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大年三十,全国最重要的一个日子。
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浓烟,弥漫在出租楼各处小巷里,呛得人咳嗽不止。
城中村很大,居委会并没有张灯结彩的意思,有那个闲钱,或许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里。
过年嘛。
花钱的地方多。
倒是有些房东图个吉利,把一楼屋檐两侧挂上喜庆的红灯笼,以求来年满租无人拖欠房费。
无忧无虑,能更好地打牌消遣。
沈北依已经被小孩摔出的劣质摔炮吓到三回,实在受不了吼了他们一声。
小屁孩。
永远不懂得为他人着想。
“能不能走开,不要站在路中间玩,这样很危险,万一炸伤别人怎么办?”
小孩们被训斥,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扭着屁股跑开。
没工夫和他们多计较,沈北依急急忙忙地上楼梯,几乎是三阶一步的趋势。
从放假到现在,没有一刻钟是消停的,永远都在干活或者干活的路上。
要打扫屋子里里里外外的卫生,不能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否则大伯母会用不给饭吃和非打即骂作为惩罚。
提着钢丝球往上走,厨房里的油烟味尚未完全消散,指甲缝隙里还有油垢的残余,沈北依嫌弃极了,却无奈地叹口气,没法子反抗,只能默默忍耐。
大门没锁,留了一条缝隙,她很轻易地就推开了,省去敲门受白眼的步骤。
“砰!”
什么东西从擦着耳边飞过去,狠狠砸在对门回乡下过年的邻居门口。
沈北依吓得一哆嗦,完美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处于死机无法重启状态,直愣愣地盯住门框看。
“白眼狼,狗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啊!”
大伯母站在屋子里,脚上少了一只拖鞋,踮着脚的姿势有些滑稽,配上她狰狞扭曲的表情,让人心底发毛。
新春佳节,莫名其妙给咒了一通。
惊魂未定地用嘴巴呼吸,沈北依目光呆愣,蒙圈中带着茫然。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想问一句——
为什么?
无助地握紧了钢丝球的塑料包装,站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生怕一旦乱动就会招惹到那个疯女人。
恐慌席卷了全身,冷汗湿透衣服贴在背脊,冰凉刺骨。
是冬天。
温度低到只有几摄氏度,她却惊吓出了一层虚汗。
楼道的窗户没关,寒风吹拂,像是刀片刮在皮肤上,割得脸颊阵痛难耐。
“不进来,你果然心虚了是吧?我家好歹给你吃给你喝,敢做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就要承担后果!”
沈北依:“……”
她什么时候做过忘恩负义的事情?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大伯娘怒火滔天,一点也不理智,冲着她就扑了过来。
沈北依下意识往旁边躲闪,但还是晚了半步,肩膀被抓住,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仿佛有人拿着铁锤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血管神经。
咬牙强撑,额头冒着细密汗珠。
生生拉着胳膊拖进屋内的,大伯娘恶狠狠地甩开她,抬手照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而尖锐,沈北依踉跄摔倒在地上,捂住右边滚烫肿胀的脸蛋。
大门被重重关上,也许是不想给其他人看热闹,也许是坐在沙发上的大伯父要面子不愿意遭受议论指点。
它关上了。
好像把所有希望隔绝在外,隔离出一个安静无声的世界,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说,你把东西拿到哪里去了!”
大伯母的声音如同魔咒般,一次次重复,循环播放,让她浑身僵硬,双唇发抖。
她想摇头,却使不上力气。
入耳的声响是模糊的。
大伯母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似乎恨不得将她撕碎吞噬。
“说话呀,哑巴了吗?我家里养你长大供你上学念书,你却这样对我家,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沈北依终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艰难开口,“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没有?”
大伯母阴阳怪气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五十块钱的生活费你怎么能用一周的,还没有饿得面黄肌瘦?”
原来她知道。
她知道五十块钱根本吃不饱饭。
大伯母什么都知道,故意装傻不肯给她钱,借此刁难释放恶意。
沈北依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一般,发出嘶哑的声响,“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大伯母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冲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凶悍地骂道,“贱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狡辩!老娘跟你拼命!”
拳打脚踢。
旁观的两人根本没有劝解的意思。
沈北依只能紧紧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尽量减少被攻击的范围,但是效果甚微。
眼泪突兀地流淌下来,顺着脸庞流进嘴里,咸涩苦辣,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濒临窒息的状态。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尊严的苟且偷生。
“你给老娘拿出来!不然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大伯娘歇斯底里地吼叫,扯住沈北依的头发,迫使她仰头,“说,东西呢?把东西交出来!”
“我拿你什么东西了?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否则我怎么知道。”
沈北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眶渐渐泛红,视线模糊了,只能隐约看见大伯母那张狰狞的脸。
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没人会来救她。
没人。
从来,没有。
天降神兵,英雄救美什么的,她一直一直知道——
都是骗人的。
“装傻是吧?”
“你个小娼妇,不要脸,你拿了我的金镯子,还在这儿装蒜!”
大伯母气急败坏地踹了她一脚,“你快给我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今天饶不了你!”
