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老太太向镜子里望去,惊讶了片刻,又抬起下巴仔细端详着细节。
许久后,向温青微微颔首,“好,你做得还成。还有几位老夫人,你也替她们化一化吧!”
几位老夫人站起来瞧老太太的扮相,纷纷夸赞道:
“这丫头的行活儿做得不错,可不比什么正经戏班子里的化妆师傅差!”
魏国公老夫人也闭上眼,让温青帮她化妆,赞道:“不单化的好,还化的快!”
见老夫人们认可温青的手艺,大夫人吊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
而三夫人,随着事态的进展,神情由轻蔑到讶异,由讶异又变成隐忍的忿恨。
喧闹中,前面戏台锣鼓“呛”一声响了起来,震得后台嗡嗡作响。
一个小厮从前台跑了进来,催道:“各位奶奶、夫人、姐姐们,客人们等的受不住了,有几位都要到后台来瞧瞧呢!您们好了吗?”
老太太理理裙摆,道:“好了好了。让剧通在前头报戏名吧!”
说完笑着牵过魏国公夫人的手,“走吧,老相公!”
老太太们花团锦簇地装扮好,闹哄哄往前台去了。
大夫人、三夫人要随行伺候着她们,陆续带着众丫鬟跟到前头的宴会现场上去。
临走前,三夫人沉着一张脸,向陈嬷嬷使了个眼色。
陈嬷嬷跑上来揪温青耳朵,怒道:“你这蹄子还磨蹭什么?快给我回去!你弄丢人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温青疼得差点飙泪,拼命掰开她的手,“奴婢,奴婢已经将功补过了,还有什么帐”
陶嬷嬷在一旁看见陈嬷嬷拖温青的举动,心里不落忍,脚步滞住。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天青色比甲的清秀丫鬟掀开帘子跑进来。
她瞧见陶嬷嬷,眼眶便红了,“陶嬷嬷,可算找到您了!”
陶嬷嬷眉目一沉,“又出什么事儿了?”
大丫鬟吸吸鼻子:“那个失踪的化妆师傅找到了!但是”
她再想说什么,环顾四周,凑到陶嬷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陶嬷嬷听完先是愕然,随后脸色大变,扭头就走。
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陈嬷嬷说:“对了,这丫头借我用一用,跟我走!”
陈嬷嬷惊了一惊,随后拒绝道:“使不得,这丫头可是我们前厅的人呀。”
陶嬷嬷冷呵一声,“怎么着,陈嬷嬷是觉得咱们大房叫不动你这里一个丫鬟了吗?”
陈嬷嬷笑容变得讪讪地,口中说着“怎么会”,手慢慢放下来。
那穿着青比甲的大丫鬟瞪了陈嬷嬷一眼,上来扶起温青,跟着陶嬷嬷往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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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嬷嬷三步并做两步,问穿青比甲的丫鬟:“朱红,你跟我仔细说说,这事儿怎么会跟咱们世子爷扯上关系的?”
朱红道:“我们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世子爷,到处在找他。刚刚林姨娘院里的人嚷嚷起来,说是在世子爷院里花厅的一个耳房找到他了。但是但是”
陶嬷嬷瞪了朱红一眼,“但是什么,快说!”
朱红清清嗓子,“但是找到他的时候,他烂醉如泥,身边还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这女人就是我们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的化妆师傅!”
陶嬷嬷一瞬间像被雷电击中,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住。
好半晌后才说:“咱这位世子爷,咱这位世子爷实在是”
今日府中贵客盈门,世子居然闹出这样的丑事!
若这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让世子糊涂下作的恶名上再添一笔吗?!
不过陶嬷嬷毕竟是块老姜,震惊过后很快就察觉出蹊跷:
“这事情不对。世子爷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对他再清楚不过。他好酒好赌,唯独不好女人,怎么会忽然瞧上戏班子的妇人?朱红,现在世子爷那边情况如何?”
朱红掖了掖眼角,“那边的院门都锁住了,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出去。侯爷、林姨娘都在,就等着大夫人过来,一起发落呢。”
陶嬷嬷加快脚步,“你别慌,世子爷一定是被冤枉的。或者这丫头能作证,我们快点!”
温青跟着她们,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温青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位世子爷。
在这本小说中,世子爷简墨不过是男主的对照组,衬托男主的工具人而已。
这是一本科举文小说。
男主简清是林姨娘生的庶子,困境逆袭,最后成为光耀门楣的文渊阁大学士。男二简珏是三夫人的儿子,书读得也好,官运亨通。
唯独这位世子爷,虽然金尊玉贵,却从小糊涂愚笨,养成孤僻古怪的个性。
文不成武不就。在二十岁的时候,家里给他谋了个大理寺评事的差事,他却在赌坊酒馆混着,说什么也不肯去当值。
永庆侯家中三个孙辈中,世子爷是最尊贵的,却也是最烂泥扶不上墙的。
大夫人这事愁病了,整日病恹恹,让侯爷越来越烦厌。
老太太常常念叨着大夫人不会教孩子,自然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三夫人仿佛还觉得大夫人不够惨,处心积虑要夺她手里的中馈之权。
在这本小说的最后,大夫人抑郁而死,这位世子爷在兵营受伤致残,随后不知所踪。
温青叹口气:尊贵如侯府的大夫人,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过,这又与她这个小丫鬟有什么干系?她有空同情大夫人,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在三夫人的手里活下来才好。
她抬头,瞄了一眼前头脸色镇定的陶嬷嬷。
陈嬷嬷似乎还挺卖陶嬷嬷面子,不如她待会儿求求陶嬷嬷,帮她指一条生路?
