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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懵懂第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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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以烟坐在棋盘旁,靠着窗子,闲敲棋子,看着窗外朦胧黑压压一片,没有一缕亮色,风越来越大,随着风而来的还有雨。

    她低头闭着眼,白皙的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无所事事的摸着自己的衣角,反复摩擦。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很早很早的事情了。

    秦以烟此生最恨的不是抄家灭族的人,她最恨的是传授她武功的薛存远,早些年几乎用所有悲伤情绪去恨薛存远和这个世界!

    在那个有着她血液的家族里面,她仿佛是多余的,她一边在背地里受尽族人白眼,一边还要接受族人不情愿的恩惠,每年,她就像物件一样,被这些族人送来送去。

    她在秦家活的像灾星一样,她想,若不是她六岁时,父亲慷慨献身,一人力挽狂澜救秦家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家可能没有这个没有母亲、父亲的孩子的一席之地了。

    这些经历煎熬着她,四年,整整四年,这四年,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她锋芒毕露,只要她知道别人在说她坏话,她立马就会让那个人当场难堪。

    她习武,她也好胜,她的双眼永远都是带着怒火的,牙齿永远都是互相咬着的,她嘴角很少上扬,整整四年,她都习惯了!

    她是秦家最孤独的丫头,虽然和他们有血脉相连,但是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所以无论他们干什么,她都不会因为陌生人而伤心。

    之后秦家不知为何遭遇了灭族之祸,她索性活了下来,成功逃脱,漂泊两年,最后进了广云!

    她以为那些不开心的过去会就此过去,没想到,这只是进入了另外一个火坑。

    薛存远手底下的广云,是一个每天都充满黑色的地方,这儿不允许弟子随意出去,可能有些人一上山就是一生。

    他每天使用不同的方式侮辱人,他醉酒了会叫弟子进去服侍,无论是的大弟子还是小弟子,无论是女弟子还是男弟子。

    但每次只要是大弟子被叫了,他们就会提一个小弟子替自己服侍!

    每次,只要薛存远喝醉了,就是整个广云山最恐怖的事情,所有人都躲着避着。

    谁都不知道进了薛存远的房间会干什么,有的活着出来的弟子说就是单纯的喝喝酒,聊聊天,但他们也说过,再也不要再进去第二次,总之说得隐晦!而有的弟子则是进去之后,就直接被抬出来的,没了气息!

    所幸,他醉酒的时间不多!

    他可以给人希望,也可以让弟子一生落入黑暗。

    他弟子上百,不过得其赏识的,不过十余人,那十余人里面也只有一个女弟子。

    他打心眼里是瞧不上女人的,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应该围着厨房转的。

    秦以烟在广云扫地,扫了两年,第三年,她以为她可以学武了。其实她任督二脉早已打通,在秦家就已学了一些皮毛功夫。她并不是特别想学武,只是不想再做这个扫地工作。

    她和一些小弟子每天都端着水盆,站在比武台旁边,看着上面的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们累了,她们立马就要跑上去,给他们洗脸,擦汗,有的时候,不满意,还很容易被那些师兄拳脚相向。偶尔路上遇到薛存远,也是随时都会被凌辱,欺负!

    那是她在入山门之后第二次见魏轻仪,她对她印象很深,印象很好。

    只要魏轻仪在,这个大师姐都会叫她去给自己服侍,不会让自己去伺候那些难缠的师兄!

    秦以烟不甘平凡,一时的沉浮,只在一念之间。

    自她能来学武之后,每个月,师兄师姐都会来传授武功。每三个月,师父都会将能力最差的弟子,逐下山去。

    在秦家,像秦以烟那样的人是一个异类。小姐、公子、仆役、丫鬟,都不可能和她成为朋友。但在广云,她却收获了朋友,患难之交,可能最是珍贵。

    每次习武时,秦以烟拿剑,手会抖;拿刀的,提不起;拉弓,拉不开。她不再是像在秦家一样锋芒毕露,她学会了收敛,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是残忍的。

    萧柏舟觉得这个女孩很奇怪,却说不上来。他常常和魏轻仪说话说着,眼睛就往秦以烟这边跑。

    一来二往,她和他们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了,只要师父不在,她就会和萧柏舟打闹,不过这一切都是萧柏舟主动引起。

