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离开与否
妙玉一手托腮一手握着茶盏，静静的瞧着它上面的纹路，眼神中透着几丝忧伤，“妈妈你还记得吧？京中这个时节不比江南，还透着一些凉意，各色的花也开的正旺，正是去郊外踏青的好时候。我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遇到爹爹沐休，总约上姨妈一家人，有时还加上其他三五家好友一道去郊外踏青。或登山，或跑马，或游湖……好不快活！现在想想我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坐在爹爹马前面放肆的笑呢！
我还有些可以追忆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梦里，可怜青萝妹妹，恐怕都对李叔叔没有什么记忆了吧！
唉！真是天意弄人，想当年，无论我爹娘还是李叔叔和姨妈，哪个不是京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特别是姨妈结婚多年未曾有孕，李叔叔却顶着压力说什么都不纳妾。当年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儿。我曾偷偷听姨妈和娘说过，有些头脑不清楚的尽使些小手段，盼着进府为妾。却被李叔叔戳穿了阴谋，丢尽了脸面呢！
当年那么恩爱的两人，如今却阴阳两隔，想想姨妈这些年也怪难的！”
那苏婆子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很不以为然的道，“要说我们夫人和咱们家老爷感情好，我是深信不疑的。可若说李大人夫妻两个的感情，那不是明摆着比咱们老爷夫人退了一步嘛！远没有到生死相随那么浓烈。
出了事儿的那天晚上，我们夫人就到了那头，陪着老爷去了。也不知道那边冷不冷，日子是否难过，但至少有个人相依相偎的不孤单，就算是要排队投胎也能一道，将来也好再续前缘不是！
可怜李大人，一个人在那头孤孤单单的，还不知道怎么惦记呢！可有些人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走的爽利笑的恣意，活的不比谁都潇洒自在？何曾瞧出一点点悲伤了？
除了穿得素淡点外，不见一点憔悴木讷的神色，你到外头说她是死了丈夫的未亡人，你瞧有人相信吗？”
妙玉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正想开口呵斥两句。
就听最外头虚掩着的门被用力的推开了，林夫人面带怒色的迈了进来，手上拉着的李青萝神色也不太好看。
从刚刚听见那萝婆子议论他们夫妻两个，林夫人就忍不住开始往这边走，越走越听越生气。
怎的？她没跟她们夫人那样投缳而去，就是对亡夫没有感情？就是她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想过好日子呗！
她伤心难过，夜不成寐，骨瘦如柴，流着泪咳出血的样子向谁说去？难不成还要摊开来给所有人看看？
一个奴才秧子多嘴多舌，搬弄是非，四处挑拨的样子，真真是可恨。
本来隔的那么远，不如林夫人这般听到屋子里谈话的李妈妈等人，看着林夫人变了脸急步往这边走，也忙跟上，结果到了门跟前就听到了这么些个混账话，一个个气的瞪着苏婆子，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
“怎么我没同你们夫人那般寻死觅活的就不是个贤良的了？我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祈福念经，为我那亡夫熬干心血呗？我们夫妻两个感情如何，要你在这嚼舌根？
难不成我就该跟你们夫人那般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我倒是两眼一闭的到了那头享清福去了，好叫我们青姐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世上艰难的活着，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小人辖制拿捏呢？
我就说嘛！我们妙姐儿这么玲珑通透的人不至于看不出我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背后有你这么个小人，一天天的挑拨离间！
自打头一天见面，我就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又是见人就跑，又是避而不见不接拜贴的。
要不是我们厚着脸皮上门赖着不走，是不是你就不会同妙姐儿说起遇见我们的事儿了？
怎么着就想让妙姐身边只留你这么一个 可靠贴心能拿主意，当家作主的人呗？方便你装神弄鬼，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是吧！”
那苏婆子见林夫人去而复返，踢门进来对着她就是一顿好骂，一时间还有点懵住了。
心下也慌了一阵，才想跪地求饶，可马上又冷静了下来。
反正也不是她正经的主子，到她这儿来摆什么谱呢？
她自来恭敬的侍候着她们，还不是瞧着他们小姐的面子？不然就是把他们关在门外面，谁又能说什么？
她们这种带发修行的居士，本就尘缘已了，认不认识的，以前关系好不好的当得了什么？没将她们当做陌生人就不错了。
再者说了，她们小姐是肯定不会同她们一道走的。
这以后分开了，能不能见面还两说呢？天长水远的，一年两年的也就淡了，谁还能总惦记着谁呢？
听到了就听到了呗！反正她说的是事实，又没有瞎编排什么。
想通了的苏婆子反而坦然了很多，对着林夫人的指控并没有回嘴，只是行了一礼淡淡的说了一句，老奴多嘴得罪了。说罢就低着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别说跪下磕头请罪了，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林夫人怎能不生气？后头跟着的李妈妈就更压不住火了，她也是跟她们夫人自小读过书的，自是知道主辱仆死的道理。
上前一步就要火力全开，却被林夫人挥手拦住。
林夫人转头看向一旁的妙玉，她也不好越过妙玉调教她的下人，却听妙玉说道，“姨妈莫气，我奶娘见识浅薄不懂什么，回头我一定要好好的罚她多抄几遍佛经，真真要磨磨她的性子才是？谁说只有像我爹娘那般才是感情好了？我这些日子时时想着要是娘还能在身边，该有多好，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青萝妹妹呢！“
妙玉见林夫人如此生气，可见是将刚刚的那些混账话听全了。有点尴尬的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杯子起身，行了一礼满是歉意的说道。“姨妈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我御下不严，真真该罚。”
