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都是大忙人
那晚的事他们谁都没有再提。
云启晟签约了出版社所以也不用担心实习问题，大四没什么课了，她俨然成了几个人里最清闲的那个，每天在家写写书，没事就去学校转转，一周和朋友们聚一次餐也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她曾不止一次的感叹过朋友们的出色。陆让在美国参与了一个著名乐队的专辑创作，第一首个人创作的单曲就反响不错；江图南去非洲参加过义务野生动物救助，准备明年参加美国一所著名高校的研究生考试；终为的大学保送就是本硕博连读，李曦华也被本专业的大拿看中，早早就和冯与妤一样获得了保研名额，如今和终为两人都一头扎在实验室里，研究些云启晟看不明白但又非常厉害的学术问题；冯与妤保研后依然非常努力，毕业实习和老师的带队项目两手抓，有空就要见缝插针的参加心理学讲座，还去过一些中学就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进行宣讲。
他们班许多人都很厉害，偶尔在班群里聊天，大家的近况都很好，据说不只一班，柏诚他们这一届许多人都有所成就，在大学里都很有名，比如在南方读法律的白川，实习就进了当地一家声名赫赫的律师事务所。
对了，还有云升，评上了沧辰附医的心脏外科主任，还被沧辰大学医学系外聘为客座教授，这学期刚入职。
这天下午，云启晟刚写完一章，拿起手机一看，q群里99+的未读消息。
班群里有人在商量元旦同学聚会，因为许多人回不来，又改成了寒假，云启晟草草扫了两眼就关了对话框。
未读消息还是60+，是许久没人说话的年级群，因为毕业后很少有人发言她就忘了屏蔽，往常都是随手划过看都懒得看，今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3班吴二三]：我去！白川上电视了！
[3班吴二三]：[截图]为民除害啊！
一张新闻视频的截图，后面还有公众号发的新闻内容，某市长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滥用职权等罪名被拉下马，判刑十几年罚款三亿，相关参与律师里就有白川。
下面一串的赞叹，许多人都表示听说过这个事，没想到白川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居然也有参与。
[5班张望]：白川，牛逼啊兄弟！
[13班熊赳赳]：白川，吾辈楷模！！salute！
……
[17班林玲]：我们班准备寒假聚个餐，大家要不要一起啊？
[16班陈灿灿]：啊？全年级一起？咱这个群就有八百人哎！
[17班林玲]：不是啦！肯定有很多人来不了，我是想大家好多人都互相认识，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了，想来的就一起聚聚呀！
[13班熊赳赳]：大制作啊！我同意！
[3班吴二三]：可以可以！我想见见吾辈楷模！
[20班曾繁]：行啊！我肯定去！哥柏诚交际花可不是盖的好吗？
[1班陆让]：可以
[1班尹雅]：！！！你不是在美国吗？大半夜不睡觉？
[1班艾辰]：兄弟！你要回来吗？！
[1班陈烨]：好家伙！班长都发话了，我肯定没意见
[1班云启晟]：我要去告状jpg
[1班尹雅]：呀！云启晟你也回来吗？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1班陆让]：5班云启晟别……我就起来喝口水
[1班陈烨]：呵呵哒！我真的信了
云启晟被陆让一句话炸了出来，群里也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附和着。
[16班陈灿灿]：一班这群人窥屏？怎么一个人出来全都出来了！
[1班云启晟]：你最好是。1班尹雅寒假聚！
[5班白川]：我也没问题。
[1班终为]：可以发个投票统计一下。
[1班陆让]：1班终为，抓到一个摸鱼的
[1班云启晟]：哟！
[1班尹雅]：啊！没想到毕业了还能吃到这口糖！
[15班邹佳杰]：这不是我们的大状元吗！快快快聚会搞起来！我要去现场追星
[3班吴二三]：你还别说，那会在学校里看他们几个，真挺像追星的
[8班毛学旺]：有谁没在学校里为他们几个回过头！
[11班唐绵]：别说了！我现在要是在路上看见他们依然会回头！
[系统消息]：1班云启晟发起了投票
[1班尹雅]：我又磕到了呜呜呜
[1班冯与妤]：呜呜呜磕到了+1
[1班云启晟]：闭嘴。
[1班冯与妤]：好的哥
……
放下手机，云启晟无奈的笑了，戳开私聊窗口看那两个闲人有没有空晚上来家里吃饭。
[冯与妤]：没空！晚上跟导师吃
[云启晟]：……哦！
另一边的终为也是如此，论文没写完走不开。
[云启晟]：原来你真在摸鱼。
[终为]：我没有。
[云启晟]：那你还有空看手机？
[终为]：你发消息有特别关心提示音。
[云启晟]：……哦！
她愤愤关掉对话框，决定还是在群里胡侃。
“我回来了！”开门声响起，云升进门跟她遥遥打了个招呼。
云启晟立刻穿好拖鞋跑出来，抓起手机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了。
“累吗？医院今天和谐吗？有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吗？”
从她那次喝多抱着云升哭开始，他每次回家都能听到云启晟的三连问，句子偶尔不一样，但意思都完全相同。
云升拎着菜进厨房，边走边回答她：“不累，今天就一台手术，和谐，病人家属都很讲理。”
“好的！”得到满意的答案，云启晟扭头就回了书房继续完成刚刚没写完的工作。
“吃饭了元元！”
“马上好！等我一下！”她匆匆打完最后几十个字，伸着脖子冲门外喊。
“今晚吃鱼啊！”
