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三
一路来到小区门口,并没有见到马六甲的身影。林向北想了想,先去开通了燃气,然后一路公交到了自己原来租住的地方,退房拿了半数押金。路边胡乱吃了顿中饭,他便打车去了药房,不是他舍得花钱,实在是那两个药房太难寻,出租车师傅也是打了十来个同行的电话才问到地址。过程和祝老头预料的倒是一样,每家药房刚刚好只能配出一副,其中一家药房主人还很有诚意地询问这药方针对的是何种病症,说自己抓了一辈子药也没见过这种方子,只要林向北肯说出来,他甚至可以免去药钱。林向北倒是想占这个便宜,奈何他也无从开口,难道说是治疗春梦的?
归途中,林向北顺道去了趟菜场,买了几把面条和几袋榨菜。到北固的时候,马六甲还是没有现身。林向北一路小跑到32栋,颠脚抹过三楼,回到了家里。看了看时间,他不再耽搁,去厨房打着了燃气灶,便开始了漫长的煎药过程。&34;祝老头说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唉,吃个药都这么费时费力,难怪现在的中医打不过西医。&34;林向北心中感慨。
无聊的时间总是漫长。林向北先是用另一个灶头煮了顿晚餐面,细嚼慢咽地吃了。又拿拖把把整个房子拖了一遍,然后去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洗了,晾好。最后实在没有事情干了,他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里发呆。厨房里药味渐渐弥漫,蒸腾的热气四下翻滚,林向北突然想到,如果祝老头的药真的有效,喝下后是不是就见不到那个红袍女子了?他心中竟有了一丝惋惜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那是梦啊,是梦,早晚都得醒来,何况那女子带给自己的可是无边无际的疼痛!一想到那种头痛,林向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站起身来,发现时间差不多了。
他关掉火,用抹布包住药罐把手,将药汁漉入碗中,四个小时,加了七八碗水,最后只倒出了小半碗,药色晶莹剔透,好似琥珀一般。林向北端着药在床边坐了数分钟,一仰头,喝了下去。药一入腹,便觉有两股气息,一冷一热,一左一右,向上疾走,眨眼来到头顶,一遇即融,化做一片温热洒下,林向北舒服地差点叫出声来,满足地钻进了被窝。
冰原之上,林向北气得跳脚骂娘。祝清源的药除了在他身上生了一圈若有若无的光罩之外,看起来毫无效果,他还是进入了梦中。
雪线呼啸,冰面裂开,鬼手探出,天地旋转。林向北一边骂着一边躲避着鬼手,他的经验已十分丰富,这一次直到力竭才被一群鬼手扑倒。随着梧桐遍生,红袍女子再一次踏歌而出,看到林向北身泛金光时,似乎愣了一下。&34;等什么呢!要抱就赶紧!&34;林向北急着去找祝清源退钱,失心疯般地大声催促。那女子闻言,不再犹豫,两条玉藕情意绵绵地缠上林向北的胸膛。&34;大家都这么熟了,你真的不自我介绍一下?&34;林向北翻身压住红袍女子,面对这双美目,难免心旌摇曳。&34;你不认得我了吗?&34;红袍依旧反问。林向北暗道糟糕,却见身外金光一阵波动,似乎将什么东西挡了回去,脑袋竟未有疼痛。&34;祝老头,我错怪你了,您老真乃神人也!&34;林向北大喜,正待追问红袍来历,谁知这女子红唇翕动突然加快,便如第一次般,四面八方刹那充满了问号,声浪一波一波如惊涛拍岸。林向北的护体金光就似那风中残烛,忽明忽暗,随时可能熄灭。&34;反弹这么大的吗?&34;林向北大骇:&34;金光若此时被破,我岂不是要痛成傻子!&34;
他越想越怕,情急之下福临心至,大嘴一张噙住了红袍的嘴唇,天地骤然清宁。林向北满脸通红,翻身欲起,不料红袍双臂环住他脖子往下一拉,林向北顿时栽倒,激起无数桐叶上下翻飞,交织成一片血红纱帐……
第二天一早,三楼,祝清源住处,一老一小怒目而视。
&34;小瘪三,你说你非要亲人家干嘛,这下好了,童子之身都没了。&34;祝清源用指头戳着林向北脑袋骂道。
&34;还不是你的药不行,但凡药效强一点,我也用不着亲她啊!&34;林向北据理力争,并小声嘀咕道:&34;要是梦中也算得话,老子十年前就不是童男了!&34;
&34;蠢货!废材!大言不惭!说到底,还不是怕疼!&34;祝清源破口大骂。
&34;祝老头!你还讲不讲理?要是不怕疼,我找你干嘛?一百五十块,退钱!&34;林向北气急,伸手向祝清源腰间抓去。