“不过是下面的奴才，看着你年纪小好糊弄，心野了自然就少了规矩了！同你不相干。”林夫人见妙玉陪不是，忍着气将她扶了起来，可转头见那苏婆子还一脸无所谓，也无所畏惧的样子，心头的怒火又往上涌。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没理那苏婆子只对妙玉说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之前一直没同你讲，是觉得她怎么说也是你奶嬷嬷，你自然同她更亲近些，我说多了好似在挑拨离间你们的感情一样。
只是今儿有些话我这做姨妈的不吐不快，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半点都不参假，打一开始她就不想让咱们娘两个见面。
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妙姐儿你这么个聪明孩子，不至于想不透吧！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去而复返就是想回来问问你。跟不跟姨妈一道走？
我也不敢跟你夸大其词的保证，说你跟着我以后一定一帆风顺，大富大贵什么的。我只能说你若信我这一遭，乐意同我一道过日子，姨妈肯定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
我也不会信口开河同你说什么一定疼你胜过青姐儿，我这么说别说你不信，就是我自己也不信的。
十根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就算都是亲生的孩子，还有偏有向的呢！
可是我敢和你保证，以后我们青姐儿有的待遇你肯定也有，吃穿住行保管你姐俩儿都一模一样的，就凭着姨妈的嫁妆别说养你们俩个了，就是养你们十个，二十个都是轻松的。
举头三尺有神灵，我如今站在这佛祖的地盘上，自然是诚心诚意和你许诺，不敢胡言半分的。
我但凡虚头虚脑的，对着你有一分歹意，就不配让你叫这声姨妈，以后也不配见你爹娘，且叫我来世走那畜牲道去。”
“呸呸呸，姨妈可别说这样的话！我自是信你的，你何至于发此毒誓？倒叫我里外不是人了。”妙玉被林夫人的话唬的站着的腿都有些发软，脸色青白，手微微颤着，抖着嘴唇想接着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那苏婆子见了，忙上前拉住妙玉的手，往后拽了两步，将人拉到她身后，护在妙玉身前，才对着林夫人说道，“夫人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有什么不满的要罚要骂你且说就是了。做什么拿这些话吓唬我们家小姐？她才多大的人，哪经得住你这个？”
“我哪里是吓唬她？我只是在将我的一片真心抛给她看。”劈头盖脸的甩出那么长一段，连诅咒发誓的话都说出来了，林夫人这会儿也冷静了一点儿。
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立在一旁的苏妈妈和妙玉，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妙姐儿，也坐吧！姨妈刚刚的话是重了些，我对你的心意可一点不参假。苏妈妈，你也不用像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她。我知道你自小将她奶大，自然对妙姐儿也是百分百忠心的，你担心的那些个事儿我也能理解。
可你换个角度好好想一想，跟着我一道离开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是不是？至少不比长住在此地陪伴青灯古佛强？
妙姐儿如今也十岁上的人了，要不了几年就要考虑人生大事了，就真的一辈子都在这儿做个截发修行的修士？真就不考虑其他可能了？
立个女户坐产招婿行不行？或者有那人品端方的少年郎，我们嫁过去也不是不成，只是说好了第2个儿子，跟着妙姐儿姓苏，是不是也替你爹爹传承了香火？
这些事儿我能替我们家青姐儿张罗，就也能替你考虑。虽然姨妈现在也不如你李叔叔还在时那般底气足有靠山了，可我到底还有三五个知交好友，也有身居高位的族兄可以依靠。
咱也不说一定要嫁进什么豪门望族，只寻那人品好的，上进有才华的普通人家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做什么想不开，一定要把未来几十年的时光圈死在这佛门清静地？”
妙玉那青白的脸色因着这些话又变的通红，苏妈妈也被这美好的前景晃住了，做了居士就不用担心被叔叔婶婶拿捏亲事。
之前二夫人说要讲她们小姐定给她娘家不成气的侄子，三夫人说那有什么用，这样的人品，应该发挥更大的价值才是，或寻个皇商或寻个高官，哪怕是做续弦做个二房呢！都比嫁回她娘家强百套。
俩人当着小姐的面，就这么吵起来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他们怎能不躲，他们怎敢不躲？哪怕一辈子不嫁也比被那样嫁出去强！
但是如果林夫人真能守诺，帮自家小姐寻个如意郎君，那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若是顺利的话，至多也只用在她跟前呆个四五年的光景，就能寻个好人家嫁出去当家做主，生个一儿半女以后也就有靠了。
加上她们小姐同李家小姐差着岁数，也不用担心争抢什么，当成亲姐妹那般好好相处，以后两家也能有个帮忙的助力。
想的越多越犹豫，李妈妈回头瞧了一眼妙玉，错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安静的低着头。细细思量起种种利弊，没有再吱声。
妙玉也红着脸没有回话，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青萝也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那么安静的呆着，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这个苏姐姐并不算多么好相处的人，再加上她家里的变故，亲人的背叛，又没有亲近的长辈在一旁引导，身边的奶妈妈人不精明通透，小心思却不少，又住在这寺庙里每日敲木鱼念佛经的，性子是变的有些古怪的。
远香近臭的道理青萝还是懂的，别看她现在同她娘亲近的很，可若是她娘 执意要将人领回去，多半要费力不讨好，日子久了更容易惹埋怨，倒是要好心办了坏事。
妙玉似乎也有此顾虑，坐在春凳上手下意识的去把玩那个杯子。青玉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了神，低头为林夫人和自己都斟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