“来了来了来了！”云启晟趿拉着拖鞋跑出房间。
“风风火火的！没了我你会不会就饿死了？”云升看着她在厨房洗手的身影，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云启晟甩着手出来，报复般的胡乱擦在云升身上，“是啊！没了你我就饿死了！”
云升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算了！我还是给你当一辈子保姆吧！可别把我废物闺女饿死了。”
“哼！我反正离了你是活不了的，你看着办吧！”她不敢抬头，夹起碗里云升挑的鱼肉放进嘴里，“嗯～云升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好吃多吃点！你说你怎么也不见长肉？”
云启晟揪着自己没什么肉的脸嘴硬道：“这不是肉吗？”
云升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没好气的又给她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吃你的吧！”
“我做的越来越好吃了你怎么还吃得越来越少了？”云升看着她吃完半碗饭就开始勉强起来的神色终究忍不住问道。
“啊？有吗？”云启晟咬着筷子抬头看他，然后似是为了证明般吃了一大口，“我还能吃好吗！”
他继续看着她伪装着表情勉强咽下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乖乖，吃不下咱不吃了，没事的。”
云启晟猛然心头一跳又很快掩饰过去，面上还是嬉皮笑脸的，“哎呀！人家这是要瘦了吗？我的小肚子有救了！”
他也配合着笑，默默收拾起碗筷，“就你还要瘦呐？一米六八的大个子连一百斤都没有。”
“不可能！我称给你看！”云启晟许久没称了，不服气的站上体重秤。
屏幕上显示着硕大的数字：486kg
她立刻跳下来，心虚的回头看，正好和云升的眼睛对视上。
“嘿嘿，瘦了。”
“傻姑娘，我去洗碗。”
“哦。”
云升洗完碗出来看到云启晟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满脸的投入。
过了会儿，他瞅准时机，在她刚结束一把游戏的时候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去，“来，吃点水果。”
“啊——”云启晟眼睛还在手机屏幕上，侧头张着嘴。
云升给她喂了块苹果，一手覆上她的手机，“别玩了，咱爷俩谈谈。”
她动作顿住，疑惑的扭头看他，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囫囵开口：“谈什么？”
他坐在女儿身旁，帮她把手机放下，又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才道：“谈谈我女儿为什么食欲不振，为什么总是半夜睡不着，又为什么午睡也会做噩梦。”
“……”她自知躲不过，又叉了块凤梨吃起来，还有心思开个玩笑：“你快把我身上的监控拆了。”
“我还用在你身上装监控？”云升满脸的神气，“用老话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咦～你好恶心哦云升。”她嫌弃的离他远了点，嘀咕着：“原来我是跟你学的。”
“什么？”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她打着哈哈，一门心思的吃果盘，小声嘀咕了句：“其实我都习惯了。”
“做好准备了吗？能谈了么？”
“这不在谈呢吗？还用做什么准备？”
“元元，”云升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你连块苹果都叉不起来了？”
云启晟满脸的冤枉，扭头震惊的看向他：“明明是你切的太不规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草木皆兵！”说完又和那块苹果对峙起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他舒了口气，“我这不是调节下气氛吗？”
“你想问什么？你做好准备了吗？”她反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办法告诉爸爸？”云升搓了搓手，看着云启晟道。
“是。”她放下水果叉，抱着抱枕窝进沙发里。
“现在也不想说吗？”
“不是不想，”她摇头，眼神不知该落到哪里，“是不能。”
“压力很大吗？”云升手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试探着问道：“因为我？”
云启晟手臂猛然收紧，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不知是在纠结还是觉得震惊。
“可能吧。”
“你害怕我会离开你？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云升靠近她，覆上她的紧紧握着的手。
云启晟没有回答，死死抱着抱枕，害怕一松手就会被云升发现她的手在抖。
“乖乖？看着我。”云升轻轻叫她，语气不容置疑，“爸爸不会离开你的。”
她突然发自内心的觉得委屈，嘴角一撇眼泪就流了出来。
骗子！
只要她说不出口那些事就很有可能还是会发生，云升会死，郁瑾会死。
她也会死。
她一哭云升就慌了，连忙给她擦拭眼泪，拇指湿透也擦不完她汹涌的泪水，“别哭元元！从小到大你都没怎么哭过，怎么现在总哭得让爸爸担惊受怕。”
他把女儿拥进怀里，和小时候一样抚着脊背哄她，“我的乖乖，我在呢！你想让我怎么做？爸爸都听你的好不好？”
