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哑巴
高一那年,乔樱顺着斯德国际学校的初中部升到高中部。
岳砚祁将她的东西放好,替她领了课本,交了学费。
少年像是一瞬间长大,肩膀宽阔撑起西装校服,领带端端正正的系着,将老师刚说的重点又重复了一遍,才站起身:
“我在对面楼,高三(1)班,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乔樱认真的点头。
岳砚祁起身,将做过的凳子放回桌子下,桌子脚与凳子角四四方方对得整整齐齐,这才离开。
他一走,旁边的女生立马凑上来。
“诶诶诶,你就是岳砚祁的妹妹呀?”
圆脸大眼睛齐刘海盖住额头,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架眼镜,乔樱看了眼她的胸牌:黎梦妧。
乔樱没说话,她抿抿嘴将书包从肩膀上脱下。
果然身旁没声音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说不了话,只要不接茬大家也就不会继续凑上来,待在一个班久了大家会发现她是哑巴,或是同情或是怜悯但不会有人愿意和哑巴做朋友。
她神色如常从书包里抽出素描本,又拿出铅笔对着窗外的蓝天开始涂涂画画。
身旁“嘭——”的一声,乔樱转头一摞高高的书本放在了她旁边的桌上。
是黎梦妧。
她大大咧咧的拉开凳子坐上去:“我坐这你不介意吧?”
然后也不管乔樱,自顾自的伸出手:“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晚上放学时,乔樱收拾书包回家,几个陌生的女生挡在门口,为首那个烫着波浪卷的女生笑盈盈的:
“你就是岳砚祁的妹妹吗?”
乔樱不语。
她自来熟的拦住乔樱的肩膀,发育得很好的胸脯微微碰到乔桥的手臂,她不自在的往旁边挣脱开。
女生也不恼,好脾气道:“打个商量呗,帮我把情书送给你哥。”
她手上拿了个粉红色的信封,开口处压着个粉色鎏金蜡油压出的钢印,乔樱能看出是一个月亮的图案。
她的心里忽然像破了个洞,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进去。
她不想接。
那个女生也没管,将信封塞进乔樱校服的口袋里:
“记得给他,谢谢妹妹。”
乔樱从口袋里抽出那个信封,上面的“to岳砚祁”后面跟着的红色唇印格外鲜艳。
她觉得有些烫手,生出的念头都不太好——她想扔了它。
她看着楼梯转角处的垃圾桶,抿了抿嘴,走了过去。
岳砚祁站在车旁,看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拉开后座车门,扶住车缘。
他问:“怎么了吗?”
乔樱抿嘴,好半晌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粉色的信封。
明明手已经伸进垃圾桶里了,还是没扔。
毕竟是给岳砚祁的,不是她的东西。
再者,能写情书给岳砚祁,这份勇气,是乔樱没有的。
岳砚祁看了眼,接过来。
面不改色的放进后座的夹层抽屉里。
“以后让她们直接来找我,不用帮我收,原也不是你的事。”
乔樱听完,只觉得刚刚破开的洞,不仅在刮风还在下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岳砚祁一直不喜欢自己替他收情书,这不是第一次。
在初中部时,就有高中部的学姐请她帮忙带情书。
岳砚祁一直都是很谦和的人,好像什么都惊不起他的情绪,除了她将情书带给他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乔樱的错觉,总觉得他周身的气场会比平时更淡一些,今天这次算他第一次因这种事对她说重话。
是了,原也不是她的事。
乔樱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从包里将耳机拿出来戴上,隔绝了周围的声音只冲着窗外发呆。
岳砚祁看了眼耳机,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人一边看着窗外。
那段时间里,连岳老爷子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对劲,但终归是小辈间的事不好得由他插手去管,反正总会和好,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又过了一周,司机送他们去学校。
下车时,依旧是岳砚祁大步流星过来拉开车门,扶住车缘让她下车。
快进校门时,岳砚祁的好朋友宋既明过来勾住岳砚祁的肩膀。
宋既明笑着给她打招呼:
“嗨喽,小樱桃,你比昨天更漂亮了。”
乔樱笑着没说话。
宋既明知道岳砚祁这个妹妹不会说话,并不在意,勾着好友提醒:
“别忘了今晚的球赛啊,和(2)班那群眼高手低的家伙,可千万得上场啊,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岳砚祁拍开他的手,正了正被他弄歪的领口,低低嗯了声。
高一和高三不是一栋楼,到大厅就不同路。
岳砚祁走近两步,看着她柔软的头发:
“晚上不用等我,你先回去。”
乔樱抬头看他,这算是情书事件后两人的破冰第一句话。
她习惯性抿嘴,然后点头。
岳砚祁看她点头,转身往高三的a栋过去,袖口被什么拉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
他循着看过去,小姑娘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盒宾格瑞的草莓牛奶。
是她最喜欢喝的。
家里面的冰箱里满满当当全是这个。
岳砚祁拿起牛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走了。”
上楼时,宋既明疑惑问他:“刚还一副死人样,现在笑些什么啊?”
岳砚祁没理他,快步上楼梯。
乔樱不会说话,每次想找他和好都会给他递一瓶牛奶。
岳砚祁打完球和宋既明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宋既明转着篮球,解气道:
“看看(2)班那群孙子,平日里叫嚣得厉害。成绩撵不上就算了,打球玩黑的都赢不了。还好有你,放心好了你让我准备的东西都送去了。”
岳砚祁刚准备回话,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
他快步上前。
小姑娘坐在后排,拉下隔板小桌子乖乖的写作业。
宋既明见人不理他还加快了脚步,问了声:“嘛呢你?”