没容她细想,三个人已经站到花厅的耳房前。
从门口望进去,逼仄的耳房内一片狼藉,地上除了衣服和被褥,还倒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化妆箱子。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里,糅杂着淡淡的脂粉香。
矮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裹着棉被在鼾睡。
地上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妇人,正是那位失踪的化妆师傅。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是永庆侯。
他身后站着一位容貌冶艳的女子,正是侯爷的侍妾林姨娘。
永庆侯瞧见陶嬷嬷等人,露出厌烦之色,“不是说把门锁了吗?怎么又有人来?”
陶嬷嬷敛衽行礼,恭敬道:“禀侯爷,这位是前厅给化妆师傅引路的丫头。老奴想着她或许能作个证人。”
简侯爷冷哼一声,没说话。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声中,愁容满面的大夫人出现在大门口。
侯爷看向恹恹前来的大夫人,冷道:“方子妍,前些日子我跟你商量,将这孽障交到神兵营的老昆手头上去。让老昆替我们管他,也好过整日这样醉生梦死,不知所谓!你不答应,这下好了,闹出这样的丑事来!看你怎么收场!”
大夫人眼眶迅速红了,“侯爷,神兵营不拿孩子当人,天寒地冻的就要赤膊练兵,听说每年都要死几个人。眼看就要仲秋了,墨儿的身体哪里扛得住?”
永庆侯看着她憔悴的病容,摇头叹气,“唉,慈母多败儿!”
他又道:“神兵营里虽然吃些苦,但最能磨炼人的心性。那老昆是我的旧识,难不成真会让他吃亏?我不管,这次闹出这样的丑事,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掏出帕子掩目,哽咽说:“侯爷,墨儿这次是被冤枉的!”
永庆侯闻言差点暴起,怒道:“这都作奸在床了,你还说他是冤枉的!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姨娘在后头轻笑一声,“大夫人,中午的时候,是侯爷跟前的小厮到世子爷的絮岚院花厅里找一盆君子兰,然后在耳房里发现世子跟这妇人睡在一起的,然后告诉了妾这边的人,并不是妾身这边的人先发现的。”
永庆侯说:“听到了吧,是我的小厮先发现的。我还会故意冤枉他吗?”
侯夫人将下唇咬的发白,螓首低垂,没言语。
陶嬷嬷咬咬牙,推了推温青,低声道:“小丫头,你仔细想想,今天这妇人是怎么弄丢的?她跟在你后头,就这么悄无声息消失,岂不蹊跷?你好好跟侯爷说说。”
说完,捏捏她手心,示意她要小心说话。
温青听懂了陶嬷嬷的暗示。
她搜索原身留给她的一些记忆,上前结结巴巴道:“奴婢带着这位师傅在前头,师傅带着化妆箱跟在奴婢后头。跟着跟着,奴婢没听到任何声音,师傅就不见了”
永庆侯拧着下颚的短须,疑惑道:“这么一个大活人被人带走,居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陶嬷嬷忙接口:“侯爷说得对!世子爷都喝醉了,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呢?所以一定不是他做的。”
林姨娘挑着眉,笑道:“这或许是离这丫头远了,又或许这丫头有点耳背。”
温青知道是三夫人和林姨娘联手做了这个局。
但她一时之间,倒拿不出证据反驳林姨娘。
永庆侯是个主意不坚定的人。
他见温青不言语,只当她默认自己耳背,气得对大夫人骂道:“我不管,明日就让他收拾收拾,启程去神兵营。”
大夫人用帕子掩着脸,哭诉着侯爷狠心,“墨儿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住?”
侯爷被大夫人哭得心烦,拎起地上的化妆箱往榻上的简墨砸去,“都闹成那样了,还在榻上挺尸!打死算了!”
大夫人上前拦,自己的手腕却不小心挨了一下。
侯爷见伤到大夫人,手一抖,将箱子甩走了。一个胭脂盒从抽屉滑出来,掉在简墨的额头上。
简墨哼了一声,掀开长睫,捂着额头坐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将挡住他视线的额发往后捋着,沙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温青抬眸,一打眼就瞧见了简墨的面容,不禁呆住。
书上描写这位兄台的词汇,多半是什么“愚蠢孤僻”、“性格古怪”、“绣花枕头”。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俊美的一个绣花枕头!
他五官玲珑,轮廓与大夫人有七八分相像,虽然浑身酒气,眸光却清亮冰冷。
地上的妇人大概也没想到“色魔”居然是这样俊俏的男子,呆愣住忘了哭泣。
林姨娘只好又踢踢她,“喂,你这下要怎么说?”
那妇人收回视线,流泪说:“奴已经被世子爷毁了清白,实在是没脸回家了。”
简墨揉揉额头,头疼地问:“什么清白?”
侯爷敲他一记后脑勺,“自己醉了酒,糊里糊涂毁了人清白,还装糊涂!”
简墨神色一凛,飞快地掀开被子察看。
半晌后,他把被子盖上,冷着脸,“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那妇人见到简墨撇清,急得开始往柱子上撞。
陶嬷嬷一把将那妇人拉住,咬牙切齿道:“你既然没有被玷污,又有什么可寻死觅活的?”
侯爷被闹得心烦,大骂简墨:“你把人掳过来睡一下午,还撇了个干净!我是教不了你了,明日去军营吧!”
大夫人见侯爷这次万分坚定,忧心地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屋里又闹哄哄的。
一个暗红色的胭脂盒咕噜噜滚到温青脚边,她无聊地踢一踢。
这次,连胭脂盒都来添乱了。
等等,胭脂盒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