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7章 龙昆仑被林子峰的套路玩蒙2
王道转念一想,似乎明白华小美愚蠢的良苦用心了,但也因此更恼火了,这正说明,连她都不信任自己。
“我脑袋是出毛病了。她去承认是她收的,帮我背锅,这不是也正好说明,她也怀疑我收了这钱。林主席在上,我也不发什么毒誓,我没收,我是被冤枉的,这几天,我心里非常不爽。”王道说完这话,眼眶有点儿发红。
场面僵了一下。杨主席出来打圆场,说:“华小美承认是她收钱的事,前后问了几次话,早被纪委推翻了,时间、地点前后不搭,包括金额都说错了,纪委说送的钱是扣掉了税金三千,是一万六千,结果她上了套,居然也承认是一万六千。问当时钱用作什么了,她说存银行了,结果银行也找不到这笔存款记录。纪委的人,多年办案,老到得很,哪里骗得过。”杨主席说完这些,看着林主席,为难地说:“这纪委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就一个电话,说让我们关注这事,连文件都没一个。这关注和处理是两码子事,这怎么个关注法?”
王道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忽然想起龙昆仑的话:“可大可小。”现在从林子峰的态度,他已能明显感觉出,他会往大了靠。但此时,他似乎已经无所谓了,他所有的神经都绷在那一万九千块钱上。
林主席终于说话了:“这事还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经营管理的事别干了呗,去管刊物。”估计这决定还没在文联党组会讨论,所以,这话让杨主席都有点儿惊讶。
林主席说完这话,细细地观察王道的反应。王道没有表情,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子峰又说:“总经理别干了吧,去当总编,龙昆仑反正也快退了,把他的总编让出来给你,这与总经理不也是平级的吗,薪酬待遇也不会变。这也是我们给纪委所谓关注的话的一个回复,一个姿态。”
杨主席有点儿同情地看一眼王道,说:“回去后还是得写个情况说明,表示我们纪检找你谈过这事。”
从林子峰办公室出来,王道没有回公司,直接回到了家里。他瘫软在沙发上,不间断地抽烟,大脑里似乎在飞快地想着事,但没一件事想成形,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有一种疲惫的轻松,一种把那些追逐停下来后的轻松。
窗帘半开着,窗子外,暮春的晩霞浓淡正宜,偶尔有鸟将静的树拨动一下,偶尔有猫叫,将静谧的房间活泛一下。一种平缓和祥和,让王道紧绷了几天的心绪变得松弛下来。他模糊地进入了梦境。
王道梦到的地方是他熟悉的黄花塘,他坐在塘边钓鱼,青色的塘像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能够清楚地从那只眼睛里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黄花塘两边是一排排柳树,长睫毛般在微微的风中扑闪着。王道在梦中似乎仍有清晰的思维,不断地追问着自己的回忆,这不是梦,这是我几年前在那塘边钓鱼发生过的事。又追问着,那塘边不是黄花树吗,怎么就成了柳树?梦终究还是混乱的,不管他追不追问,梦仍在往前滑,他的回忆开始再一次与梦重叠,他的回忆似乎在提醒着他的梦,说,夏小荷应该水淋淋地从塘里出来了。提醒的话刚完,穿着小夹袄的夏小荷果然从塘里,由远至近,由模糊到清晰,一直清晰到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
王道忽然从梦里惊醒时,面前果然有一双大眼睛,他与那双眼睛对视了半天,模糊中以为自己没有醒,左右看看,是在自己的房子里,那大眼睛也收回去了。华小美直起了身,说:“睡觉,门也不关。”又对着在厨房烧水的黄河沙喊:“黄厂长,老大醒了。”
去年“五一”,华小美与黄河沙结了婚,婚礼是在施州办的。华小美也在江城请了几桌,王道有事没能去,让马飞带了一万元贺礼。不管关系到现在变得怎样,王道始终觉得对华小美亏欠很多。
那天晚上,王道的手机上接到华小美的一个短信:“钱多,没人到重要。”那个短信,王道没有回。
黄河沙从厨房端出两杯泡好的茶。
王道揉着眼睛,惺忪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华小美说:“你家蜂蜜还有吧?我可不喜欢喝茶叶。”
王道指指酒吧柜。华小美找到蜂蜜,看了半天,问:“这还是好多年前的吧?过期了没。”
“喝不死你。”王道说。
华小美冲了蜂蜜,坐在沙发上,看见王道的脚没离开沙发,把他的脚扒了一下。王道连忙收起腿,穿上鞋。
“龙总让我过来,问你那件诬告你收钱的事。”华小美说。
“华小美,你是有病还是智商低下,我这边本来没影的事,你去认收了钱,现在把我的职免了,你满意了?”王道以为自己平和了,哪知道还是一碰就爆,忍都忍不住。
“撤了职?”黄河沙和华小美都惊慌起来,看着他。
“别人不了解我,你跟我这么多年,也不了解我?我会收钱?说实话,撤不撤职,我无所谓,我最他妈在意的是别人把我往污里看。”王道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华小美被王道说得脸通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黄河沙说:“老大莫气了,华总也后悔得要死,我就说,这再厉害的女人,脑子也浅,关键时候还是容易没脑子,她以为帮你背了这锅,你就没事了,不过老大,实在话,她还真是一片好心。”
黄河沙这话一说,王道似乎脑子回过了神,也自感对华小美说话重了些,叹口气,在茶几上抽两张餐巾纸,递给华小美。华小美拿着餐巾纸去了洗手间。
看见茶几边一个大塑料袋子装着一大包东西。王道问:“这是什么?”
