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叔的规划
狱中,俞明欢好不担忧。三叔走了两个时辰,却一点儿动静没有。
送个婚书很麻烦吗?根据原主的经验,三叔大概率搞砸了。
有关三叔的印象——
一间破败的铺子,门头的招牌歪歪扭扭写着天、地、人仨字。主业乃操办白事:以一己之力请来天上诸位仙君为逝者捧场的活动。虽然凭借令人垂怜的模样揽了不少客,但常常收不到尾款。
原因是三叔真诚坦率,直言不讳的告诉逝者家属,仙君不给面子。哪像别的法师,对着空阔的道场,敲锣打鼓的喊着——
“大罗金仙第一排坐好咯~真君第二排上坐哈~各位仙君自己找位置啦。”
所以三叔业务流失的很快,直至替人看相摸骨勉强维持生计。又常常跟客人争个面红耳赤。
三叔算命的特点是,趋害避利,出发点是好的,强调客人可能发生的灾难,从而提醒其注意。但通常情况是——
三叔一脸严肃的盯着客人掌心看了半天,眉头紧锁,缓缓开口:
“今夜子时,汝父必死。”
铺子也因此被砸了好多回,好在三叔长得可怜,又有个九品的武师侄儿,才躲过了人身伤害。但原主还是挺佩服三叔的,他一语成箴,甚至惹来官府,怀疑是不是三叔犯的命案,苦于没有证据。一段日子,铺子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原主知道,那都是监视三叔的便衣捕快。
按穿越前的话说,三叔这人,有点虎。
做事只凭心意。
一身上下,除了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全是反骨。
俞明欢可想而知,当三叔最心疼的侄儿被人陷害,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倒无所谓,关键俞明欢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那玩意正在李府,他很担心三叔,也怕那妖物不放过自己,只想快点结案,溜之大吉。
三叔啊三叔,你赶紧回来呀!
另一边,李府中堂。三叔之所以不再掩饰,以玄青子的身份与李元渊相见,因为对方见得到他的道心。当初还是一名小小县簿的李元渊,一道参天地疏,奏疏里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惹得京兆府地动山摇。玄青子便随俞大家至青州拜访李元渊。七日之谈,他们畅所欲言,结下道心。
道家玄法,道心可见,则证明初心不变。
李元渊还是当初那个人,可他为何要助纣为虐
三叔问道:“既然你认可俞大家的主张,为何不辞官?”
李元渊微微一笑:“和光同尘嘛。”
见他又拿自己的话搪塞,三叔一时语噎。不料被李元渊反问:
“既然真人知道被盯上了,为何还要来呢?”
三叔:
随即大怒道:“你的意思我存心害你?”
李元渊说:“玄青子自然是没这份心机的。”
三叔一时搞不清楚——这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
“哼!我想来便来,有何不可?”
李元渊连忙打圆场:“真人只是遵从道心而已。”
三叔眉头展露浓浓的疑惑——
“哦——我明白了,你想说你不辞官,也是在遵从内心?”
李元渊点点头,三叔摇摇头:
“害,跟你说话真费劲!李元渊,你可千万别想多了。我此次来青城郡,主要是为侄儿讨个老婆,谋个差事,带他见见世面,省的天天挤兑得我很没面子,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总不能”
忽然,李元渊声音冰冷,像在自言自语,打断三叔——
“玄青子,道家真君传人,大丰朝唯一的三品道尊,与俞大家结生死之谊,二十六义士死谏当日,斩叛军三千,孤身入青州,驻足江心郡一十八年,寸步不离。坊间传闻,玄青子与宁王爷相约,誓为俞大家报仇雪恨。如今宁王已起谋叛之心,青州大战在即,今日,玄青子出山第一站却到我这!传言不攻而破!”
李元渊笃定道:
“真人出山,是为让青州百姓免受战火!”
三叔:“你想多了。”
“真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道心不会骗人。”
“别扣我高帽子,我就纳闷,你们何须在意我的态度?啊对对对,当初我一时冲动杀了些人,可如今圣人避世,道家神篆不知所踪,佛门金身法相碎裂,我们这帮三教九流,根本动不了法力。便是想参和,也没那个本事!”
李元渊诡秘一笑道:“当真动不了?”
“我骗你作甚?”三叔抬起袖子,习惯性擦了擦汗。
“俞明欢当真不是俞氏血脉?”
“我骗你作甚?”三叔擦不完的汗。
“开个玩笑,玄青子你紧张什么?”
“我有紧张吗?”三叔东张西望。
“不过就算真人骗我,也是道心使然。道心最大嘛!”李元渊坏笑,三叔连连颔首:
“嗯!有道理。”
李元渊又开始自言自语——
“说来奇怪,俞大家一生不曾婚娶,道家也崇尚清心寡欲,十八年前,为何偏偏拿走我一折婚书?”