    也只有萧柏舟会主动和她说话,虽然她自己很崇拜魏轻仪,但是她自己卑微的自尊心,却诱使她不敢主动开口,只是当三个人在一起时,秦以烟才偶尔会和魏轻仪讲话。

    对于同门的其他师兄,她都是笑脸相迎,却不会主动搭话。其他师兄嘲笑她是个闷头青,她也只是笑笑,但是只要萧柏舟见到、听到了,都会抡起拳头。

    在秦以烟尝尽冷漠之后,再遇到萧柏舟,魏轻仪和一行苦命人之后,她原本被寒水浇灭的热情,仿佛在她的心底渐渐燃烧。她原本封存起来的内心,也逐渐被打开。

    她在广云活的像一个戴着面具的布偶,是这些人慢慢的帮助她取掉了面上的面具。

    可是这样的时光并不久,可能是老天捉弄,渐渐的,秦以烟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在师父考察之后,都逐下山去。

    下山去,有的人开心,有的人悲伤。秦以烟尊重这个世道,她并不会,也没有能力阻拦。

    可能是老天对秦以烟太喜欢开玩笑了,悲伤来临了,自己每次比武都会藏一半实力,才会和他们打出一样的水平。而那一次,比赛规则变了,她失败了,成了最差那个。

    那天,她很难过,之前她的朋友是一个一个的失去,而这一次,她将是全部失去。

    在广云一片树林里,她含泪给她的朋友们写信。但却不知道写几封,要写给平时和她一起扫地的小姐妹一封,平时一起去捡柴的朋友也要一封,还有住在一个房间的其他四五个朋友,还有曾经和她一起被罚的小师弟,还有一起挨饿的小师姐,还有她最最重要的大师姐,还有二师兄……

    她拿着笔,没有写下去,但心里突然高兴,她喜欢的朋友那么多,对她好的人原来也那么多,她想珍惜的人也突然变多了!

    她心里暗自兴奋又心酸,因为她始终没有对这群人真诚,她告诉她们,她的名字叫“扶月”,只有大师姐和二师兄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她的真名,她应该好好珍惜这群朋友的,待人以真、以诚,而不是提防……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怎样,她都将全部失去,失去朋友,失去快乐……

    那日,一切来得突然,她来不及通知她的好友,就被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带下了山,没有人来送。

    她看着身后围墙里的人,心中突然很空,仿佛自己失去了他们,就不会再拥有那份快乐了。

    那天也是这样的乌云压地,雾蒙蒙又黑压压,四周已被一块黑灰色的幕布遮挡,撕不出一道口子,天地被挤压着,自己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下面数百级的阶梯,越往下离他们越远。她越走越难抬脚,越走心越慌,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

    她父亲死的时候,她母亲不要她跑了的时候,家族被灭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认为自己可能是个木头人了,因为她没有撕心裂肺的感受,对于六七岁的小孩子来说,可能对于死不太能够理解。

    因为她从小养在祖父母身边,跟随他们常年居住蜀地,祖父母死了,她才回到父母亲身边,不过十几天之后,父母亲也不在身边,父母亲对她可能来说就是陌生人,但又高于陌生人,她对父母亲是有好奇心的,她渴望去了解他们,只是什么都来不及!

    还有五十多级阶梯,斜斜的插在一道不断吐露着黑气的大地漩涡处,闪电时不时的从天上劈下来,这漩涡时而亮一下,但也是短暂的。

    楼梯下边是一团淤积了数月未散的废水,上面已经可以看见明显的青苔,一块连一块,接触这四周的黑气,雨水一点点的滴在上边!

    那一刻,她咬了咬牙,拳头捏紧,竟鬼使神差地故意踏错阶梯,直接滚了下去……

    在湿滑的楼梯上,还能听见清脆的“磕磕碰碰”的声音,她害怕,她尖叫,她也喊过救命。

    从一个阶梯滑另一个阶梯,直接迅速滚到了最下面,是需要勇气的,到最后几个阶梯,已经明显可以看见血迹!

    两个陌生男人着急的脚步声,呼喊声传来,越来越近。

    那淤积的废水,瞬间,被她身上的血色染得变了颜色,雨水毫不留情的飘在脸上,索性是细雨,但她当时已经和着雨水,嗅到了血腥味,像是被地狱熬着的孟婆汤,带着腐臭,让人作呕。

    血迹斑斑的身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她手脚已不能动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那种疼痛是她曾经体会过的,但当时已经还是不想再尝试第三次了。

    她也害怕,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

    那两个男人吓得立马检查呼吸,停止了!

