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鱼妹妹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跟杜亦城乘坐同一架飞机，还是紧紧相邻的两个位置。
方才他用杂志遮挡面孔时，我压根就没认出来。
先前多次见面时杜亦城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这会身上居然是休闲款的驼色套头针织，虽说他已年过三十，可身上也没有一块赘肉，以至于我误以为是同龄人。
短暂的寒暄之后，我尴尬地拿起了面前的财经杂志，又听到杜亦城说，“没想到你也是绩溪人，但却一点绩溪的口音都没有。”
“我妈是绩溪人。”
“这么说我们还算得上半个老乡。”
我呵呵一笑，已经没了其他台词。
“这次回去准备待几天？”
“不确定。”
“明天就是年二八了，街上有庙会，可以带上叔叔阿姨去街上热闹热闹。”
我知道杜亦城只是客套地寒暄两句，但听到“叔叔阿姨”时，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只怕现在江立明正搂着他心爱的妻女一起过大年吧。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没，我有点累了。”我借口调了调座椅，“睡会。”
杜亦城大概也察觉到了我根本没心思搭理他，这才识相地闭了嘴。
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啊，我要是不选择装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飞机降落，还是身旁的杜亦城把我叫醒的。
我这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多了个毛毯。
到了出口，杜亦城就开始打电话，片刻之后，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飞快地朝他奔了过来，直接给了他一个考拉抱。
“想我了没？”杜亦城挂了一下女孩子的鼻子，“好像胖了。”
女孩子生气地嘟着嘴：“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杜亦城无奈地耸了耸肩，跟先前我看到的那个严肃形象大相径庭。
原来老牛吃嫩草是这个样子的。
就在我暗自腹诽时，女孩子圆圆的眼珠子忽然落在了我的脸上，问：“这谁啊？”
语气很不友好。
杜亦城挠了挠头发，说，“我朋友，江笑瑜。”
“是吗？”女孩子立马打量起我来，片刻后得出结论：“可以啊杜亦城，眼光还不错。”
不是，什么叫做眼光还不错？他们不是情侣吗？
杜亦城尴尬一笑，介绍道：“我小妹，杜亦晴。”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看年龄也不像啊。
杜亦晴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大方解释道：“我哥上初中那会叛逆，天天把我妈气得半死，老两口觉得这个号多半是废了，就练了我这个新号，我们相差十岁！”
原来如此。
“好了不聊了，爸妈还在家等着呢，笑瑜姐，要不要坐我们的车？”
我急忙摆手：“不用了，我叫了车。”
两兄妹也没强求，拖着行李箱就离开了，看着他们亲密相间的背影，我的心口忽然涌出一丝羡慕来。
出租车抵达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看着布满灰尘的房子，儿时的记忆瞬间排山倒海而来。
简单的打扫之后，我拎着买来的桂花酿去了后山。
妈妈在世时最好这一口。
然而当我走到墓地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那，手里还端着酒杯。
她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撞，中年女人缓缓开口，问：“是小鱼吗？”
我定了定神，这才察觉到面前坐着的这位竟是和我妈当年关系最铁的孙阿姨。
“谢谢你孙阿姨，难怪每次过来都发现这里被人清理过，原来是您，”我心存感激，看到一旁的小雏菊，说，“这小雏菊也是您送的吧？”
孙阿姨摇了摇头：“这是你妈的一个学生让我代送的，每年三束，雷打不动。”
“还有这事？”
“你应该有印象啊，之前他来找你妈补习，偷偷地带你下河摸鱼，全校老师找了你们一下午，最后在村头的小池塘找到的你们……”孙阿姨说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当时你们两都成了小泥人。”
我还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算起来他这两天应该回来了，说不定你们还能碰上呢。”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只怕真遇见了也认不出来了。
但如果我妈泉下有知，知道还有学生惦记她，一定倍感欣慰吧。
傍晚时分，我跟孙阿姨一起下了山，生怕我在小院住不惯，她特意拿来锅碗瓢盆，给我烧了足足一大桌的菜。
就在我们端着酒杯对饮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杜亦城打来的。
我跟孙阿姨打了个招呼后，走到院内，这才按了接听。
“到家了吧？”
“杜总，你这个开场白真不怎么样，”我无心应答，“就算我属乌龟的，这会也该到了。”
杜亦城在视频那头哈哈大笑：“这不是担心你吗？何必直接揭穿呢。”
“好了，没别的事我先挂断……”
“等等，你身后那棵树……”杜亦城忽然叫住了我，“该不会是柿子树吧？”
我瞅了一眼身后那棵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的柿子树，问：“有问题吗？”
杜亦城突然陷入沉思，片刻后开口道：“这该不会是袁老师家吧？”
我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江笑瑜，”杜亦城面带欣喜，声调都不自觉地抬高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城哥哥。”
“啊？”
杜亦城说这话的时候孙阿姨刚好经过，我立即叫住她，问：“孙阿姨，那个带我下河摸鱼的男学生，该不会叫杜亦城吧？”
孙阿姨神色诧异：“你怎么知道？”
竟然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饭桌上，孙阿姨跟我说起了那段往事。
那个时候我妈刚跟江立明分道扬镳，就带着幼小的我来投奔外公，而村里学校恰好却一名语文老师，我妈正规大学毕业，直接持证上岗。
彼时杜亦城已经十五六岁，打架斗殴，是个典型的刺头，我妈看在他入学成绩不错，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好几次放学后直接把人领家里来，一来二去的就跟我熟络起来了。
我呢，因为初来乍到，在这片地界上经常被当地的小朋友欺负，更有甚者拿我爸妈离婚的事来刺激我，说江立明跟我小姨睡一床了，我那时性子软，只能哭哭啼啼跑回家。
我妈也是知书达理的性格，当然不会教我如何反抗，可是待在我家的杜亦城看不下去了，抱着我就往外冲，几次之后，再也没有小朋友敢欺负我了。
“你那时候可粘这位城哥哥了，到了你手里的水果蛋糕谁也别想吃一口，但是只要杜亦城在，你能分给他一大半，连你外公看了都直呼白眼狼，好玩得很。”
“你回江立明那后，杜亦城曾回来找过你几次，每次都站在院外，”孙阿姨一脸欣慰，“你妈坟前的小雏菊，也是他每年嘱咐我送上的。”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孙阿姨口中那段往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护我宠我的城哥哥，真的是杜亦城吗？
带着这个问题，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我还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被聒噪的手机铃声吵醒，瞄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杜亦城怎么阴魂不散？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恼火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醒呢？”
我瞅了一眼窗外，没好气道：“要你管。”
听筒里传来杜亦城的轻笑：“开门吧，小鱼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