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黑暗第章 晨曦
黑夜如墨,柳晚依顺势从过道翻身而出,把一杆子的热闹甩在身后,不管不顾的赤脚走在石子上边,虽然地上硌脚,整个小脚都被压红了,她却没有皱一个眉头。
不知何时下的小雨把地上打湿了,脚掌有的地方都被尖石子弄出了血,一路走,一路血红的小水流了出来!
好在没走多远,就到了另一处高楼,她虽不会武功,但轻功会一点点轻功,翻身一起,猛地一跃,就进了阁楼。
主人家听见声响,提着油灯,寻声而来,细看,竟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头发已经被夜间的霜打湿,随意垂下,实在狼狈。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看她样子,连忙把蹲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快,来人,去我房间拿几件厚衣服来,再叫厨房赶紧给我煮几碗姜汤,对了,再去弄几个火盆子呀!”
老妇人慌乱安排着,柳晚依反而打趣说道:“襄姨,不至于弄什么火盆,才什么季节,又没多冷!”
襄姨宠溺的敲了敲她脑袋,把她慢慢带出来,走进了一温暖房间,让她选了一套喜欢的衣服,又强制让她喝了几大碗姜汤,还把她拉到火盆旁,让她坐着,不准离开。
柳晚依看起来兴致不高,始终垂着头,但就算这样,脸上也在勉强的维持着笑容!
“怎么了?不开心?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他,又让你去做事了?”
那老婆子看上去很是焦急,充满褶皱的双手,紧紧拉着她的衣角,语气焦急又温柔!
柳晚依没有回答,看着眼前的火盆,发着呆。
“丫头?”
她又唤了一声,柳晚依才从思绪里抽离出来,看着老婆子,欲言又止,眼中竟一时泛了泪。
“襄姨!”
那妇人应声了,却没有得到回应,柳晚依再次把头垂了下去。
“怎么了,丫头?受欺负了?到底谁干的,我去教训那不怕死的!”
柳晚依知道她定然是担心的,不想让她操心,又挤了个笑容,却在一抬头的瞬间,眼中的泪珠一下被惊动了,滚了下来,失败了,妇人还是看出她的情绪。
“襄姨,我们做得是对的吗?我做对了吗?我开始害怕了,头一次怀疑自己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我感觉我做错了,现在我……我一点也不开心!”
柳晚依身子不自觉颤抖,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眼中的泪水,任它肆意。
“当初我那么潦倒,她不顾一切,去哪都带着我,生怕我会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一丝不安。某个东西,我不说,但只要我眼睛透出了一丝喜欢,第二天它就到我房间了。她总是那样的细节,在乎我的感受,她知道我每天笑笑呵呵的,但心思多,她向来不喜欢心思重的人,唯有对我!”
老妇人把她抱在自己怀中,心中满是遗憾,恨和她被贼人分开,恨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了她,恨不能让她不卷入这是非中来。
“没事的丫头,我去给他说,不让你干了,你去随你本心过活。”
“不行,他一个人背负太多了,当初爹娘嘱咐过我要帮他的!”
她自己其实知道,无论襄姨说什么,她都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如今她只是心怀愧疚,又心中不甘。
只是这份不甘战胜了这份愧疚,她也知道,自己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她父母的嘱托,也不会违背。但是她对秦以烟的心,始终难以控制,心中的这份愧疚,也让她对她始终进退有度。
“你哭什么,你不过是骗了她,又不是害了她性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披头散发,像个什么!”
外边一阵厉声传入,那老妇立马抖擞精神,站在一旁。
门突的一下打开了,只见如鬼魅一样的蹿的进去了,待柳晚依听见话音时,那人已经端端坐在了床边。
柳晚依立马止住了哭声,迅速的擦了脸上泪珠。也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痴痴的看着床上一本正经端坐的男子,一时不敢说话。
那男子似威严的巨佛一般,心里却不是“阿弥陀佛”,手中虽无利器,却随时能让人闭嘴,冷漠又严肃的看着这个女孩,地上竟有血渍。
“谁受伤了!”
