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她默默转过身来，双手交叉握紧，努力维持镇定，抬眸迎上沈北依审视的目光，强装镇静：“啊？我不知道啊。”
不承认。
装蒜呢。
“可是我们宿舍只能我们四个人会进来，而且别人没事干嘛动我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你……”
话留半截，是给颜面，也是给机会。
陈甸甸此时回来了，手里领着几个透明小袋子，麻球包子煎饺赫然在内，见宿舍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站到沈北依旁边。
四个人分裂成两波队伍。
一时之间陷入僵局，谁也没有退让的想法或念头。
“怎么了？”
把情况给她解释一遍，陈甸甸立即做出反应，上前一步指着大门口。
“你说不说？不说我找宿管调走廊监控，到时候发现还是只有你先进的宿舍，那就只能定下是你，把你抓到外面质问，丢人现眼的可不是我们！”
林招儿气得跳脚，却又拿她们毫无办法。
攥住自己姐姐的衣袖，瞪着陈甸甸：“你少吓唬我！”
“我是吓唬你？不信你试试啊！”
肚子饿没食儿的陈甸甸性格是典型的火爆，一点儿就炸的那种。
和平日判若两人。
林招儿不敢赌，被逼到死胡同里，一咬牙，说：“不就是一个便宜的牙刷吗？下面小卖部也有卖的，大不了我赔钱给你，你再去买一个新的嘛。”
态度很恶劣，隐隐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在里面。
“哦——”
沈北依托了一个长音，笑吟吟道：“牙刷钱你是肯定要赔的，我哪里还敢用，但是也要告诉我，你究竟拿我牙刷干什么去了。”
追根究底，不问出原因誓不罢休。
可后面无论怎么说，她都一直矢口否认，林招儿说谎话简直信手拈来，滴水不漏。
“我手上有水是我在擦桌子，洗毛巾的时候弄到水不可以吗？”
“没听见你敲门，我不知道外面是谁，万一是查寝老师怎么办？发现就我一个，你们都不在，怪罪你们下晚自习不回宿舍，到处乱跑。”
“我是在帮你们哎！”
“再说了一个破牙刷，你们至于吗？搞得好像我犯了什么罪一样，简直莫名其妙，一点情分都不讲！”
林招儿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是受害者。
表演欲望真是高涨，一副你们太小题大做了的神情。
沈北依不说话，安静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秒、二秒、三秒……
“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
林招儿大叫一声，语调有些慌乱，“我说的是事实，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沈北依不再与她争辩，将洗手台上的牙刷取过来，放在水龙头底下使劲冲了一通，甩干水分递给她：“那你放进嘴里刷一下，我已经冲干净了，你愿意刷一下我就说你肯定没有碰过，马上给你鞠躬道歉。”
“对！你刷了我也给你道歉。”
陈甸甸跟着附和，大有马上出门的架势。
林招儿看向她，又看向她身旁的沈北依，似乎在衡量什么。
“快啊，别磨蹭，不刷我们就去找宿管阿姨了！丢脸的可是你。”
陈甸甸催促道。
林招儿狠狠剜她一眼，接过牙刷，半天都不愿意放进嘴里。
“有你的口水，我不要！”
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开始耍赖，想要把牙刷塞回来。
“我不要，我不吃你的口水，赶紧扔掉，我赔钱就是了。”
“一个劲推脱不说，你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还耽误我吃东西的时间，快点来！”
陈甸甸气不过，强制性按住她，一副不把牙刷塞她嘴里誓不罢休的意味。
“你干什么！”
“姐姐救我！”
两方拉扯，沈北依从后边架住林招娣的两条胳膊，死活不让她靠近前面。
姐妹在为了自己干活，可不能做个狼心狗肺的看戏人。
眼看形势马上要失控，牙刷快要塞到嘴巴里，林招儿终于克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连夹子音都端不住，哭喊道：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吃硬不吃软的家伙，这个词用在林招儿身上刚刚好。
陈甸甸松开手，沈北依也放了手，冷冷盯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答案。
啧。
又磨叽。
看的人真是火大。
“说啊！”