上前两步,看见车又看见人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还是你命好,还有妹妹等你回家。哥们儿自己打车回去,走了。”
岳砚祁上车,也不问她只是温声说:
“下次让你回去就不要等了,知道没。”
乔樱乖巧的点头。
岳砚祁看了眼她垂在白皙小耳朵边的几缕碎发不再言语。
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的点头。
但是有下次,她还是会继续等。
……
高一第一次月考结束,高三的替老师抱了答题卡来发给各班,到高一(1)班门口时,宋既明刚想进去,就看见一群人将(1)班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少人在起哄。
宋既明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三步做两步的往前冲,凑到拉开半扇的窗户终于看了个干净。
他扭头冲着岳砚祁喊了声:
“靠,有人表白小樱桃!”
岳砚祁眉头一皱,上前几步。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是隔了一段距离站定。
小姑娘坐在靠窗的最里面在倒数第二排。
混不吝的秦家小少爷堵在乔樱桌旁的过道上,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好兄弟。
个儿最高的那位说:“小哑巴你就接了吧,这可是秦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秦眠屿,这可是你运气好。”
“就是就是。”
“在一起!在一起!”
有人起哄,就有更多人跟着起哄。
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又是最爱凑热闹的年纪。
斯德是富贵子弟读的学校,每年为了塑造社会形象也有一些穷人家的旁听生由学校资助,成绩越好班级序号越靠前。
乔家不要,岳家收养的小哑巴,在斯德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出名。
乔家不要,只是岳家的养女能有多受重视?
能得秦家这位混世魔王的青睐多走运?
乔樱嘴唇抿得紧紧的,她不擅长应对这些,更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看。
秦眠屿用手肘撞了撞说话的人,“说什么呢你?”
他两手撑在桌上,将放在黎梦妧桌上的玫瑰花往乔樱那边推了推。
“嘿,小哑巴。打个商量,和我在一起呗?”
乔樱看了眼玫瑰花,黑色金色的香槟纸层层叠叠穿插包扎束了九十九朵红玫瑰,陇大得一束花,将乔樱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说话,秦小少爷也不恼好声好气的商量:
“你别怕,偷偷谈,不让你家里人知道。”
他说着,摁住那束花的下端从里面抽出一朵来放在乔樱桌上:“行吗?”
乔樱不会说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将花推了过去一点。
秦眠屿还想说什么,就被人往旁边过去,肩膀被不轻不重的撞了下,那人挡在了乔樱身前,他抬眸看去。
京圈儿里那位少爷典范,他从小被灌输的模板——
岳砚祁将放在乔樱桌上的花拿起来,递回给他:
“rosegiven,fragranceinhand。上周你哥教你的,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秦眠屿最见不得他这副管教的样儿,脾气冲得想回怼,就看见乔樱往岳砚祁背后缩了缩。
得。
他不说话了,转头就走。
身后的兄弟,见他走后面面相觑的也跟着走了。
“你的花,拿走。”
秦小少爷更气了,头也不回:
“又不送你的,你让我拿走我就拿走啊。”
—
晚上上车时,乔樱默默的缩了缩肩膀,总感觉车内气压很低,旁边这人好似放冰箱里冻了一晚上,不断冒冷气。
直觉告诉她,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是因为今天的事吗?
下一秒乔樱就不这么想了。
司机老刘开着车,对着后排问了句:“那就送少爷小姐去澄园吃饭。”
乔樱想起今天是岳砚祁母亲秦楠的生日。
岳砚祁从小就养在老爷子身边,母亲和父亲一人在国内一人在国外的商圈里大杀四方,没什么时间管他,他和他们俩关系都不太好。
到澄园时,乔樱乖乖的跟在岳砚祁身后。
她从养在伴月山庄开始,每年都会跟岳砚祁一起到澄园为他的母亲庆生。
秦楠阿姨很温柔,对她也很和善。
乔樱能看出她想尽力的弥补对儿子童年缺少的关心,可岳砚祁不冷不淡,态度上端正的挑不出一丝错处,就是不亲昵。
一顿饭结束,因着第二天是星期六,秦楠让人收拾了房间出来,乔樱和岳砚祁就留在了澄园。
乔樱对秦楠点了点头,就上楼去写作业了。
没过一会就听到楼下有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再过一会就有一阵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正在上楼。
再过一会旁边的门就被关上了。
乔樱放下写题的笔,抿抿嘴。
岳砚祁将物理试卷抽出来写了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过去拧开门把。
一盒粉色印着韩文的草莓牛奶放在门口,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
:喝牛奶可以睡个好觉
字体端正中带了些娟秀,隐隐约约有点像他的字,只不过是乔樱写的。
他的脾气一向好,从来不会用话回顶任何一个长辈,今天算是头一回。
秦楠本来还在关心他的学业近况,忽然提了句:
“你表弟说你去阻止他给其他人送花,他也还小,做什么出格的事你看着别出问题就是了,挡他做什么。”
岳砚祁头一次顶撞了人:“既然不会出问题,母亲改天帮我订几束,我也有想送的人。”
说完就说还有作业转身上楼了。
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向温柔的母亲拍桌子摔碎了一套笔洗。
他小时候不是很明白,明明他是亲儿子,可她总说公司忙,但却有时间照顾侄子带侄子去游乐园。
不过现在没事了,很早之前他就不在意了。
他戳开手里的牛奶喝了口。
有点太甜腻,乔樱很喜欢,他也可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