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生日礼物
三月与四月都没有取悦到孟宇星,五月胸有成竹急不可待。因为五月五号是余舟的生日,孟宇星没有讨厌的理由。老早孟宇星就准备了礼物,是一个月亮项链,礼物词他都想好了。如果他是星星,那余舟就是他的月亮,是地球上肉眼能看到的银河里最亮的那一颗星。一买到这个礼物,孟宇星就放进包装好的小盒子装在口袋里天天带着。
一个古老的问题困扰着他——这是一个能送得出去的礼物么?像是当初买给余舟的牛奶一样,他只敢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放在余舟的桌子上。如今,他也不确定他口袋里的东西是会被余舟接受,还是像其他男同学献的殷勤一样被扔进垃圾桶。
所以礼物一直在口袋里放着,确保有机会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拿得出来。但在口袋里放了半个月了,没有一次让孟宇星有拿出来的冲动过。
直到四号的早上,孟宇星第一个到班级,站在余舟的桌子旁,把口袋里的礼物拿出来,呆呆地愣在那,纠结究竟要不要放进余舟的桌堂里。一直站到门外有来人的声音,孟宇星才回到座位。
口袋里还是放着那个礼物。
孟宇星觉得,他得亲手给她,她也得亲自拒绝。如果她直接说谢谢,礼物就不用了。他就拿回来,并且以后再不打扰余舟了,他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喜欢她。
五号孟宇星起来得更早,天还是黑的,他便起来,跑到平常与余舟分别的路口,认真地等起余舟来。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煎熬,内心非常紧张。也不知是早上的煞气重还是他过于紧张,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
终于,在万物都显现出轮廓的时候,余舟出现在孟宇星的视线里,这次,他远远地就看向余舟,从余舟没看到他,到看到他,到避开他的视线,再到与他的视线重合,他都看在眼里。直到余舟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生日快乐!”他不想说一些废话浪费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将礼物从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拿了出来,递向余舟。
孟宇星心里想,死活就看这一哆嗦了。他强迫自己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礼物,无论它是被退回来,还是被接受,他都强迫自己接受那个画面并记住它。
出乎孟宇星的预料又关联他的念想,余舟轻轻地伸出手,竟把礼物接了过去!
这大大超出了孟宇星的预期。余舟的果决和性别一样不容怀疑,很多人喜欢的也不光是她的美丽,美丽的不止她一个,但她的性格,那种独立的气质和如刀一样锋利的态度是让人着迷的事情,仿佛征服了余舟,便就得到了世界。得到世界何难,拥有余舟不易。
可如今,她的果决竟然被孟宇星破坏了,她没有做到她说的那样。
孟宇星这个时候才敢抬头看余舟的眼睛,那是一个将所有孟宇星不知道的事情都揉进眼睛里的一个眼神,所有的委屈,不甘,被迫,不得不,抱歉,不开心等等一锅烩了在余舟的眼睛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有一颗珍珠般地眼泪落下来,孟宇星想接住它们并将它们保留下来,可他一颗都接不住。
所以,他的眼睛也湿润了。
他更珍惜这次机会了,把事先想好的话一字一句地讲给余舟听,“我的名字里有星星,我送你一颗月亮,在星星的世界里,那是最亮最完美的东西,你如何我都不会怪你。我们认识很多天了,我从未主动地说些什么,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配,甚至好多瞬间我都觉得你迟早是要被老天收走的,这么好的你凭什么我能一直拥有呢?每多一天多一个小时都是对我的偏爱。从小就没有父母爱我,只有姥姥陪着我,照顾我,我对你好的方式是姥姥教我的。我给你的东西可能不是最好的,方式可能也不是最讨喜的,但心思是最真诚的,我从未想过对你保留什么,除了在我心里你的意义。谢谢你也对我好,很照顾我,不嫌弃我。让我成为了全学校别人最羡慕的人。包括我自己都羡慕我自己,认识你的这些日子我特别开心,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除了我姥姥,你可以不和我做朋友的,没关系的。谢谢你让我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每天都会快乐!永远都快乐!嗯,就这样,其它的都想不起来了,余舟,拜拜。好好的。”
没等孟宇星转过身,余舟便紧紧地抱过来,他也紧紧地抱着余舟,心里没有害怕别人的目光,比余舟抱着他的手更紧。但只是忽而一下,孟宇星便坚定下来,用力地松开抱着余舟的手,后仰着将余舟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然后用尽深情看向余舟,把所有能说不能说的话都装在那几秒钟的眼神里,便挣脱开余舟搂着他的手,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滚烫的泪线灼伤了皮肤,孟宇星感觉自己的脸仿佛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用作悲伤的出口。
余舟如果想离开他,那么他就帮她更好地忘记他。这是孟宇星的爱,外婆教他的。
余舟愣在原地,孟宇星刚才的眼神分量太重,她还没有完全装进自己的心里去。她只是觉得,原来,她曾如此地刺痛孟宇星的心。
余舟把礼物盒打开,还没有完全看到月亮项链的全部,眼睛就模糊了。她当即就拿了出来,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双手紧握着,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余舟的母亲看在了眼里。她隐隐地感觉到,她要女儿割舍的东西,比她想象中的重大得多。女儿余舟第一次处理问题失败了,没能坚持正确的路果敢地走下去,这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女儿割舍清楚的想法。
到了学校以后,孟宇星依然还是不敢看向余舟所在的方向,这回不是怕余舟的冷漠,而是怕余舟的热情。他虽然不知道余舟寒假期间经历了什么,但在刚才的眼泪中他体会到了好多不容易,他不想让余舟那样辛苦。他不想让余舟因为他经历苦难。所以他更加的冷漠,也更加沉默,他想消失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尽量不惹余舟的眼睛。
余舟母亲是在放学后的小路上找到孟宇星的。
孟宇星依然一步一个余舟地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小路边叫他的名字,便回过头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身衣服穿得很讲究。
“孟宇星?”