&34;小友且住,仔细想来,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34;祝清源打掉伸来的手,推了推眼镜,正色道:&34;你今天服下第二副药,神识必然固若金汤,届时只要不犯浑,那女子铁定没得奈何!&34;
言罢见林向北面露疑色,赶紧补充道:&34;若今晚再出意外,明天我便把我看家的针砭之术教于你,汤药在固守,针砭主攻伐,我们杀她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杀!杀!杀!杀死这群妖魔鬼怪!&34;
林向北一阵心惊肉跳,退到门口才道:&34;祝老啊!就算我梦中之人是妖魔鬼怪,可她也未夺我性命,这样赶尽杀绝不太好吧。我其实有种感觉,她应该认得我,还是很熟很熟的那种,而我却将她忘了。每次她问我记不记得她的时候,我就开始头痛,痛到极致时感知就变得敏锐,我能清楚知道她的心也在痛,痛得程度甚至比我还厉害。&34;
祝清源置若罔闻,双手一直做着砍杀的动作。林向北见状,只得悻悻退去。
回到六楼,发现早过了上班的时间,他鼓起勇气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倒是挺客气,一通理解理解,在要挂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明天不来就永远不要来了。林向北叹了一口气,转头又向楼下走去,他现在晚上做梦,白天也像在梦里一样,他有些后悔买这套房子了,本来挺好的一件事,为什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一团浆糊。自己病了,女友分了,工作也快没了,认识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一路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区门口,他下意识往保卫室一望,马六甲竟然还不在。林向北有些疑惑,拉住一个顶岗的小保安问了问,才知道马六甲来了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这两天一直在陪着。林向北点点头,绕着小区开始兜起了圈子,一圈接着一圈,他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然,可能也没人在意他想了些什么。
夜色渐沉,林向北听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端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觉得今晚很可能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梦中,可是先前的几次梦境难道就寻常吗?他露出一抹苦笑。如果这次我能扛住头痛,结果会是怎样,会坐下来好好聊天?聊一些我不知道的过往?还是会大打出手,最后血流满地,肠穿肚烂?如果我还是顶不住呢,难道又得去亲她?回想起曼妙的昨晚,林向北竟然有些期待。妈的,不管了,见了面再说!他扬手将药汤灌入喉咙,蒙头睡了过去。
冰原一如既往,亘古万年。避过雪线,面对满地鬼爪,林向北有些犹豫。倒不是怕鬼爪,在第二副汤药的加持下,这些邪物不敢再近他身,反倒是他跳到哪里,哪里鬼爪便缩回冰层,一个饿鬼擒人的恐怖梦境硬生生变成了打地鼠的游戏。林向北在拖延时间,想得再好,临到头还是心乱如麻。终于,冰原上最后一只鬼手也被他依依不舍地撵了回去,林向北痴痴地坐在地上,等着红日升起,等着梧桐叶落,等着红袍踏歌而出。然而,这一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冰原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林向北意识到什么,站起身冲着前方大喊道:&34;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34;他一遍遍喊着,回声在冰原震荡不休,突然,一连串好似玻璃炸裂的声音切断了音轨,打眼望去,整个冰原,乃至整个梦境,像是被一柄大锤敲过,碎成了一片一片。林向北脚下一空,直直掉了下去,他双手乱抓,一个夹杂在碎冰中的红色物件被他捞在了手中,还来不及去看,眼前一黑,便坠入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