金镯子?
沈北依一怔。
视线不由自主转到靠在房门边上的堂姐身上,对方正满脸轻蔑和嘲讽,眼里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堂姐又趁着大伯父大伯母不在家,和那个男的偷偷摸摸亲密。
戴着耳机写题,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察觉那个男地跑进大伯父的房间,鬼鬼祟祟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
有金芒一闪而过,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出门买某种东西的堂姐敲门回来,只得急匆匆躲回杂物间。
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且讽刺的笑话。
深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她的灵魂,将她拽向永无天日的黑暗之中。
“我真的没拿!”沈北依忍着剧痛喊冤,眼里蓄积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别想抵赖!你这个扫帚星!”大伯娘伸手拽住她的头发,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沈北依挣扎着想逃脱束缚,“放手!”
“我偏不放!”大伯母冷笑,“找到一个机会,我们就把你卖掉换钱,管你是去大山里做共妻还是丢到街上做乞丐,都比留在我家里强!”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沈北依大声吼出来,“你不配!”
再也受不了。
她奋力挣脱开大伯母的桎梏,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
“哎哟喂!这个死丫头,居然敢推我!”大伯娘尖锐的嗓音划破寂静的空气。
她摔在地上,疼得直吸气,却仍然跳起来追逐沈北依,“你个丧门星!看老娘今天怎么教训你。”
大伯娘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劈头盖脸朝沈北依的后背落下。
“啪!”
“啪!”
“啪!”
一巴掌又一巴掌。
嘴里还不饶人的边打边骂。
“克父的东西,你自己那个死老妈都嫌弃你,把你一个小孩丢在这里。”
“你有什么好牛气的??不过是个赔钱货,谁稀罕你啊!”
“如果不是我家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现在还敢顶嘴,真是反了天了!”
“就该把你丢到荒山野岭被狼吃掉,省得祸害我家……”
一巴掌接一巴掌扇下来,每一下都带着愤怒,仿佛要把人生生抽晕。
沈北依眼睛通红,脑海里一片空茫。
耳朵嗡鸣着,全是大伯娘恶毒的谩骂。
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欺凌至此?
真是。
够了。
她忽然转身扑过去抓住大伯娘的手腕狠狠咬下去,“你凭什么打我?”
“你疯了!”大伯娘惊呼着甩开她的手,疼得直揉搓。
抬起手臂,狠狠朝她脸上刮了一巴掌:“畜生,竟然还敢咬我?”
沈北依捂着脸,低垂着头,任由眼泪滑进衣领,浸湿了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猛烈颤抖起来,沈北依肩膀耸动,几近崩溃,像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
“我不怕死。”
“你打死我吧,我活着也挺累的,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你说得对,我没有家人,就算你杀了我,也没人会伤心,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北依说话的语速太快,每一句话都是用尽最大的勇气。
“不过……”
歪着脑袋抬眸,恶劣的弧度轻轻勾起,瞳孔中闪烁着诡谲的光,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你们的女儿找了个男的回家偷情,还跑到你们房间里面偷东西,你们应该很高兴吧,毕竟她找到男人了,不需要你们天天催婚逼嫁。”
“说我小娼妇?大伯母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在你们那个年代,你未婚先孕,硬是等到快生了才嫁过来,你以为我是傻的不知道吗?”
“那群你要招待的亲戚,几乎每次上门来,都会背着你们一家,跟说笑话似的讲你们的风流韵事。”
“我听得一清二楚,字字牢记在心,深夜恨不能默背些许,不敢遗漏一二。”
“你们养的好女儿,确实是亲生的,我给你们鉴定过了,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都是一样的不要脸!”
“金镯子?为什么不问问你那完美又无缺的女儿呢?你说对吗?堂姐。”
沈北依的声音很轻,却像魔咒般钻进沈静耳朵里。
她愣住了,随即,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丧门星!”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沈北依缓缓站起身,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目光平淡地与沈静四目相对,“堂姐,你敢说你没带男人回家来?”
“什么男人?”
沈静矢口否认,“我根本不知道!”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软。
“不知道?”沈北依微微挑眉,眼底划过一丝嘲弄,“你确定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静往后退了两步,“我警告你别乱说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眼神饱含威胁,她攥紧拳头,像是要冲上来揍人。
和她的亲生母亲,真是一模一样。
沈北依看着她,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戏弄讥讽的味道愈加浓郁。
“堂姐。”慢慢开口。
“别叫我姐,我才不是你姐!”沈静瞪圆眼睛,凶狠的模样宛如要吃人。
“哦。”沈北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容里透露出几分凉薄,“堂姐。”
“你——”
沈静刚准备发火,就见女孩忽然从口袋掏出个手机,在她面前扬了扬,笑得格外温柔,“堂姐,你看清楚了。”
她的声音甜腻得叫人毛骨悚然。
宛如冬夜濒死的孤鸟,绝望凄厉,充满怨怼,拼了性命也要拉个垫背。
沈静脸色骤变,双腿不断发抖,浑身僵硬,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很显然,她清楚一旦曝光,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