“嗯。”孟宇星看清她的脸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余舟和她很像。
“你好,我是余舟的妈妈。”
“阿姨您好!”孟宇星打完招呼微微地低下了头。
“我请你吃个饭吧,这会儿刚放学,你还没吃晚饭吧?”
“不用了阿姨,有什么话,您直接说吧!”
“吃口饭吧,怎么样都要吃饭,你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走吧!”说完,余舟母亲便转过头去走在前面带路了。
孟宇星没有选择,只能跟在后面。孟宇星知道,这顿晚饭,他是尝不出味道的,咽下去的是什么,他可能都不知道。
两个人随便进了个附近的小饭店,余舟的母亲回头问孟宇星,“吃点什么?”
“什么都好。”
“你平常喜欢吃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不挑的。”
余舟的母亲看着菜单,点了几个年轻人普遍都比较喜欢吃的菜,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和餐具,用旁边壶里的开水烫了烫,洗了洗,冲干净以后倒了杯水放在孟宇星的面前。
孟宇星双手接过来,“谢谢阿姨。”
“不客气。”
“你这孩子不错,一看就是家教比较好的孩子。”
孟宇星笑笑,没说话。他知道,此刻的所有客气都在为那个残忍的结果作铺垫。但孟宇星没有想到,还有比那个结果更残忍的事情在等待着他,是那样的残忍和可怕,需要用尽一生去消磨。
“你和余舟关系好,一定是余舟主动的吧?”余舟母亲喝了口水,抬头看向孟宇星,那眼神和余舟认真时的眼神好像,但比起那个眼神表象更温和,背后更坚硬。
孟宇星的眼神与那个眼神刚对上就避开了,“没,没有,是我。”孟宇星以为是在划分责任。
“你别骗我了,我自己女儿什么样我知道,从小到大哪样东西不是她自己选的,如果不是她喜欢你,你哪有主动的机会。”
孟宇星没话说了。
“她啊,从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性子也傲冷,哎,可越是这样就越招人。从幼儿园开始到现在高中,往余舟脸上凑的人很多,无论是做好朋友的还是想谈恋爱的,没有一个成功的,我从未因此在余舟身上操心过。在余舟初中的时候我就怕她谈恋爱,和她们初中班主任沟通的时候她们班主任老师让我放心,说献殷勤的是不少,可没有一个余舟看得上的。我以为高中也这样,我反倒没担心,可突然就出现个你。”说到这儿,余舟的母亲停下来,喝了口水,看向孟宇星。
“阿姨,我们没有谈恋爱”
“没有恋爱是什么?性质我不去和你争辩,无论是什么,都影响了你们两个人的学习对吧?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很不正确。”
孟宇星再次沉默。
“这不仅对余舟有影响,对你也有很大的影响,你们之前成绩都不错,看看现在,都退步的太严重了,再这样下去,你们别说考上理想的大学,连大学考不考得上都是问题。作为学生,你们首要的任务是学习,其它的一切都应该为了这件事情让路。”
不知道为什么,孟宇星突然有一种幸福感,他从未被母亲这样教育过,可如今余舟的母亲就在他面前,用母亲一样的口吻在纠正他。他渐渐地抬起头来,享受着这有些滑稽的幸福感,看向余舟的母亲,把她想象成自己的母亲。
可想来想去还是余舟的母亲,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貌。还好这种眼神没有太夸张,没有让余舟的母亲感觉到异常。
“来,上菜了啊。”服务人员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走过来到他们的桌子上。
“来,先不说了,饿了吧?快吃吧,多吃点,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余舟母亲边说边朝着孟宇星的碗里夹菜。
孟宇星笑着刚要用筷子夹碗里的菜,肩膀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抬起头向上看的时候掠过了余舟母亲诧异的眼神。
刚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孟宇星的记忆还很模糊,可几乎一瞬,他忽然紧张起来,放下筷子,“阿姨您先走,我有点事。”
“呦呵,还阿姨?我还以为是你姐姐呢,长得这么年轻。”