这下三叔真的怒了,重重拍向桌子!哐的一声巨响!骂道:
“谁谁他丫找你要婚书了?不是你他丫舔着个脸,让俞大家收下婚书,说无论以后做亲家还是做媒,都悉听尊便吗?”
“哦,原来是这样老了老了,记性不好。”
“哼!道爷不想继续跟你掰扯了!说正事!”
“真人请讲。”李元渊尴尬一笑,想要玄青子开门见山,可真不容易。
“前阵子我偶有所感,为侄儿卜了一卦,这次来青城郡,是想给他寻个生门。”
“俞明欢是何卦象?”
“八门冲坎,必死之象!”
“嘶!”
李元渊倒吸一口凉气,玄青子是出了名的“判死官”。问道:
“真人都如此说了,还能有何办法?”
三叔摇摇头:“倒也不是无解,我原本打算让他入青云卫,跟着斩些妖物,以杀气冲卦,兴许可以活命。”
李元渊一拍手:“挺好的呀!只不过青云卫独立于三司之外,莫说我了,就算宫里那位打招呼也走不了后门。”
三叔白了他一眼,“我调教的侄儿,需要走后门?”
李元渊愣了会,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我听闻,俞明欢武道不过九品”
哼,你们还挺了解的嘛。三叔翻个白眼:
“你懂个屁,入青云卫何须顾虑武道?”
李元渊心中呵呵一笑,我怎会不懂?
青云卫是大丰王朝超然的存在,没人知道他对谁负责。十八年前圣人退隐,儒释道没落,妖物频频作祟。朝堂上党争不断,相互倾轧攻讦,如今连藩王们都坐不住了。李元渊知道,天下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太平。
而这一点点太平,青云卫居功至伟。
至少,由青云卫参办的案子,通常格外顺利。
李元渊曾有过一个可怕的思考——
圣人箴言:青云不落,妖物不出。
按说,青云卫只管妖物作祟,可他所知,十八年来,青云卫参与的重案、大案不少,五年前轰动朝野的云州刺史贪墨案,三年前姜玉党争案,甚至南诏平叛,都有青云卫的身影。
那是不是代表
李元渊不敢细想,问道:
“真人,你似乎很了解青云卫?”
三叔像没听见,抬起袖子擦汗,李元渊轻咳一声,问:“既然生门在青云卫,真人为何说是原本打算?”
“这个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又给青云卫卜了一卦。”
“如何?”
“天机不可泄露。”
李元渊抬了下眉毛,秒懂。青云卫的事,便是天机?
“总之我不想让侄儿入青云卫了。”
“那他岂不是必死之局?”
“非也,天道缺一,自转不息。”三叔拿起桌上的婚书,神采飞扬的把李云素的生辰八字念了一遍。往李元渊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
“令媛的命格八字,正是侄儿的生门所在!”
李元渊的脸一下子黑了。“说了半天,还是要娶我女儿?”
“有何不可?”三叔双手一摊。李元渊摇头不断:“肯定不行!”
场面一滞,忽然,三叔破口大骂!
“李元渊,道爷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婚书白纸黑字不说,俞明欢娶你女儿,难道屈就我侄媳了?!”
李元渊心中腹诽,怎么还叫上了呢?
“真人莫急,明欢既然姓俞,我便不可能见死不救。”李元渊为三叔奉上一盏茶,笑道:“倒还有个办法。”
“你说!”三叔一饮而尽,重重搁下茶杯。
“不如……将俞明欢留在李府做客,直到卦象改变为止。”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嫁女儿?”三叔皱眉,转念道:“没关系啊,我侄儿入赘也可以的!”
李元渊:
“真人,你今日登门,非同小可。以如今的青州局势,于情于理,无论我如何推衍,俞明欢都不能娶我女儿,至少暂时不行!”
“推衍?呵呵,你那点道行。”
三叔显得很看不起人。李元渊迫切道:
“真人只是一时心切,关心则乱。何不为他俩的姻缘卜上一卦?看我推衍的对不对。”
三叔撇撇嘴:“卜就卜,若是吉缘,你丫就给我闭嘴!”
李元渊伸出手臂——
“请便!”
霎时,三叔不知从哪摸出一张罗盘,又用梵布蒙上。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三叔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珠,眉目间越来越沉重。
这般模样,人算天算,李元渊已经知道了结果。
一刻钟后,三叔缓缓睁开眼,抬起衣袖擦了擦汗,声音尖锐,略有些不自信——
“做客嘛,倒也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