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家都等着玄青子露一手
白石郡，一间破败的道观。一老一少两个人歪缩在墙根，面前一地的碎鸡骨头和草木灰烬。
老头不老，三叔只是长得显老，一身灰扑扑的道衣，满脸是泪，支支吾吾说完那句剑不平，终要鸣后，吐出一根鸡骨头，再用沾满油的手擦了擦脸。
身边的少年名为董小柒，青云卫里排行最小，代号老七。弄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老还是小了，他比云娘小一岁，长着一张娃娃脸，手里拿着半撅鸡屁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脸忿忿不平。
今日早些时候，他追踪那头吃人心肝的子等上妖，正要动手之际，忽然脑袋让人敲了一下，就懵了这一会儿，便让那妖物给逃了。
小柒大怒，回身质问老头。
老头叫玄青子，恬不知耻的非说救了自己一命，说那猪妖其实是只丑等上妖，还说小柒已经被妖物盯上了，要一起结伴而行。
董小柒入行晚，自然没听过玄青子的名号，只当是个失去法力的入品道士，将信将疑的时候，烤鸭师兄发消息询问情况，便说自己和玄青子在一起，得到回复是——
“务必紧跟玄青子，寸步不离！”
看来是个护送任务，小柒这般猜测。青州青云卫虽然只有七个人，但客卿不少，和老头一样，都是当年的入品儒释道，失去法力后，替青云卫做做参谋，降妖薄就出自客卿之手。
护送客卿的任务经常有，客卿们大多仙风道骨，玄青子却一点儿高人风范没有，吩咐小柒打了只野鸡烤着吃，肉都让他扒扒了，剩给自己一副鸡架和半撅屁股。更可气的是，方才莫名其妙，被老头揍了一顿，若不是师父让自己忍忍，若不是看你长得可怜……哼！看他那满嘴流油的模样，小柒心中腹诽，就算是道家，当年的品级肯定也不高。
“老头，你咋哭了？”
小柒撕咬着鸡架，漫不经心的问。三叔醒了把鼻涕，小柒一下子没了胃口。
“小孩，问问你师父，俞明欢被谁带走了。”
小柒一脸戒备，难道老头知道青云卫信碟的存在？那可是高级机密啊。
“我……怎么问？”
“少装蒜！”
“好吧……”小柒拿出信碟埋头扣字，皱眉问道：“叫啥名字？”
“俞明欢！”
信碟上银光闪烁，一会儿他说道：
“被闫明师兄带走了。”
“你师父没出面？”
“没有。”
三叔思忖了片刻：“再问，李元渊来了没？”
片刻，小柒摇了摇头。
“继续问，宁王有没有派甲士？”
“也没有。”
三叔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小柒丈二和尚，见老头站起身，踱步了很久，倏忽一声——
“我懂了！”
“老头，你懂啥了？”
道家就喜欢搞的神秘兮兮。
三叔呵呵一笑。
“他们都等着我露一手！”
三叔瞥了小柒一眼，妖物先落子，一路不杀这小孩，偏偏让我碰上；宁王也好大的手笔，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李元渊不露头，朝廷想探一探我的虚实；季孞夫自己不出面，让徒弟救走侄儿，也是一个道理。
都是想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的本事呀。
三叔舔了舔嘴上的油，嗯，的确是该露一手了。
监管人难做，露的好，侄儿前途无忧。露不好，天下大乱咯。
不行，现在乱还不是时候，还有好多事要做，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三叔目光不善，谁他妈设计的道家二品忘道之境啊！emm…看来只有等侄儿了，侄儿每突破一品，我才能想起一些事。
俞明欢突破九品时，他想起了那封婚书。
俞明欢突破到八品，三叔感受到大妖出世，青云卫危机四伏，特意绕行白石郡。还留下一封信，不建议俞明欢入青云卫。
而人各有命，既然侄儿拔出问心剑，走了俞大家的路。
那就露一手吧！为侄儿铺铺路！
可怎么露呢？
“老头，你歇会儿，晃得我头晕。”
三叔一愣，看着小柒，渐渐整张脸笑得晕开了。
“老头……”小柒咽了咽口水，他不会又想揍我吧。“你注意分寸啊，别逼……”
“小孩，想不想杀鸡？”
“杀鸡？老头你又饿了？”
三叔摇摇头：“说错了，是杀妖。”
小柒一本正经的背诵道：“降妖伏魔，是我青云卫的责任和使命。匡扶正义……”
下一刻，“咻”的一声，小柒只觉天旋地转，努力稳住心神，蓦然发现周边景物飞速流逝，他坐过闫明师兄的飞剑，而此时，速度比飞剑快十倍不止！
最关键的是，竟然还能保持发型！