“孟宇星打掉他肩膀上的手,强忍着一腔怒火微笑地看着余舟的母亲,“阿姨,您先走吧!我后面再找您,您放心,我和余舟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余舟也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再让您担心了。”孟宇星的脸多稚嫩,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那些伪装的表情在余舟的母亲看来几乎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
“哎,别急着走啊!好不容易有这缘分,我在那边看半天才看清原来是你小子,正好赶上了,来,一起喝点儿。”说话的是几个月前抢孟宇星九十二元钱为首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小混混,一脸猥琐地上下打量着孟宇星和余舟的母亲,呼出来的酒气让孟宇星作呕。
这个眼神让孟宇星极度愤怒,他不允许有人用这样亵渎的眼神注视一位不是自己母亲的母亲。
孟宇星强忍着,“你们不就是要钱吗?一会儿我去取钱给你们。”
“阿姨,我求你,你先走。”孟宇星转过脸来对着余舟的母亲说着,语气平和但充满力量,眼神变得强烈而又坚决,丝毫没有刚才那种做错事孩子一样的稚嫩柔弱。
这样的眼神让余舟的母亲感到不安,可越不安她就越不能走。
“你欠他们钱?”余舟的母亲问孟宇星。
“我不欠他们钱,阿姨,你马上走!”孟宇星的语气开始失敬。余舟的母亲在他面前不再是一个长辈,而是一个一定要保护的目标。
“不行啊,都别走!今天热闹了,咱得把事情捋一捋,你上次把我给打坏了知不知道?现在我脑袋后面还有这么长的一道疤呢!今天正好碰上了,咱就来算算帐,要么,我把你脑袋打开瓢。要么,正好你姨在这儿,给我拿2000块钱,这事儿就算了了,怎么样?公平吧!”小混混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搭向孟宇星的肩膀。他身后站着的那三个小混混也逐渐向前靠近。
“他要是欠你们钱我给了,孟宇星,怎么回事?”余舟的母亲还是淌了这趟浑水。
“他们上次在巷子里面抢了我的钱,还打我,我还手才把他们打伤的。我没有欠他们钱。”孟宇星不想自己的人格被误会,他原本可以被侮辱,被小看,被泼脏水。可后来他被余舟喜欢,余舟喜欢的人不能这样不堪。更何况,面前是余舟的母亲,他不会让余舟的母亲认为余舟为一个烂人破了戒,尽管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如此年轻。
“你们抢了他的钱,还敢来找他要钱,胆子怎么这么大?”余舟的母亲呵斥道。
“给不给?来句痛快话!”小混混开始失去了耐心。
余舟母亲说话的功夫,孟宇星把手边的筷子自然地掉转了一圈,尖的地方对着自己,粗的那头用大拇指顶着,压在胳膊下面,紧紧地握住。接下来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有可能突然捅进为首的这个小混混的脖子。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他旁边小混混脖子上蚯蚓一样若隐若现的血管,将筷子狠狠地扎进去的意愿愈发地强烈。
孟宇星头脑滚烫,兴奋极了,他紧握筷子的手在轻微地抖动着,思维已经向肢体传达了允许攻击的指令,鼻子仿佛闻到了小混混血管里的血腥味,随即就要将筷子深深地刺入小混混的脖子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孟宇星紧握筷子的手上,轻轻地握住孟宇星的手。
孟宇星猛地看向那手的主人,眼神里透着凶狠。
可那是余舟母亲的手,孟宇星把发射出去的目光扯回来,换成平和的。
余舟的母亲看向孟宇星的眼睛很慈祥,很温暖,如果孟宇星记得母亲,那这个眼神,一定是母亲看他时的眼神。
余舟的母亲轻轻地用了两下力,然后拍了拍孟宇星的手背,笑着说:“要钱是吧?好!我打个电话。”然后从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拨了一个号码。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在等余舟母亲说话。
如果孟宇星知道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在电话接通之前把手里的筷子插进旁边小混混的脖子,并且笑着看那个小混混的鲜血如失控的高压水龙头一样遍地开花。
因为在那之后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依然能梦到那天的场景,他尖叫着扑向那个小混混,一下下把他的脖子捅成一个鲜血如蜜的蜂窝,并且嗷嗷叫着醒来,大喊着:“阿姨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