    所幸,一切都是幸运的,那只是暂时的。

    个子高的男人双目圆瞪,双手冰凉,轻轻触了她的鼻息后,担忧说道:

    “呼吸停了,怎么办!”

    稍胖的男人叹了口气,原地不断踱步,气愤说道:

    “老子看着这个女的长的挺标致的,还以为会卖个好价钱,真他妈的晦气!”

    “现在怎么办,送不上去,又卖不掉,不会又要像上次那个女的一样吧,自己掏钱?”

    “我这次可……可没钱了,要不找老鸨商量商量,先欠着?”

    秦以烟当时迷迷糊糊,什么思绪都没有,只记得那些对话,清醒之后才意识到,曾经一起的朋友,曾经那些最差的弟子,他们的结局不是被送回家,而是被师父卖到青楼。

    这时半梦半醒中,视线里出现一个青袍男子将她横腰抱起。

    他们对他颇为恭敬,没有多说什么话,她也几乎没有听见这男子的声音!

    她眼前一片模糊,只看见他带着面具,身形颀长,一双眼睛清澈如一片从未被人打扰过的湖水一样,上面挂着清风,能感觉他的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他的怀抱也很温暖,她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下颚处有一颗水痘,正面是完全看不见的,她意识模糊,手却往上一摸,碰到了,但好似也破了……

    那男人继续向上走着,那么高的阶梯,她没有感受到半点颠簸,她开始觉得累了,躺在他怀里,感受着那种让自己安心安静的气息,侧头,往下一瞄,他的衣角绣着一个“宽”字。

    这是迷迷糊糊的秦以烟对这个男子唯一的记忆。

    武林注定惊心动魄,但也不是时刻动荡,至少在秦以烟没有回到此处时,这儿曾是一些人的避难所,然而现在又开始起了波澜。

    若是有人借此想给秦以烟头上扣一个红颜祸水的帽子,虽是有失偏颇,但秦以烟本人十分乐意,然而自然有不答应的人。

    回到广云,乌云已经压下来了。

    萧柏舟一改之前的笑脸,一踏入广云,便感觉整个广云也跟着变天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捣鬼?”

    这句话明显是对扬鹤说的,扬鹤立马吩咐小弟子退下,而沈飞飞自然不是广云小弟子,愣在原地。

    扬鹤肤色本来就黑,如今面色白了一点,还是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

    “师兄,我这也是不清楚,哎,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太擅长处理事情。”

    沈飞飞看出了扬鹤向自己的求救信号,见状出来插嘴帮腔说道:

    “这件事确实也不是扬堂主的错,他也已经尽力,还是不该……”

    “那你去查一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先一步给那些人下毒!”

    沈飞飞说得极慢极温柔,却被萧柏舟打断了。

    扬鹤也正打算提起这个问题,听萧柏舟说了之后,立马就应下来了!

    “若不是我们提早一步遇到那个报信的人,可能这一切还都来不及!”

    萧柏舟忧愁的点了点头,只道:

    “也不知那是谁派来送信的,竟这么快就得到了通知!”

    沈飞飞还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从刚刚被打断里面缓过来,女人就是这样,你的一点不注意细节会毁了她许多的温柔。

    萧柏舟转头捻眉,一瞧见那双冷目,就迅速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好了,这件事不提了,我走了这么久,广云没有什么大事吧!”

    沈飞飞故意的又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看着她试图想走近,萧柏舟立即拉住扬鹤!

    “那个你之前信里说的黑水潭,是怎么一回事儿!”

    扬鹤这时才想起这么一件大事,立即说道:

    “那个赵前辈八十大寿,请了众多英雄,当时我就想着先派弄江去送些东西庆贺,结果半路上,这小子……他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就出手收拾了,结果……”

    “输了?”

    萧柏舟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样,突然打断,倒是让扬鹤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你萧柏舟亲自教导过的弟子,打架怎么会输!”

    沈飞飞对萧柏舟刚刚的行为,又想恼怒,忍不住呛声,表情不悦,说道!

    “自然是没有输,就是赢得太过了,直接要了那人的性命!”

    扬鹤表情尴尬的夹在两人中间,声音越说越小声,眼神越来越飘忽!

    “那人就是黑水潭的人?”