柳晚依听见立刻转头看着那妇人,轻轻拉着她衣袖,脚使劲的往后藏,生怕被眼前男子发现。那妇人没有说话,却懂了意思,微微点了头,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说道:
“老身刚刚去厨房,想是身上沾了些‘畜生’的血,不小心竟带到了房间,马虎了!”
???
柳晚依听着虽没暴露自己,却有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这还不能发作,一时语塞。
男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马上眼色一变,怒视着柳晚依。
“你怎么搞的?”
“什么?”
柳晚依咽了咽口水,身子开始发冷,这辈子最是害怕阴晴不定的男人!
“她怎么会青云掌?云鹤阵又是个什么东西!”
柳晚依哑口无言,她也是白天才知道的,平时自己对武功也不感兴趣,要她如何知道!
“我告诉你,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给我弄到手!”
“我怎么想办法?而且不是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她吗?我不可能做伤害……”
“闭嘴,做好你的事,我自有我的安排!”
他对自己永远都是命令,从来不会有半点温情。
没带面具的他可以把温柔给所有人,带了面具,世上所有人都是这般待遇!
“今日白华太过鲁莽了,差点坏我大事,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了,这几日,你跟他紧一些!”
“凭什么?”
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话不能拒绝,但还是不想马上答应,因为刚刚才闹翻了,这,还真叫他以为自己没脾气吗?
便一拐一拐的,走上前,试图靠美色,解决这件事情。
几步,不待她走进,男子身形一闪,霎时间就不见了人。
“他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呀!”
“少主好像在一个山洞得了几本他门秘籍,听说那虽不是顶顶好的武学,却还是助益于少主武功!阿晚你要不要练一练,只会轻功,不会内力,行走江湖,还是太过危险。”
柳晚依一改刚刚落魄样子,打起精神,说道:
“不必了,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不是还不会武功吗,他座下还不是有那么多人听从!”
襄姨知道说不过这丫头,自小鬼主意就多,你说一句,她有了一万句在那等着的。
“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吧,白天我派马车送你回去,少了一日也无妨!”
“不至于,我这轻功,一般贼人也是追不上的,若是高手盯上我了,大不了献身呗!”
说罢,俏皮的冲她眨了一只眼,似忘记了刚刚在明月楼的糟心事,随即,就作势,要飞身出去,刚飞了出去,身子凌空,下边皆是高墙,却感觉自己飞不动了,顿时往身上一看,腰间竟攀了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手。
“啊!”
柳晚依一下就被拉了回来,那妇人也是在她叫的瞬间才看清来人,没想到男子去而复返。
柳晚依刚刚实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鱼一样,被把住了腰身,一点也动弹不得,任由那只手把自己拽回来,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愤怒的盯着身后这个不带一丝笑容的男子,又没出息的压了下去,谁叫人家是老大呢!谁叫人家功夫好呢!谁叫自己瘦呢!若是一个两百斤,哦不,五百斤的大胖子,他不一定可以拖动,还真以为自己神功盖世了。
柳晚依有气也只能发发牢骚,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男子将左手的东西塞进柳晚依衣袖里,又把住她的腰,将她从窗口往黑夜一掷。
“靠!你大爷的,我!”
柳晚依竟就这样,被扔了出来,当我是什么,垃圾吗?说扔就扔,我不要面子的吗?虽然自己心里一团火,但硬生生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只留夜空几声惨叫回荡。
幸亏自己其他功夫都是杂毛,好在当初自己该学轻功时,这糟东西恰好回来了,监督她学了个通宵,硬生生自己从树上,房顶摔下来好几十次,这才流着血,学会了轻功。
飞了百来步,才从咒骂中缓过神了,掏出袖口中的东西。竟是一个小瓶,慢慢打开,一闻,原来是什么是止血药。
“行吧,狗东西,暂时心里上不咒你了,就但单纯骂你几句!”