忽然，身影猛然一滞，来到一座山脚处。小柒一脸懵逼，痴痴的看着老头。
“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青云卫被妖物看见了面容，就一定要斩草除根？”
小柒木然点点头。他重回白石郡，就是为了这件事。而那猪妖太狡猾，终于逮到机会，又被老头坏了好事。
“以后转内门吧，那猪妖将你的模样传回去了。”
小柒心头一惊，老头居然连内门都知道。
青云卫通常有两个身份，明面上，小柒是一个往返于白石郡和青城郡的药师，曾在青城蛇蝎拐卖案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譬如扮作功仁阁掌柜，把清莲散卖给白绍。
借此身份，一次世子府采药的机会，他发觉了其中的端倪，驱赶猪妖，解救出舞女。
而内门，则只有青云卫一个身份，主要负责联络客卿，通过他们的情报，指挥外门弟子破获妖物。除了带面罩执行任务时，平常待在昭日楼不得外出。
目前的内门只有烤鸭师兄一人，原因无他，在一次行动中暴露了面容，又让妖物跑了。从此便失去了做普通人的自由。
如果俞明欢了解内情，便会发觉青云卫其实跟缉毒警是一个道理。一旦身份暴露，就要提防妖物寻仇。
但小柒一直不理解，以烤鸭师兄的实力，有什么好怕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师父说过一些六年前的事。总之，外门青云卫，不被妖物识破身份，娶妻生子干啥都可以。而一旦被认清面容，对不起，昭日楼就是你这辈子的家了。
小柒一直以为闫明师兄会是下一个，怎么突然变成我了？
“你若不想转内门也可以。”三叔指着面前这座山，“此处是白石郡一处妖物聚集地，只要灭杀干净，自然无事了。”
小柒突然觉得这儿很眼熟，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差点被引入其中。脸上严肃起来，拔剑跃跃欲试。
“我还没说完，此地子卯妖物二十六只，辰丑妖物六只，亥妖一只。”
“亥妖！？”小柒睁大眼睛，“师父说没有亥妖！”
“如果没有亥妖，青云卫为何会有内门？”
听闻，小柒怔怔不语。
三叔冷冷道：“把山劈了，杀光他们，你就不必转内门了。”
小柒思索片刻，收起配剑，目光坚毅道：
“同样是为青云卫，哼，内门和外门有啥区别！”
说罢转身就走，大不了以后带妆面出来耍呗。就是不透气，还容易坏。
“不如我帮你杀了？”三叔叫住他，“不过，你得用信碟传出去…”
“再告诉他们，侄儿的心意，就是道爷我的心意！”
转瞬，三叔腾空而起。
“借剑一用！”
话音一落，小柒腰间配剑破鞘而出。三叔挥剑轻轻一斩，空间荡起了波浪，涟漪过后，风平浪静。
三叔落在小柒身边，讪讪一笑。
这就……完了？
小柒脸上红白交替，凶巴巴道：
“老头！你耍我？我开着直播呢！”
“我怎么耍你？”
“你……你不是要劈山吗？”
“是阿。”
“你劈啊！”
“劈什么？”
“劈山啊！！”
“山在哪？”
小柒气汹汹的指着前方，下一息，他如同炸毛的刺猬，眼睛恨不能挖出来，全身血脉喷张，根本无法呼吸！心跳像打鼓一样！！
山！没！了！
小柒无比骇然的望向三叔！
人！也！没！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三叔佝偻着身体，走进一家豆腐店，按往常一样，要了碗豆浆。
“老鬼头，还知道回来呀！”
一名年纪不轻却风韵犹存的妇人端着豆浆走过来，没好气往他面前一搁，继续问道：
“侄儿呢？”
三叔端起豆浆一饮而尽，妇人眉目间流露些微关切，佯怒道：“慢点喝，跟头牛一样。”
三叔摆摆手，吁了口长气——
“别提了，我那侄儿迷了眼，舍不得回来了。哪像我，我的眼里只有你。”
妇人作势要打，三叔连忙捂住头。
“老不正经，别贫了，快帮我磨豆腐去。”
三叔边往里走边抱怨——
“牛都快累死了，田还一次没耕过。”
天空飞来一块豆腐，三叔精妙躲过，走到后院，吐出一口带血的豆浆。
那妖物真沉得住气啊，送上门的机会，它比我还能忍。不过也好，等它晋入寅等上妖前，不会再轻易作妖咯。
贤侄啊，这是一场赛跑游戏，那妖物的道行总有超过三叔的一天。路给你铺好咯，你可要跑快点。三叔还等着享你的福呢，你若没点出息，我在李婶婶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老鬼头你快点！”
“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