    萧柏舟也瞧见了那脸色不好看的女人,这下眼睛只敢看着扬鹤了,摸了摸鼻头问道!

    “那人是黑水潭孙木的小儿子,孙战,家里的人当宝贝的宠着这小儿子,尤其是那孙家的老太太,更是曾割血喂药!”

    萧柏舟听了这话,觉得这件事应当是复杂的,毕竟孙家的老太太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泼辣,那黑水潭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软骨头!

    “那你们怎么处理的?”

    “这,还多亏沈姑娘,走了几个前辈的门路,说了好些日子,才把这件事解决!”

    扬鹤到现在还心存感激,想起那日见到那孙木的嘴脸和他那老母亲,还有他那夫人的样子,现在都心惊!

    “我不过是借着我父亲的名号办事,再说了,我父亲也是广云长老,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沈飞飞说话时,耷拉着眉鼻,酸言酸语的,恨不得把一坛子酸都哐哐喝完!

    “不管如何,还是得谢谢沈姑娘了,这件事办的可以,你以后继续替我好好看管广云!”

    沈飞飞和扬鹤相视一愣,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一直照看广云,你若无事,可替我好好照看!还有一件事,你记得去给我查一下孙思逸!”

    “孙思逸?”

    扬鹤下意识看了眼沈飞飞,试图在她那得到答案,没想到她只瞟了眼自己!

    “先别问这么多,去查一查就是了,原也是我猜测罢了,若不是我想的那样,也是有趣的!”

    扬鹤应下,点了点头,瞧着外边,风云变色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事,又言道:

    “掌门,还有一事!”

    “说!”

    “百里守在山下候着,想见你一面!”

    “他?能有什么事!”

    “他……说是久仰你的大名,就想……”

    扬鹤头扬起一个弧度,试探性的观察萧柏舟的表情!

    若说是旁人,随便一个什么理由就可以打发了,只是这百里家族向来扎根武林,背景雄厚,堪称武林世家第一,扬鹤也没办法推掉!

    “慢着!百里守,是不是和杨天战那个……”

    萧柏舟没有说下去了,而一直站在扬鹤身后的女人却看出了萧柏舟心里的话,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后边的脚步声传来,扬鹤回头恰好看见沈飞飞阴冷的脸,又连忙扭过来。

    萧柏舟又道:“推了!”

    “推了?这……毕竟……”

    “推了!”

    扬鹤听着语气不对,立马点头。

    “不过我很好奇,秦师姐好像很在乎那叶兰她们四个……”

    “很在乎?不应该吗?”

    “可我记得,秦师姐之前和她们四人不认识的,是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这……女儿家的事,问我作甚!”

    扬鹤又吃了瘪,点了点头,看着门外……正欲出门!

    “对了,你去库房你选上些贵重的药品,亲自送到小晏山去,亲自看一眼叶兰她们,伤势到底如何!”

    “亲自?”

    扬鹤犯愁了,刚刚也是瞧见了,秦以烟的脾气,再加上她那徒弟,是如何会同意自己进房间看病人,这更怕自己都上不了小晏山!

    “他们都说秦师姐和师兄你有点旧怨……可能收都不会收!”

    哪里是收都不会收,这还是说的轻的,只怕自己只身而去,莫要被赶了下来!

    “旧怨,你也听外人胡说八道,我们可没有!”

    “那或许只是师兄你对师姐没有,万一师姐她不……”

    扬鹤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子恐怖的眼神瞧着,自觉没有说完,就闭了嘴!

    “你继续呀!继续说呀!”

    萧柏舟眼皮下拉,看得扬鹤毛骨悚然的!

    “没有,没有……”

    扬鹤自己低着头,想小声嘀咕,又怕被听见,但到时候自己去了小晏山,肯定也是一肚子的憋屈!

    突然想到一人,心中一喜:

    “要不我叫弄江去,那小子机灵!”

    萧柏舟疲惫的扭了扭脖子,一下就响了,赶了几天的路,实在累得不行了!

    “师兄?掌门?”

    萧柏舟懒懒一笑,指着他,带着命令的语气,“你!亲自去!”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到了门口,又嘱咐一句,“态度好点,嘴巴甜点,学会保命,否则我都不敢去替你收尸!”

    扬鹤头顶一团乌云,莫说以前,秦以烟在广云的时候,俩人几乎没有交集,如今,扬鹤更是觉得她同自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可谓天囊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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