她放声哭了出来，身体紧绷着蜷缩在云升的怀抱里，“我要怎么办啊云升！我以为你们发现不了的，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只剩八个月了！我真的很害怕，可我没办法，你那么喜欢当医生！我要怎么办啊！”
她心中那根弦此刻终于绷断，语无伦次的说着话，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云升抱着她，从她凌乱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什么只剩八个月？”
她张了张嘴，继而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摇着头泣不成声。
云升无法，只好一遍遍保证着不会离开她。
“元元，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等她平复了些，云升试着提议。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深呼吸了几下，带着鼻音颤声：“好。”
他坐直身体给她拿纸巾，静静看着女儿哭红的双眼和鼻尖，“你不想爸爸当医生了吗？”
他揽着她靠在沙发上，替她理顺蓬乱的发顶，“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做，但是乖乖，你希望这样可以改变什么呢？”
云启晟眼泪又流了下来，转院、换房子、换专业甚至让云升转业，都只是她微不足道的尝试和渺茫的希望，至今没有一件事可以让她当做参考来判断，她甚至无法确定让云升放弃梦想是否能真的有用。
云升就那样搂着她，像小时候父女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蓝舰回家时的闲谈那样，两腿挨着，云升搂着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
只是现在，只有云升在说话。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告诉我，小朋友们都羡慕你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警察，”他好像回忆起了那段时光，眼神柔和的看着她，还笑了出来，“后来有一天你从幼儿园回来，看到我就说你以后长大了也要当妈妈那样的超级英雄，那小模样可爱的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是你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向我表达你的梦想，我还问你为什么？结果小丫头就是不告诉我，还让我伤心了好一阵，以为你不喜欢爸爸的职业。”
云启晟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听。
“我不知道我那么可爱开朗的女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压力，”他手轻轻拍着云启晟的肩，连每一个字的语气都下意识斟酌了下，“你难过我都看在眼里，看着你不好我也很不好受，”他有些自嘲的笑了：“连终为也都看得出来，所以他主动找了我，让我来跟你好好谈谈。”
“我可能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但是我的女儿，我以为我们都能更平常的看待生死，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你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在想，你比我坚强，总是来安慰我，细心的发现我的情绪变化然后哄我开心，频繁的搬家、不能正常地交朋友也没有怨言。”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在工作岗位上发生意外，我想我也并不会后悔选择这个职业。”
“死亡其实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们不会因为蓝舰同志离开就不爱她了，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死亡就不爱你了。”
“认识你妈妈，然后和她相知相爱生下你，每一件事都足以让我骄傲的回味一生，我很幸运有你们，所以即使死亡也不能泯灭掉我对你们的爱。”
“如果有一个能测感情的机器，我想这么多年我对蓝舰同志的感情都不会有丝毫的衰减，能经历这一生，和她相伴只短短一程我也觉得不枉此生。”
“要是真的有我不得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的那一天，我相信终为也能这么对你，他会替我好好爱你。”
“我的女儿要永远健康快乐，倘若因为我而深陷痛苦，我一定会既难过又心疼。”
“我要往前看，我还有你，妈妈不希望看到我因为她那么痛苦，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吗？”
“你要往前看，你还有终为，还有很多朋友和爱护你的长辈，你有很长的人生要去经历，我和妈妈都不希望看到你难过，我们只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健康快乐。”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
“遗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