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避开那交织在一起的目光。
连迦南望着颜歌珊：“大嫂，好久不见。”
颜歌珊望着连迦南：“小叔，欢迎回家。”
两人都淡漠又礼貌地打着招呼。
连迦南下了车，颜歌珊与他隔开两个拳头的安全距离一起进屋，边进屋边说：“爸临时在书房接一个工作电话，他让我来接你。”
“哦，麻烦大嫂了。”
“小叔，哪里的话。”
两人都在这假惺惺地礼貌着，假的旁人要是看见会恶心地吐了出来。颜歌珊带连迦南去了餐厅，那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两位帮佣在忙前忙后地上菜。
根本没有其他人。
连迦南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乐道：“怎么，大嫂，今天我和你吃烛光晚餐啊？”
颜歌珊不理会他表面挑逗实则嘲讽的话语，回答道：“迦成在外地有事，今天赶不回来。”
连迦南饶有趣味地问道：“那连夫人呢？”
颜歌珊自然知道这是个难题，她回答得稍有不适，便会两边都得罪。她转开话题说道：“我去请爸下来。”
刚走到楼梯口，连家老爷便下了楼，她便说道：“爸，小叔到了，人在餐厅。”
连家老爷是那宗室观念最重的镇里出来的，这辈子最在意的便是光宗耀祖，家和万事兴。这可是头一次能一家人一起吃饭，他笑逐颜开，语气都和善了三分：“走，吃饭去。”
连家老爷到了餐厅，却只看到连迦南一个人，正在认真端详着餐厅里一副挂在墙上的张大千的花鸟写意国画。他眉头一皱，便侧头低声问颜歌珊：“你妈和迦成呢？”
颜歌珊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答案：“迦成在外地有事，赶不回来了。”
她又加了一句：“妈好像在房里。”
连家老爷勃然大怒，说道：“你现在就给连迦成打电话。”
听到声响的连迦南转过头来，看到怒发冲冠的连家老爷，便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喝着桌子上摆放的上好的茶水，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场好戏。
连家老爷看到连迦南这不着调的样子，更加生气，可是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一次只能扑灭一个地方的火。他只得忍着对连迦南的怒气，寻思着一会再去处理连迦南。
颜歌珊拨通了电话，连家老爷便将电话一把夺了过来，怒吼道：“连迦成，今天说好了是家宴，你给我现在滚回来！”
连迦成在电话里那头一拍脑袋：“哎呀爸，我在首都出差呢，这哪赶得回去啊。”
其实这连迦成并不算多憎恶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本来两人也没多大往来，他也懒得管这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他是正好在首都玩得开心，一时把家宴这个事情给忘了。
连家老爷低声怒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给我明天滚回来，下个月不许再出差！”
挂了电话，连家老爷觉得血压上来了，便叮嘱颜歌珊道：“你去把你妈叫下来。你跟她说，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房间。”
颜歌珊最近处理多了这家里的大小恩怨，这次仍然逃不过做这和事佬。她表面温柔地说：“爸，那我去劝一劝妈。”
她刚转身离开，就听到连家老爷在背后训斥道：“连迦南，你家教都哪里去了？看到你老子，还翘着个二郎腿像个大爷似的，你给我起来！”
颜歌珊只面无表情地上了楼，敲响了连夫人的门。连夫人打开门后，颜歌珊的表情立马变得柔和许多：“妈，爸请你下楼吃饭。”
连夫人恨极了那连迦南，恨他的母亲抢了连家老爷的爱，恨他又要抢连迦成的家产，她怎么可能愿意和连迦南一起吃饭，而且这是她的家，这连迦南怎么有脸登门入室？连夫人天天保养，平时一张脸光洁发亮，今天脸色则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细纹也更加明显。她恨恨地说道：“我不下去，你跟连弘峰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连弘峰是连家老爷的全名，连夫人向来只叫他连爸或者用他示意，叫了全名看来是真动气了。
颜歌珊却善解人意地劝解着：“妈，我觉得呀，您今天必须下去。”
连夫人顿时觉得更加委屈，连儿媳妇都站在了连家老爷那一边，这连家还有没有王法啦？
颜歌珊继续柔声说道：“您想想，爸爸最在意的就是家族观念，他念着旧情在公司上上下下里安排了多少一个祠堂出来的人，连家里的帮佣都是镇子上的老相识，您就当这连迦南是一个镇子上出来的人，便也没什么。您若是今天下楼和连迦南吃了饭，便是给了爸爸多大的面子，他心里会感激您的宽容大气，自然也会对迦成更好。”
“这最重要的呀，是不管您今天下不下楼吃饭，连迦南进家里的公司已成定局。您何不对他示好，假意拉拢他，等他卸下防备，多收集些他不得当的证据，再将他扳倒。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您要是今天不下楼吃饭，就等于和他宣战，那往后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可就难了。”
连夫人这辈子顺风顺水，只会在家相夫教子，耳根子最软，听了颜歌珊一番劝解，居然觉得十分有理。她最在意的便是儿子的如意前程，如果她能帮到儿子，那她做什么不好。不过她又觉得这刚才不下楼，连家老爷发火了她才下楼，显得她在这个家里多没有权威一样，总归失了面子。
颜歌珊却莞尔一笑，说道：“不难，您就说您最近睡眠不好，吃了安眠药睡了过去，才忘了时间。”