吓得一抖，吸溜着鼻涕，泪眼蒙眬朦胧地盯着地板，抽泣着说：“我下午去食堂的时候，走路不小心踩到校园流浪狗的便便了，用纸巾都擦不干净，还是一股子味道，所以……所以……”
目光转向阳台，果然有一双小白鞋晒在那里，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
自己都觉得羞愧，不敢抬起头看众人的反应，双手搅动衣摆，低声嘟囔：“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沈北依给气笑了，情绪激动上来她竟然想哭，泪失禁的体质让人头疼，她深呼吸压抑住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慢悠悠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为什么你的鞋子上面沾了屎，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拿你的牙刷，而是牺牲我的牙刷？”
“我回来你也不告诉我，还一直骗我，要是我没有发现呢？你是不是很高兴看到我刷大便在嘴巴里面？”
“林招儿，你把当傻子呢？以为自己掌握局可以看好戏是不是？”
林招儿被训斥的哑口得哑口无言，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得这么难看，一时间也懵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反驳。
“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又没有恶意……”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己干了坏事，还一副委屈到极致，受惊过度的模样。
“你有没有恶意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想害人吃大便的不是我们！”
陈甸甸看不惯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把沈北依拉到一边，从柜子里拆了备用的个粉粉嫩嫩新牙刷给她，还不忘嘲讽一二。
林招儿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
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的人会一直不要脸到底，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底线，沈北依今天算是领悟了。
手机转了二十块钱，把牙刷钱赔偿给了自己，本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林招儿却仿佛因此一瞬间删除了刚刚的不快记忆，心情变得美滋滋，走路一蹦一跳的，一扫之前阴霾。
“哎哟，依依我们不看她，她有什么好看的？一点自知之明没有的人，边吃边放电影，查寝老师已经走了，不用担心被抓住，我再把帘子拉上以防万一。”
陈甸甸把塑料袋子内还有一点点温热的包子塞进姐妹手里，轻轻说道。
“哎呀，你们吃什么呀？”
“怎么不喊我一起？让班主任知道了可会说你们玩孤立哟。”
挤进帘子里，林招儿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伸手就要去捏包子。
不客气的样子令人心生厌恶。
陈甸甸嫌弃地拍开她的手，瞪她：“这是我买的东西，你干嘛？”
“我知道，我饿了，想吃。”
林招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一脸单纯的样子。
好似不给她就是十恶不赦，残忍剥夺她生存的权利，让她饿肚子。
拿包子砸她都算是对食物极大的浪费，沈北依捏了捏姐妹的掌心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轻飘飘拿起一个包子递到林招儿面前，指尖烫的微微发红，仿佛先前的沉默是在思考，现在果断选择妥协了。
得意挂满眉梢，抬胳膊就要拿走，嘴巴轻启，下一秒便要说出理直气壮的话。
三个字成功制止了她的动作。
“五百块！”
沈北依伸出另一只手，竖起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态度极其认真的重复：“一个美味鲜滑黑椒香菇猪肉馅儿包子，五百块，谢谢惠顾概不赊账。”
吃包子？
我把你做成包子馅儿！
恍如听到天方夜谭，偏偏对面女孩一点轻佻的态度都没有，仿佛这件事情需要严肃对待，她也并没有在开玩笑。
林招儿愣了一下，旋即怒视沈北依，咬着唇，憋了许久才说：“你抢劫吧？”
