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终是事了,断不清
已经到了响午,白云依然缭绕山顶,一眼望去,合成一片,又好似在不断跳动。
一时间,云彩在小晏山峰聚集,与峰间青松交错,远远看去,一片薄雾凝在上方,岩壁的云彩依偎着,五颜六色,与天交接。
一些房屋错落在山间,近眼望去,赫然写着“扶月阁”。
一穿着锦衣,身材粗壮的男子正是常如天,朝厅上微微颔首,说道:
“长风主要我等如何,才能放我等离去!”
秦以烟招了招手,一个长相白净的小丫头立马又上了新茶,端到了她手边,嗅着茶香,心情甚好,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柳晚依站在旁边,单只瞧她双目,就机灵的猜出来秦以烟心里的话,替她说道:
“说吧,是谁在背后挑拨的!若是不说,今日便一人留下一只手来!”
“秦以烟,你不要太过……”
容与立马抽出身旁人的剑,一毫米都不差,落在孙思逸鞋边,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怒言道:
“就凭你刚刚那句话,你就得再多一双眼!”
萧柏舟一脸看戏相,站在一众男子里边,华彩得甚是扎眼,拿着不知道在哪“抢来”的折扇,鼓起掌来,笑道:
“原来阿月……”
秦以烟一个眼神过去,这算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视,女人觉得并不愉快,萧柏舟抿了抿嘴,一挑眉,改了说辞,言道:“原来秦师妹教的人都这么狠呀!”
容与听见这种话,此前对萧柏舟的本就不太好的印象,更糟糕了!
“原来萧掌门就……”
但是还没等容与说出来,秦以烟就打断说道:
“既然萧掌门觉得这样残忍,也罢!便让孙师妹一人代替其他人了!”
话音刚落,孙思逸顿时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就想着逃走,但还没来得及,只听她立马发出一声惨叫,半跪在地,身子一点点往下落!
柳晚依像是知道她会有这般结果一样,抽出袖子里的手帕,一边捂住她的眼睛,一边另一个手灵活的捂着她的肩膀,尽管如此,血依然止不住。
孙思逸不停的大叫,嘶吼,惊得旁边林子鸟,四处乱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以烟已经让下人把自己剑擦拭干净,递了下去。
扬鹤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秦以烟,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秦以烟!
魏轻仪眉头一皱,看了看旁边淡定拿着半开折扇眯眼笑的男人,只得深吸一口气,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许久没有说话的百里守和项城连二人真的是一脸看戏,直到刚刚剑气闪过,方才回过神,大惊失色,立马蹲下身帮孙思逸止血。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些想出头的人,被旁边人拉着,都痴痴站在原地,原本另有目的的圆老大和吴连互相对视了一眼,瞳孔放大,不约而同的慢慢退到了最后!
“果然是蛇蝎毒妇……”
那圆老大如虫蚁般的声音说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吴连制止了,连连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既然你替了他们弃了一双眼和一条手臂了,今日就可以了!”
一双眼睛,一条手臂,就算这件事孙思逸他们做得再过分,也不应该行事如此残忍,何况还是一个女子,准确说是一个寡妇!
“秦……”
常如天已然压不住自己的怒火,炸毛的站了出来,腰间的鞭子已扯出了一半,却被旁边的雷波给压了回去!
“怎么,诸君心疼了?”
秦以烟没有理会众人目光,甚至语气还有些嘲讽,好似她这张脸已经能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般了,但这又只是她自己期望的样子,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一个想成为女人的平凡女子,尽管她已经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百里守站在一边,连连摇头,看着旁边的项城连,轻声说道:“不过一件小事,竟拿一个寡妇出气……未免太……”
可能他说这话时,也忘了,自己曾被这女子羞辱过,奈何,人们喜欢同情弱者,尤其是是一些自认为自己是强者的人……喜欢怜悯世人!
项城连也点了点头,瞟了眼堂上的女子,又斜过身,躲着说道:“到底是太过残忍,我……这也是没料到,毫无人情可以讲……这不就得罪……得罪黑水孙家了……”
扬鹤在一边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忧愁的看向萧柏舟,但他没有理自己,心中不解道:“何苦拿一个弱女子来撒气呢!”