连夫人拍手赞道：“歌珊，难怪迦成总夸你聪明呢。”
连夫人思索一秒后，又说道：“这样，歌珊，你先下楼，按照你刚才的说辞说一遍。我呢，再稍微打扮一下，我总得让这连迦南贱货知道他妈妈输给了谁。”
颜歌珊温和地答道：“没问题。”
……
总算是一家四口心怀鬼胎地吃完了一顿饭，唯一的赢家是自以为家庭和睦的连家老爷。连家老爷便是更加得意，又恨当年没有在外多生几个，不然现在家里更加热闹，他也可以精心挑选一个继承人。
吃完饭后，连家老爷要上楼打一个生意上的越洋电话，连夫人也假称身体不舒服连忙上了楼，偌大的餐厅里，又只剩下颜歌珊和连迦南。
连迦南站起身来，吊儿郎当地笑着说道：“走吧大嫂，连家老头刚才说了，让你送我。”
颜歌珊站起身来，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拒绝道：“小叔，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连迦南立马拦在她身前，连迦南个子又高，倒是给足了她压迫感。连迦南不怀好意地说道：“那不行，连家老头可是给你下了命令的。你辛辛苦苦嫁到这连家，怎么敢不听那连家老头的话吗？”
连迦南这话难听刺耳，颜歌珊忍住怒意，只咬牙切齿地说道：“请。”
两人并肩走向大门，连迦南刻意靠近颜歌珊，颜歌珊又不动声色地往外躲，两人始终保持了两个拳头的距离。连迦南边走边说：“今天可真是辛苦大嫂了，哄完连家老头，又忙不迭跑上楼去劝连夫人，比救火队还辛苦。这豪门媳妇，是不是不好当啊，大嫂？”
颜歌珊不理会连迦南的挖苦，只客套地说：“小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辛苦可言。”
连迦南看这颜歌珊不费吹灰之力打太极的样子，忍不住拍手叫好：“大嫂，你这语言艺术可是登峰造极啊，比当年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听到这话，颜歌珊猛地停下脚步，望向连迦南的眼神冰冷至极：“小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总要含沙射影地讽刺我。虽然我尊称你一声小叔，但你该明白，我俩不是一路人，更不是一家人。我们未来也不会有来往，你请回吧。”
说完她便打开大门，那夏日晚风吹了进来，轻柔地抚上二人的脸，高高的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月色似银，夜凉如水。
而司机已经停好车在门口静静地不知等了多久。
连迦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轻佻地笑了起来：“大嫂，你还是伶牙俐齿比较可爱。”
颜歌珊再不理会他，转身便昂着头踩着一双棉质拖鞋蹬蹬地回了屋，而连迦南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便上了车。
这车的隔音效果真好，任这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车里却安静地只能听到冷气嘶嘶作响。
连迦南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回想起颜歌珊最后忍不住发怒的一幕，只觉得越发相似。他其实是故意激她，想探探她究竟是不是当年的june。当年june可凶了，一句话不对就能怼得他哑口无言。虽然婚礼上颜歌珊的同学已经亲口认证颜歌珊不是june，可他的直觉却不这么认为。
刚才冷眼怼他的颜歌珊，他只觉得像一只疏离的小猫，升出爪牙开始嗷嗷挠人。
是真的挺可爱的。
……
回家后，他便招呼司机回连家，未来不用再来给他开车，他自己开车上下班就行。第一是他的确不喜欢被司机服务，自己开车多自由自在。第二是这司机是保安队长安小北的下属，听陈叔说安小北是唐英南介绍给连家老爷的保安队长，他当然不会任由唐英南明目张胆地放一个卧底在身边。
唐英南是连夫人的亲弟弟，也是婚礼当天和连迦南吵架的唐真真的父亲，在连家公司里身兼要职，管着地产发展部和建筑工程部，是公司里这几年业务最大的几块肥肉。几年前连家老爷想把地产建筑这一块交给连迦成，奈何连迦成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无心事业只喜欢吃喝玩乐，所以这一块业务一直是唐英南负责。
而连家老爷把连迦南叫回来，是做酒店业务部门的副总。连家老爷苦心积虑，终于说服酒店业务部门的老总提前退休。老总名叫连弘霆，是跟着连家老爷多年的老部下兼同一个祠堂的远方亲戚。他退休前会在岗位上再多待一年，带着连迦南熟悉酒店业务，手把手教连迦南走上正轨。
所以连迦南虽然是名义上的副总，实际则是握有实权的酒店业务老总。不得不说，连家老爷脾气虽恶劣，为连迦南的谋划实在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连家老爷眼里，为连迦南谋划，便是为他这数年打下来的江山谋划，无人可挡无人可拦。
连迦南第一天上班，唐英南就去他的办公室礼拜亲自拜访，并且说要为他接风洗尘。连迦南知道来了这座连氏山头，逃不过这群居功自傲的老部下，自然需要一一拜见。何况唐英南还是连夫人的弟弟，更得会上一面。
连家老爷当晚要陪他的情妇孙欣欣过生日，便推脱了饭局。到了下班时刻，唐英男问连迦南要不要捎上他一程，连迦南便说自己开了车。
唐英南意味深长地问道：“怎么，不喜欢连总派给你的司机吗？”
连迦南并不奇怪唐英南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他昨晚才让司机不用服务他，今天下午唐英男便知道了这事，还拿这事试探他。
唐英男的人际网络，比他想象得更深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