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
圣诞节后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临近年关,很多外地人都提前回了老家。北固周边的商城挂上了灯笼,拉起了促销横幅,但是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还是日渐萧条。这天天还未亮,一辆破旧宏光以一个帅气的甩尾停在了北固门口,一个大头环眼的汉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正是门卫马六甲。马六甲搓了搓手,点了支烟,袅袅烟雾中他抬头看了眼北固的门楣。
&34;送上车了?&34;保卫室的门打开,西装笔挺的祝清源走了出来。
&34;嗯,绿皮硬座,往宝鸡方向的,途经他老家。这小子越来越抠,兜里装着百来万,补张卧铺都不舍得。&34;马六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34;哼!难道要像你一样大方,一坛酒就把我老胡家的开山木送出去了?&34;垃圾分类打卡的小房间内传出不满的声音,一个花袄老太太拿着打卡器走了出来。
&34;我的亲妈妈诶!陈年旧事咱不提了成不成?为了那块破木头,这些年我可遭老罪了!&34;马六甲去搀老太太,却被老太太一巴掌呼了回来。
&34;小六子,又在犯浑了是不是?&34;伴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小区内的晨雾一下子散了开去,一个身影出现在主干道上,虽然有些佝偻,却是异常的高大。
&34;常叔,我可没有犯浑,是胡妈妈又想和我算旧账呢!&34;马六甲似乎很怕这个巨人老头,赶紧出言解释。
&34;嗯,今天我们不说过往,过去没犯过大错的人也不会被逐到这里!&34;常姓老头接过马六甲递来的香烟,点着后扬声道:&34;包括我常海在内!&34;听口气还颇为骄傲。
不料他刚说完,就有一个恨恨的声音唱起了反调:&34;包括你,但不包括我,我从来就没有错!那群人渣诬陷我!&34;不消说,开口的自然是祝疯子祝清源。
马六甲一个箭步,就想去捂他的嘴。常老头却挥了挥手,笑道:&34;祝老弟,你不是红门册的人,你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来到北固后,所做的贡献我们是看在眼里的。&34;常老头说到这里,环顾四周,这会的工夫,陆陆续续又有数十人聚集了过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常海看着祝清源继续道:&34;救不下罗泓宸,不是你的问题。当年胡家太奶借金花娘娘的阴阳两球,得窥无为金丹道或将死灰复燃。为了苍生少遭劫难,太奶用这李代桃僵之法,希望能提前破除无为圣女对罗教血脉的十世蛊咒。罗泓宸身为这李,唯有一魂一魄在身,一旦蛊咒发作,如何救得?祝老你能压制它两年之久,为我们找到林向北赢取了时间,已是莫大的功德。&34;
&34;死了的倒是一了百了,只是可怜活着的人无依无靠。&34;马六甲小声嘟囔着,不想还是被常海听了个正着,常老头白眉一竖,不怒自威道:&34;洛姑娘虽非我辈,却也是深明大义之人,轮不到你为她鸣冤喊屈!她肯自毁清誉写下那封信,引林向北去寻那一魂一魄,让老夫敬佩不已!老夫日后定会为她求得居家仙佑,保她长命百岁!&34;
马六甲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扯着旁边一个红光满面的秃头问道:&34;老柴,你算八字姻缘最准了,算一算洛姑娘和林向北那小子还有没有可能?&34;
柴秃子笑眯眯回道:&34;你的六爻铜钱不是号称六甲之一吗,还来问我?&34;马六甲挠挠头,郝然道:&34;不是牵涉到自己就不准了嘛!&34;柴秃子愕然,只听得马六甲又一本正经道:&34;罢了罢了,不问也知道,他两人注定是没有缘分的。一个喊我叔,一个喊我哥,真搞到一起辈分岂不乱了!&34;柴秃子捧腹大笑,其他听见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常海老爷子待众人笑得差不多了,双手下压朗声道:&34;言归正传,柳科长,拆迁办那边怎么说?&34;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一个干部打扮的中年人走出人群道:&34;拆迁办哪能做的了主,我去找了市政府的徐主任,徐主任说北固的拆迁是势在必行的,国建部门对我们一拖再拖已经很不满,说是年后再不动工,上面就要来人督查了。&34;
