。
没有开电视，屋内静悄悄的，偶尔邻居开关门的声响传进耳朵里，接着又陷入一片死寂中。
沈北依安静坐着，不吵不闹。
直到夜幕降临，挂钟的指针到达八点一刻时，门口才传来开锁的动静。
定是妈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