“烟,红软黄鹤楼,华总说,你只爱抽这牌子的。”又说,“这段时间,这东西可以熏熏秽气。”王道笑了:“那也没必要整这么多呀?这不是行贿吗?”
“我们结婚,你送那多钱,叫不叫行贿?”看见王道情绪缓和了,黄河沙也开始贫嘴。
华小美从洗手间出来了。王道看着她说:“华总,算我刚才话重了,别介意哈。”
华小美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王道问黄河沙:“你叫华小美什么?华总?夫妻间也这么叫?”
“是呀,也改不过口来了,那次,我试着改叫小美,叫两次,她也不愿意答。”
王道笑了。
华小美说:“什么小美,酸得牙疼。”
“还没吃饭吧,我请你们下馆子?”
华小美站起来:“下什么馆子,龙总留我们下馆子都没应。看看你这儿有什么菜,我们来做,在屋里吃。”
正在这时,王道的房门外有人说话,接着传来敲门声。王道起身去开门,机灵的黄河沙,将那一大包烟拎进了卧室。
王道开门,吓了一跳,门外站了四个人:杨柳、江一石、何梦瑶、胡灵。四个人的手上都拎着卤菜、泡菜之类的东西。
王道说:“你们这是……打架?”
杨柳说:“还有华美琪和田果,没让她们来。”
江一石说:“西门红也让我挡回去了,没酒量的人,都靠边。”
江一石与何梦瑶进门时,看见了房里的华小美和黄河沙,有点儿尴尬,但江一石还是给华小美点了个头,说:“华总也在,黄厂长。”
“江总、杨总、何主编、胡经理。”黄河沙连忙弯腰给进来的四人打招呼。
杨柳放下手里的卤菜,亲热地与华小美和黄河沙握手,说:“蛮好,一起来喝酒。”
华小美拿起包,看着杨柳说:“厂子里还有事,你们陪王总喝好。”
华小美与黄河沙走到门边被王道喊住了:“都别走,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朋友,都是来安慰我的,谁走,谁不把我当人。”
王道的声音有点儿大,话也说得有点儿重,华小美他们站住了,其他人也有点儿愕然,不知说什么好。
僵了会儿,杨柳对华小美说:“你王哥话都说这份儿上了,别走了。”
华小美没回应,仍站着。
“还要炒几个热菜,华小美也不知帮不帮得上忙。”何梦瑶一边去拉开冰箱,一边说。
华小美终于转过了身,把包包丢在了沙发上,凑在了何梦瑶旁边,一起把冰箱里的腊肉、腊鱼、半只鸡拿出来,去化冻。
江一石与杨柳在几个房乱翻,找酒。结果大失所望,只找到小半瓶枝江大曲。
江一石怪杨柳:“我说顺带买两瓶酒,你说不用。”
杨柳说:“我哪里知道,他一总经理,连送酒的都没有。藏哪儿去了吧?”
江一石找到一瓶酒精,说:“要不把这酒精掺水喝吧,兑四瓶,没问题。”
王道与黄河沙帮他们倒水,又与胡灵一起收拾桌子,拿盘子放卤菜。华小美与何梦瑶叽叽喳喳商量做哪些热菜。许是听到杨柳他们说酒的事,华小美在厨房里吩咐一声:“黄厂长,去超市买箱酒来。别忘了,给何美人拿瓶红的。”
三个女人进了厨房,三个男人坐在客厅喝茶。
江一石看着王道,小心地问:“林主席与你谈了那事?”