虽然心里边这么想着,却还是犯了嘀咕。
襄姨看着柳晚依被扔出也是心惊,幸亏远远瞧见她安全落在屋顶上了,只是瞪了一眼这边,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柳晚依是在她怀里长大的,从刚出生,就家逢变故,带着不过一岁的小姑娘颠沛流离,整天还得逃避仇家追杀,两人当过乞丐,当过下人,幸亏与身边的男子相遇了,这才过上正常的生活。却又没几年,一场大祸,让柳晚依同她再次分离,相遇已是物是人非了。
一夜的大风,让整个广云山看起来更显萧条,没有丝毫秀气可言!远远看着,全是男子的粗犷之气。
而另一座高山,却既没有女子的秀气,也没有男子的粗犷之气,远看还是近看,都没有丝毫人烟气!
一个男人,拖着步子慢慢上山,前拥着黑夜,后带着晨曦,沉重而无力,走向这座没有人气的高山!
安然走进黑暗,把晨曦远远甩在后面,一条条曲折的小路,上边没什么人路过,却还是没有长满杂草,旁边竹林里还是有鸟儿赖生,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茅草房,他才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原来,许久不回某个地方的还是会走错!
他转身,把那一屋子恶臭、血腥抛在身后,朝另一个方向缓步走去。
黑暗还在和晨曦挣扎,但看样子,还是黑暗胜了,晨曦被密密麻麻的竹林困在山下,他没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道观,里边黑暗如墨。
好在,男人眼力不错,顺着走廊,经过一条又一条廊道,终于到了一个屋子门口,那本也是个大院子,只是他没找到那个大院子的入口,而是从一边绕过去的。
他靠在那院子门口,静静的看着里边,眉头缓缓蹙了起来,突然间,那屋子亮了起来,应该是蜡烛被点上了。
随后,房门打开,一个女人激动的站在门口,眼里放着亮,莞尔一笑,呼吸逐渐平静,绾绾青丝,披在身后。
白华什么表情都没有,慢慢的平静走了进去,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了才能看清女人眼下的黑眼圈和脸上的泪痕,好在,还是好看的,尤其是眉心的黑痣,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故意错过了她的目光。
他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屋里去,女人失落的眼神往天上看去,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白华一双布鞋,脚步很轻,甚至是没有声音。
女人转身,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背是故意驼着的,身心俱疲的样子,她很想上前询问,但又不想……
这样的矛盾,在人的身上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没有拖泥带水,而是推门直接进了另一间屋子。
她还站在门口,思忖,忧虑,如今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一个凉席上,白华盘膝而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他又在静气凝神了!
“白华!”
那女人终于过来了,站在门口,但没有进去,她保持着她最后的自尊、颜面!
“我有事须得和你谈谈!”
她欲言又止,好似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她努力拿捏着分寸,不让自己后悔,又不让自己丢人!
然而白华自始至终还是没有理会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推开了窗户,站在窗边,刺目的晨曦撒了进去,打在他的身上!
“你今日去哪了?”
“广云山!”
他终于舍得开口了,平静不带一丝的波动!
“你……你有心上人了?”
她几乎是自己掐着自己的心口,一点点咬牙说出的这句话,那种窒息,可能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才能体会!
白华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前方的窗户和女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笔直站立,身后是淡薄晨曦,身前是如墨的黑暗,她一动不动,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除了呼吸,看似平缓,实则急促的呼吸,在等一个答案,一直都在等……
“对!”
她积蓄的那口气,突然泄下去了,嘴角抽动,看他的视线又看去外面景色,她的手还在掐着手心的肉,她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一句体面的话,但她一个粗糙的武人,如何懂那些弯弯绕绕!
她扭头回来,和白华对视,手举到后脑勺,把木簪发钗取了下来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又取下耳环,脖子上的项链,腰间的香囊,玉佩,这些同她以前日子没有半点交集的东西,她都要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来。
“也好,我要把以前的自己找回来,带上佩剑,行走江湖!”
她咧嘴大笑,在见到他的时候,她太在乎他了,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但小心翼翼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样的日子,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
“后会有期!”