百里守听了也连连点头,议论道:“而且出事的人不过是广云被赶出去的四个小弟子,又没死,听闻她在广云山上和那四人都不认识,何必这般护着,得罪这众英雄呢!”
在这人心里,从来没有做到过把人命放在同等位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早就把人分为了三六九等!
项城连听了这话,却没有摇头,只默默叹气……
魏轻仪已经被厅内骚乱中同萧柏舟被挤到了角落,在所有人都盯着地上嚎叫的女子时候,唯有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淡定饮茶的女人!
而这一切却被另一个女人看在眼里,苦笑却又压着嗓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旁边丫鬟好奇的问她,沈飞飞摇着头说道:
“难怪刚刚扬鹤话只说了一半,明明事情早可以解决,硬是要拖到现在,原来是等他来,等他来帮她!”
小晏山的闹剧落下了帷幕,雷波几人名声受损,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秦以烟除了被几个说书人和亲自见过的人,赞了赞容貌,却也编排得落下一个残忍之名,而萧柏舟一人声名大震。
在秦以烟的地盘上,萧柏舟出尽了风头。
虽然柳晚依愤愤不平,但容与却有一种逃过一劫的侥幸。
众人散去,秦以烟没有留客,柳晚依一直把那些人送到山脚。
明明刚刚小晏山还被云雾缭绕,行人一走,便下起小雨。雨水打在枝叶上,又一点点的顺着茎叶落下,滴在地上,每片叶子下都有被滴了一个豆大的印子。
下人们原本还在打扫,如今就各自回房,唯有一个身影跪在大厅里,背立得笔直,表情严肃,眉头蹙在一团,好似犯了天大的错,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雨停,风起,云涌。
天色暗了,柳晚依求了一个多时辰,秦以烟才移步到了大厅。
容与看见秦以烟来了,立马又跪得笔直,可怜巴巴的朝秦以烟移过去!
“好了,就跪在那!”
秦以烟甚是冷漠,沉着脸色,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人,无论是对待徒弟,还是对待自己!
容与听着她的声音,委屈巴巴的停住不敢动!
柳晚依站在秦以烟斜后方,朝容与摆出作揖的手势,说道:
“我的小公子呀,我可是给你师父按摩了一个多时辰她才过来的,你自己把握机会,把该说的,好好说!”
柳晚依含了一句,“把不该说的别说”。
容与眼含热泪,感激的看了一眼柳晚依,又低下头,压着嗓子说道:
“我,上次从家出门,前一个月去了一趟西域,之后听说阿晚姐原来是来了武林,我就跟了过来,不过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家在这,我还是比师父晚到,之后又听说师父想救那三个女的,就想将功折罪,兴许师父会……所以我就去那个广云人手上盗了那几张纸,不过我去的时候,那三人被师父说的没有错!中毒了,所以我就杀了他们!”
秦以烟看着眼前这个徒弟,揉了揉额头。
“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擅自离家出走,不该在别人手上盗东西,不该自己擅自杀了那三人,不该对待前辈傲慢无礼!”
承认错误还是第一名,但改不改甚至是改不改得掉才是二话!
“四条不该!这总结得还是很好!”
秦以烟后仰看了眼柳晚依,她也苦笑点头,尴尬迎合道:
“是,容与这小子呀,每次认错都是快准狠!”
这明面上的“内涵”,容与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嘴唇和下嘴唇压得更紧了,头也低得更低了!
“阿晚,你说该如何罚!”柳晚依为难的看了眼容与,容与仰头,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投去期待的目光,听着她说道:
“我觉得吧,容与这有对有错,而且这……”
柳晚依也是为难,每次都被夹在中间,低头看了看椅子上的女人的表情,又缓缓继续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有些错不是错,所以就罚他做……罚他……抄写经书四十遍,如何?”
说完,两人皆看向她,秦以烟半天没有说话,像思索了许久,又像故弄玄虚我,慢慢悠悠的点了点头,正欲起身走时,容与突然拉住秦以烟衣摆,咧着嘴又笑,问道:
“师父会带我去广云吧!”
好似刚刚对自己的处罚不算什么,根本没有放在心里,许是这抄写经书对自己来说太家常便饭了,又或许,早在没惹事的时候,就已经多备了几十份!