王道说:“谈了。”
杨柳说:“怎么说?”
王道说:“不让管经营了,让管刊物,当总编。”
江一石说:“那这也行呀,还是二把手,龙总把总经理收回去,你权力不也还在吗?”
杨柳脸上显出些忧郁,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又自言自语地说,“看样子,传言是真的。”
王道警惕地问:“什么传言?”
“传言说陶浪沙秘书长要过来。”说这话,杨柳脸上布满阴云。
这话多少让王道有点儿意外,“哦”了两声,说:“这肯定是真的了,这前后的设计,这样的安排,也才说得通呀。”王道一边想着一边说这话,挫败感已巴在了脸上。
三个男人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相互不停地递烟抽。
黄河沙买酒回来了,王道站起来去开门前,说:“这事到此为止,酒桌上,谁也别再谈。”
黄河沙买了一箱二十年白云边,江一石啧啧称赞:“华总的老公就是大气,我们平时都喝九年的,他一下拉高了两个档次。”
菜终于上了桌,色、香居然都不错。
王道说:“华小美结了婚,手艺提高得蛮快呀。”
何梦瑶端上最后的汤说:“她和我一样,都是花架子,菜是胡灵主的厨。”
杨柳说:“敢情,你们两个就会闹声势呀。”
何梦瑶说:“我的泡菜早上桌了,看,四盘。”
酒下得很快,三个男人扯些大学里的事,包括那些混发达了的和越混越栽的学友。
华小美一个劲向何梦瑶讨教做泡菜的方法。何梦瑶眉飞色舞,讲得既认真又烦琐。
王道的心情变得不错了,说:“看见你们这样,我心里比什么都爽,除杨柳和黄厂长,我给你们几个敬一杯。”这话多少有点扒前事的敏感,但四个人还是都站了起来,江一石、华小美、胡灵与王道一样,喝茶的玻璃杯剩大半杯白酒,何梦瑶却是刚被黄河沙添上的一满杯红酒。王道酒没喝,四个人便相互碰着杯把酒喝了。杯一见底,黄河沙又马上把没酒的杯子全部续上了酒。
华小美举着杯子站了起来,对何梦瑶和江一石说:“我这人和何美人差不多,一根筋,她比我有文化有教养,我老爸就一当兵的,我从小就教养不够,以前说了些特别伤人的话,对了,包括胡经理,你也转告一下西门红,我正式向你们道歉。今天,特别是何美人,没心没肺地原谅我,我给你们敬一杯,一杯解百怨。”
几个人,酒喝了,坐下来。何梦瑶在华小美背上打了两拳:“说我一根筋,说我没心没肺,教你个鬼的泡菜。”
酒席结束,三瓶下去,都仅微醺。胡灵清桌子,洗碗筷,王道把华小美和黄河沙送下楼,目送车子出大院。回过眼,看着满天繁星,忽然有种气顺神安的感觉。他给胡灵打了个电话,让她走时,把钥匙放门框上,把门锁好,然后,自己顺着路灯朝东湖走去。
王道在东湖边坐了半天,湖波、月光、柳影,不知为何,王道怎么也融不进这种悠然。他生出一种要打电话的冲动,他把夫人刘思思的电话调出来正要打时,却又犹豫了,他慢慢压制了这种冲动,却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王总,酒喝多了,电话打错了?”电话那边,路婷问。
那次在报刊管理总局见过面后,王道与路婷在江城又见过两次,经常有电话往来,路婷是文学硕士,研究的是明清文学。即使聊文学,两人也经常满箩筐的话。
“没打错,有点儿郁闷。”
“在外面?”
“在东湖边。”
“什么事?声音苍凉得像个老人。”
“有人诬告我在印刷厂时收了一万九千块钱。”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真没收?”
“连你也不相信我?我什么人?我会收钱?我蠢?”
“别激动,别激动,没收,会还你清白的。”
王道也停顿了一下,说:“不让我管经营了,让我做总编。”
“没道理呀?事情没查清楚。林子峰想换人了?不会呀,他对你那么信任。”
电话那边,路婷似乎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话:“我明白了,这个时候,那些大领导套路多。听我的,别灰心,当总编也挺好。实在什么也不当,当个文人更好,不至于荒废你一肚子才气。”
王道苦涩地笑了一声:“还真会安慰人。”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路婷的声音变柔了些:“太晚了,别在那湖边坐了,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