“食堂卖两块五一个的包子，你涨了多少倍？黑商都比你心思干净！”
她越说越愤慨，越愤慨，语速也越快，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吼道：“你别想敲诈我，最多给你两块五，帮室友带东西你难道还要跑腿费吗？”
拿衣袖装作擦眼泪，时不时肩膀抽动两下，以表谴责。
她的表演毫无技术含量，像个小丑般，惹得旁边两人嗤笑出声。
哎哟喂。
怎么一点自知之明没有？
“凭什么不收跑腿费？”
“你帮我和甸甸带过东西？之前她着急用卫生巾，我和她都忘了带校园卡，喊你帮忙付下钱回去就给你，你呢？”
“直接一句，我不给，你们回去拿卡吧，不要麻烦别人啊！”
“现在凭什么来麻烦我们？”
“五十，现在马上结账，不吃就走开，别挡着我们看电视。”
沈北依说完便转开视线，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林招儿一口血梗在嗓子里吐不出咽不下，憋得脸通红。
“谁要吃你个破包……”
她没说完，女孩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迅速抬头，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收款二维码。
“对了，招儿呀，听说你在外面到处炫耀买了双四千五的名牌运动鞋，不会连五十都给不起吧？那我可要浅浅怀疑一波，你买的鞋子是几十块钱的假货咯！”
沈北依一句话堵死了林招儿的退路。
她气鼓鼓地道：“谁没钱了？不就是五十吗？我打发天桥底下乞丐都不止这些，现在就转钱，包子给我！”
给你。
这年头如此蠢笨，一激就上钩的大傻子真是不多了。
和陈甸甸对视一眼，沈北依眸中深藏窃喜和奸诈，她们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笑容。
面子挣回来了，心情舒畅许多。
心满意足地拿着包子出帘子，察觉到身后两人偷笑着嘀嘀咕咕对半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给坑了。
可包子已经咬了两口，坑坑洼洼的牙印陷进包子皮表面，一股油脂混合着鲜咸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退不了，索性气愤地塞进嘴里，两口吃了个一干二净。
差点噎死，用水压下去，捂着胸口，咳嗽不停，眼眶湿润泛红。
而后越想越不甘心，想要把钱要回去，直到十点半熄灯她还在纠缠沈北依和陈甸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人根本不理她。
躺平全然把她当空气，闭上眼睛该数绵羊的数绵羊，该脑补剧情的脑补剧情。
“你们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声调陡然拔高，林招儿的耐性宣告彻底消耗殆尽。
寂静的环境让她的叫嚣显得格外刺耳，撕裂了宁静的黑暗，自然也——
“走好。”
沈北依突然睁眼说了两个字，然后继续装死，好像刚刚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不是她绽放出来的。
“什么意思？”
一分钟后，林招儿知道了她什么意思，蹲在地上气得浑身颤抖。
“快跳！跳不到一百个，你今晚别想睡觉，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一个一个数！”
“大晚上的别的宿舍都特别安静，你为什么非要做一颗老鼠屎，大喊大叫个没完没了，没熄灯之前我都忍你很久了！居然到现在夜深人静大家需要休息的时候，你还不管不顾地发疯。”
“力气多是吧？睡不着是吧？那就运动运动出出汗，等下肯定睡得着。”
“看什么看！快跳！”
一身丝绸睡衣短卷发的四十多岁宿管阿姨冷着脸，说话时的凶神恶煞衬得她鱼尾纹愈发明显。
给抓住来的林招儿屈辱万分，她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好在是熄灯时间，周围没有来来往往的同学，否则被别人看见自己被宿管训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宿管阿姨盯着她，目露凶光，厉声喝道：“你还磨蹭啥呢！赶紧跳！”
委屈得瘪瘪嘴。
标准姿势蛙跳一百个，现在开始！
一直在心底默默咒骂坑钱的两人。
出门被狗咬、吃饭咬舌头、喝水呛喉咙、走路掉进沟、成绩快下滑……
陷入熟睡的沈北依并不知情，也懒得理会，去找周公之前便猜到了结局。
自己听着都刺耳朵，那声音不得传的老远老远，钻进宿管阿姨的耳膜内。
所以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