常海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34;大势所趋,我们自是阻拦不了。但是有一点,柳科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东北角做记号的那四棵梧桐必须保住,当年无为金丹道攻城失败,四大邪仙蛇蝶莽奈便被压在此处。前些日子,无为圣女侵入林向北梦中,四大邪仙定是有所感应,似乎已有苏醒之态,若是动了镇压之物,后果会不堪设想!&34;
柳姓科长点点头,退了回去,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常海皱眉道:&34;诸位,你们当中有人年纪尚轻,不知道这无为金丹道的可怕,至于这四大邪仙更是无为教派里护法级的怪物,万万不可小觑。你们都是师承红门在册之人,希望不要因为一时大意而给师门蒙羞!&34;
&34;常老请放心!我们被逐前虽是刺头,但没有几分真才实学,也当不来刺头!来之前,师门都有所交代,无为金丹道胆敢在北固死灰复燃,就算豁出命去,也必将它就地湮灭!&34;一个梳着莫西干发型的年轻人抱拳大吼。一时间,这些在北固压抑很久的年轻人们纷纷抱拳。常海等一甘老人见状,仿佛看到了曾经不羁的自己,年轻,真好!
&34;来来来,下面我们来点个名,我报到名字的请出列回答到!现在向左看齐!稍息!&34;马六甲抱着他那本奇厚无比的登记册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常海等老一辈从徜徉中回过神来,纷纷骂着脏话溜了个精光。
&34;瓜子泡面火腿肠,香烟啤酒让一让啊!&34;售卖员的叫声把林向北吵醒,看了看窗外,天色微亮。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再没有做梦,无数次的尝试,让他有了假寐的习惯,有事没事便拢着袖子瞌着眼,跟个小老头似的。马六甲和祝清源见他整天如此,心中担忧,便强行拉着他找事情做。祝清源教了他很多药理知识,各种药材药效也逼着他一一记下,一些闻所未闻的岐黄故事由老疯子信口说来,倒也十分精彩。马六甲一有空就带着他在小区里闲逛,无论是喜欢锻炼的常老头,还是热衷做媒的柴秃子,各行各业只要在北固长住的,他认识了个遍,大家对他也都很友好,便连一直给人甩脸子的花婆婆,也把他垃圾分类的卡里多刷了几百积分,还悄悄告诉他凑够一千分可以去居委会兑换一桶金龙鱼。林向北自读大学离家后,第一次又有了家的感觉,而且,他也真的想家了。他把回老家过年的打算告诉了马六甲和祝清源,马六甲很赞同,说回去散散心也好,祝清源则嚷着这边都是些腌臜泼贼,要跟着一起去,自然被林向北当场拒绝,他有他另外的打算,有些事并不是过去了就能放下的。
很快车厢里就有一股浓浓的泡面味传开,夹杂着脚臭和尼古丁,林向北有点上头,他把车窗向上推了一条缝,凌冽的江风携着冰花直灌而入,顿时骂声一片。林向北赶紧将窗户合上,从包里摸出一本书,假装翻阅起来。
列车此时驶入跨江大桥,长笛鸣起,惊飞一行白鹭,红日自江水尽头冉冉升出,几缕阳光透过玻璃照亮他手中的书。&34;心正无邪,功德高尚,医风正派,不名不利。&34;林向北诧异地看向封面,《祝由十三科之针砭要术》。
&34;肯定是老疯子偷偷塞进来的,这老家伙&34;他翻了数页,发现书上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几乎都是以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和图案来对应某种病症。林向北无奈地摇摇头,阖上了书,也阖上了眼,未来的林向北究竟会怎样,现在没人知道,但红门册既然勘定他是罗教血脉传承之人,想必以后的日子会注定精彩。
正所谓:阖眼抛是非对错,清明总是难脱,半生情缘十世隔,又撩人间烟火。将来若何,风波定,观自在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