白华说完了,眼睛又闭上了,她冷哼一声,扯了扯身上衣服,终于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他既没有看自己,自己也不必再理会了,她转身潇洒离去。
门“哐当”一声,被砸紧了,白华眼睛缓缓睁开了,双脚落地,慢慢悠悠走到了窗户边,长身而立,脸色平静,看着外面逐渐明亮的景色,突然木板震碎的声音响在耳边。
按照猜测,应该是某个人路过某一扇门时,一脚给踢碎了,随后又是瓦片破碎,石头飞转的声音!
他眼皮开始不安的跳动,嘴角却慢慢勾起!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黑暗逃离,晨曦已完全回归大地了。但世间万物,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柳晚依已经马不停蹄到了广云山,去而复返,她也不想,但是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容与那臭小子不回家,也不知是去哪喝酒了,而小晏山的暗卫,早就随着小槿的去世而被调走了!
落明殿,自己又是半点都联系不上!第一时间,只能麻烦萧柏舟了,刚到山腰就遇见在琢磨长刀的扬鹤,嘴里便还喃喃道:
“容与那刀怎么就使得这么轻松,我怎么就不行了!”
“快快快,去叫你家掌门,快!”
扬鹤这次注意到,远处有一个女子,面容憔悴的瘫在树边,定睛一看,竟是柳晚依。
立马快步上前扶起来,一问,听了,立马又丢下她,跑到山上去。
“就不能先把我先扶过去坐着吗?这么急!”
一溜烟,就看不见他身影了,扬鹤一听是秦以烟失踪了,想着萧柏舟还不知道,定然会着急死的,就顾不得这“弱女子”了,罪过,罪过。
一刻钟过去了,扬鹤姗姗来迟,原本是来扶柳晚依的,告诉她,萧柏舟已经速速从一条路下山了,还派了不少精干弟子。
结果,柳晚依竟不在了,想来也是合理,毕竟自家姐姐不在了嘛。
柳晚依一边懊悔,那晚回去得太晚,就没去看秦以烟在不在房间,早晨又醒的太晚,一觉竟然睡到中午才起来,在门口唤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一打开房门,空空如也,犹豫再三,抓着下人小厮问了许久,又派人去周边找了,无果!
到了第二日,才想着来的广云山。
这时她又迅速下山,去了另一个地方,好在这马比较好,虽然平常自己不怎么用,但一到用时,还是伶俐,一口气,又来到闹市。
四周杂乱热闹,柳晚依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走向一处偏僻小楼!
一推开房门,就看见老妇人警惕的看着自己,一见,原来是熟人,就放松下来。
“怎么白日也来了?可是出事了?”
老妇人上前,提起袖子,去擦她这满头的大汗!
“他人呢?”
“找公子吗?我……我这就去派人找!”
“不用了!”
门口说话声传进来,男子言语冷漠立在门口,带着铁面面具。
柳晚依一脸错愕,感觉这人跟鬼没任何区别,走路毫无声音。
看着他的表情,竟突然害怕是不是自己做错事了!
待那男子缓缓走进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是来有大事。
“我有事问你!”
“说吧!”
“秦以烟失踪了,是不是你干的?”
“失踪了?这倒是意外!”
那男子语气轻松起来,挺声音,似乎还在发笑,看样子他心情变好了!
“不是你干的?”
男子转身,背对女子,良久才回头,淡淡说道:
“虽然我对她的青云掌很感兴趣,但你知道我最想要的可不是那个!”
柳晚依虽然心中不信,但她也知道既然得到了这个答案,就算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动摇,眼皮也不会眨一下。除非把刀架在自己身上,可能还会逗他笑一笑。
“对了,你脚怎么样了!”
“残不了!”
“那就好!”
男子看她思考的样子,眉头都紧在一起了。
“对了,我想你应该已经通知萧柏舟他去找了,你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如此,不如去陪陪白华!”
“什么?”
柳晚依对于他波澜不惊的说出的一句话,都要惊呆了,什么叫陪?果然,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低贱不堪的!
“我怀疑他在调查一些什么,你去看看,帮我看着!还有,顺便把青云掌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