秦以烟被他这一问愣住了,刚摸到扶手,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
容与越移越近,脖子甚至都已经伸到秦以烟的腿边。
想起几个时辰前门口情景。
在萧柏舟出场时,秦以烟心中就开始不安。
因为时间太巧,在所有人都是最虚弱的时候,所有人在那个时候都把自己最弱的一面放在了外面。
而外面那个人没有动手,自然也就赚够了名气。如果恰好有能力解决府中矛盾,更加是众望所归的能人。
秦以烟陪着魏轻仪到了扶月阁门口,微风过面,只觉阵阵清香。
萧柏舟、扬鹤和沈飞飞走在最前面,秦以烟本想送师姐的,但看着那三人,各自不一的神情,心中极为不适,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办完!
“师姐……”
“就送到这儿吧,我们自己下去!”
魏轻仪抚了抚挽着自己的小手,岁月在她身上,写下成熟,却没有在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秦以烟看着她,眼神满是亲切,还是那个师姐,一直都是那个她什么都不用说,都懂她要想什么的师姐!
“那我就送到此处吧,师姐我下次有空就来看你!”
秦以烟说完,没有一眼在三人身上停留,给了柳晚依一个眼神,她会意,点了点头!
扬鹤本是好好站在萧柏舟旁边的,秦以烟正欲转身,要回去了,突然踉跄一下,到了秦以烟身前,
秦以烟立刻警惕后退,掩面,看着他!
扬鹤倒吸一口凉气,一拱手,试图偷看后边男人一眼,失败了,说道:“秦……秦师姐,一个月后,便是我广云大会,不知道……秦师姐到时候有没有空呢?”
听罢,沈飞飞立马给了他一个白眼,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拉。
秦以烟没有任何欣喜,也看不出任何表情,读不出任何味道,她向来是极为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只说道:
“承蒙扬堂主今日叫我一声师姐,实在不敢当,我早就想说了,我秦以烟与你们广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今日之事,麻烦各位了,但是就算没有众人,这件事于我而言……”
魏轻仪本站在她身后,见势头不对,立马上前,故意打断,说道:
“今天麻烦师弟们了,还有沈姑娘,我代师妹先谢过各位了!”
扬鹤被拉到沈飞飞旁边,任由沈飞飞拽着,自己眼睛却看着柳晚依,因为不敢看沈飞飞,更不敢看秦以烟,而柳晚依离自己近些,才发现,原来她也是很好看的!
而柳晚依看了眼秦以烟,已然洞悉,不想场面太过难看,抢先开口说道:
“扬堂主有礼了,今日众人对我小晏山的大恩,不敢不报,但我家姐姐那日恰好有约,可能不太……”
沈飞飞看戏脸,原不想掺和这档子事,但还是忍不住呛声!
“这……这人家扬堂主也没说是几号呀!”
柳晚依挠了挠头,竟然遭遇了人生滑铁卢,一时尴尬的看向秦以烟求助!
“这广云大会,历年不都是十月十六吗?怎么?今年变了?”
秦以烟轻轻松松说出,眼睛看着沈飞飞。
沈飞飞嘴巴紧闭,舌尖碰了碰牙齿,听着她的话,那冷漠的语气,轻蔑的眼神,嘴角带着笑意,却在沈飞飞这里,满是嘲讽,好像在告诉她,你有我对广云了解?你不过才在广云呆几年?你所了解的人、事、物,皆是在我之后!
只得点点头,咬牙吐出:“是没变,是没变……”
扬鹤只觉着为难,求助旁边高冷的男人,也真是高冷,一言不发,只能自己去替沈飞飞解围,不然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自己!
“那一日还真是不巧……”
柳晚依僵硬的笑在脸上持续着,看着容与蹦跶出来看戏,连连招手,把他唤到自己身旁!
魏轻仪细心听着,瞄准空隙,立即把秦以烟往自己怀里一揽,说道:“没错,那日我确实是约了师妹。”
扬鹤又冲出来,硬着头皮说道:“秦师姐,那一日恰好众英雄都在,我们也给师姐你一个交代!”
“不需要!”
简洁而冷漠,这就是秦以烟,但她还是眼神犹豫了,在魏轻仪身上停留,最后回到了柳晚依身上!
“你们门派搞家宴请众英雄,关我们什么事?是脑子里装……”
站在一旁的也不知是看没看懂场上情况的容与忍不住,毫不留情的大声说着。
还没说完就被萧柏舟打断,说道:“我知道那日秦师妹与魏师姐有约,师姐倒是比我还提前约了。”
魏轻仪嘴角上扬,顺口接道:“我自然是要比师弟你早一步请师妹去广云呀!”
这下四脸错愕,原来如此。
秦以烟看着广云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又看向师姐,才知自己已然上当。眼里没有责怪,只是有些无言,不知道师姐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她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站在他那边的!
沈飞飞本不想在广云大会上看见秦以烟,却为了那个男人,还是故意冷嘲热讽的说道:
“那日许多广云弟子都会到场,秦大美人不会是怕了吧!”
魏轻仪也在她耳朵旁说道:“那一日,严宽也在!”
秦以烟谁都可以冷漠无情,唯独她的师姐,广云所有人都负过她,唯独她没有。
而且,魏轻仪最后说的那个名字,对她是极有吸引力的。
……
秦以烟坐在椅子上,仍然在深思,外边风又刮了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柳晚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侧头好奇问道:
“对了,那几个人是被谁下的毒?”
“我也想好奇,那几个人中毒还没多久,究竟是谁快我们一步!”
秦以烟也没有答案,但她却知道,这幕后一定有人,又沉思缓缓说道:
“还有,那个割发的人也是处心积虑!”
割发是秦以烟的老把戏了,那人这么做,定然是故意要栽赃嫁祸的……
“师父信我就好!”
容与永远跟不上思路,抓不住重点,心中只有师父不生气就好,跪在秦以烟腿边,温热的小脸,继续贴在他师父手背!
“奇怪!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柳晚依站在一边,喃喃沉思,感觉自己什么都瞧不明白!
“对了,魏师伯什么时候来的呀?师父和她在屋子商量什么?”
容与好奇的大眼看着师父,秦以烟看着屋外,多了愁绪说道:
“我不过是好奇这幕后的人到底是谁,想迟些出来,只是没等到那幕后人,反而等到了你!”
容与这下是给自己刨了坑,还自己跳了下去,只觉得尴尬,干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问道:
“那个……那个广云为什么最后极力邀请师父去呀,按照师父心性,为什么他不怕被拒绝?”
柳晚依听了,双眼一眨,偷瞄了眼秦以烟细微的表情,接着口说道:
“一件事情的最后,往往是一件事情的目的开始,他想请姐姐去广云,因为他一切都计划好了!”
秦以烟听着觉得好笑,柳晚依却觉得貌似只有这样才有法子邀请秦以烟去广云。
第一,得让秦以烟欠一个人情。
第二,得有个让秦以烟不能拒绝的人。
第三,得有一个秦以烟想去的理由。
靠人情的是萧柏舟,劝说者是魏轻仪,而这个理由却是严宽。
可能萧柏舟计划的应该只有第一和第二,第三也就魏轻仪知道她的心理。
柳晚依虽然说出了这话,却不了解广云,也不知道秦以烟去的理由!
她期待,也相信,那一天,她会知道那一个理由的!
秦以烟一想到广云,便思绪万千,外面黑了许多,树叶被吹了进来,带来了些许凉意,便先回了房。
容与立马起身,拉住了秦以烟。
“师父,那一日,我……”
“你,想说什么?”
容与低着头,一鼓作气,快速说道:
“师父,那一日我说的是真的,我前几个月在外散心,已经想通了,我是认真的,师父你认真考虑考虑!”
秦以烟听罢,就走了,一言不发,心里却觉得好笑,因为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都是些小事,这小子还记得,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柳晚依见容与有些激动,怕他又犯错,立马拉开了他,扶着,许是跪久了,还有些麻,一只手按在椅子上,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膝盖,问道:
“姐姐~,你去过广云吗?”
“没去过!”
“想去吗?”
“你想吗?”
“我想去!”
“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看看师父曾经待过的地方!”
“那我也想去!”
“为什么?”
“那是因为这是我们小容与想去的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