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44章 宁子烟欲斩断情缘2

    龙昆仑从陕西一回来，就被林子峰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还站着一个浓眉大脸、皮肤黝黑的高个子男人，林子峰指着他给龙昆仑介绍说：“这是新调任文联的秘书长陶浪沙，从基层调上来的，以前做过国营企业的经理，特有经营头脑。”

    龙昆仑与陶浪沙握过手后，林子峰说：“文联党组作了调整，杨主席不再分管你们，由我亲自分管，陶秘书长具体负责与你们联络。”

    龙昆仑说：“那蛮好呀，小庙，大方丈管，提高了我们的档次。”

    龙昆仑话里显然带着刺。也许是卡车堵门和“酒王”诉讼案都处理得让林子峰满意，所以，林子峰心情不错，也不大计较龙昆仑的话。他支走了陶浪沙，然后看着龙昆仑问：“怎么样，王道回来了？”

    “我们昨天一起从陕西回来的呀，不是还让他给您打了电话，汇报了情况？”龙昆仑不喜欢绕圈子，直接说，“您说让王道竞聘我们那个侠世界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但成立的这公司只是个空壳，钱没一分，架子也没搭起来，先任命总经理，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现在中央文件精神都已下来了，体制改革，大部分文化事业单位都要转企，成立公司。”林子峰又说，“我们都年龄大了，干不了几年，你先退，我也晚不了几年，总得把年轻人培养起来吧！”

    “若你想培养王道，给他任命个副社长，甚至社长，不就得了，绕这么个圈子，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什么话，我培养，难道你不愿意培养，你手下那几个副手，自己不清楚？不培养他，培养谁？杨柳，江一石，或者宁子烟？”

    显然，林子峰已经不喜欢龙昆仑用那种直通通的语气和他说话了，而龙昆仑却始终停留在那种一直以来的语境中，这让林子峰不舒服。停顿了一下，林子峰又说：“你说让王道当社长，实话告诉你，我若真想让他当社长，早把你调文联当秘书长了，这不是让你这几年好好培养培养，帮他铺好路、垫好石嘛。”

    沉默了一会儿，龙昆仑无可奈何地说：“您是领导，又分管，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子峰说：“竞聘的事，由陶秘书长带文联人事部的人具体负责，你们做好配合和协助。”

    侠世界有限公司总经理竞聘通知贴出来后，江一石去龙昆仑的办公室找他，征询自己是否报名，龙昆仑没好气地说：“可以呀，那通知不是说得很清楚，五十岁以下、在部门负责人职位两年以上都可报名，大家都可以陪太子读书嘛。”

    杨柳等待下乡，早已不在刊社上班了，杨天津给他打了电话，征求他的意见。

    杨柳说：“我自己弃权，若王道与江一石都参加竞聘，我投王道的赞成票，投江一石的反对票，其他人，我都是弃权票。”

    竞聘是在侠刊社的会议室举办的。会场准备得很草率，未拉横幅，席位牌也没上。陶浪沙秘书长带文联人事部周主任到时，会场已坐满了人。陶浪沙进刊社时，被门房胡师傅盘问了半天。幸亏胡师傅对周主任还眼熟，才放了行。他们先去的龙昆仑办公室，原想与龙昆仑商量竞聘议程的事，结果龙昆仑不在。

    第一排已坐满了，王道不知文联会来人，知是陶秘书长，连忙站起来给他让了座。人事部周主任只好在二排找了个空位。龙昆仑坐一排正中，面前的小桌子上堆着一沓稿子。他对坐在边上的陶秘书长不问不理，只一心专注地看稿子。

    陶秘书长既尴尬又郁闷，他刚来文联，侠刊社除了龙昆仑，其他人一个不认识，而龙昆仑又是如此的冷淡。人到齐了一阵，看见龙昆仑始终不抬头，陶浪沙忍不住对龙昆仑说：“龙社长，我们开始吧？”

    龙昆仑抬起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陶秘书长说：“到了？好。”

    陶秘书长走上台，说：“大家安静一下，竞聘马上开始。你们龙社长太忙，没时间介绍我，所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浪沙，是刚调入文联的秘书长，这次侠刊社有限公司总经理的竞聘，文联党组非常重视，文联林主席特别委派我和人事部的周主任来组织这次竞聘。周主任，你站起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周主任坐在第二排最边上一个座位。他站起来，勉强给大家招了个手，显然，他对侠刊社这种不礼貌的位置安排很不满。

    陶秘书长讲了竞聘规则及投票的规定，同时按程序介绍了唯一报名参加竞聘的王道的基本情况，然后宣布竞聘开始。王道没弄明白龙昆仑为何对这次竞聘会有如此大的抵触情绪，所以，他情绪显得有点儿低落。但他的竞聘演讲却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所以，进入竞聘演讲，他的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了。王道讲了三个观点：第一，我们所面临的严峻的市场形势。这里面，他用了一句“网络快餐文学已经冲垮了传统文学的堤坝……”的语句。第二，企业化的法人治理机制才能让我们更具市场竞争力和市场活力。这里面，他重点强调了公司化运营的势在必行。第三，利用品牌和内容的核心竞争力，抢占阅读新市场的份额。他说：“不管我们承不承认，网络时代终究已经到来，任何躲避和抵制都会使我们大伤元气，唯有适应和融合才是正道。内容永远是我们的优势，把内容放在刊物上的同时，我们还应把内容想方设法放进网络，我们必须加大力度，攻占网络阅读市场的高地。”

    王道的演讲，得到了长久的掌声。票数很快收集起来了，四十六人投票，王道得到赞成票四十四张，弃权票一张，反对票一张，虽是等额竞选，但高票当选。

    陶浪沙宣布了票选结果后，又说了几句话，他说：“王道的竞聘演讲很精彩，高票当选，众望所归，有思想、有智慧、有担当，相信他能当好这个总经理，带领大家开疆拓土，攻占网络阅读市场的高地。”

    陶秘书长话没讲完，台下忽然有人高高地举起了手。陶浪沙问道：“下面的同志是有话要说？”举手的是《天下传奇》的编辑部主任袁喜，他站起来说：“王总的演讲深得民心，您刚才也强调了他的一句‘攻占网络阅读市场的高地’的话，我想问一句，目前我们全刊社都处在禁网的恶劣环境下，如何去‘攻占网络阅读市场的高地’？”

    袁喜的话，让会场出现了短时间的安静，接着便是水沸腾了一样的议论声。

    陶浪沙说：“这位年轻人说的是你们刊社禁网的事吧。我在网上也看到过一些帖子。”说着瞟一眼仍埋头看稿子的龙昆仑，“这事，相信作为总经理的王道会把此事处理好！”

    台下立即又有人说：“处理好总应该有个时间吧，搞得我们现在都无法工作。”

    陶浪沙无法再敷衍，说：“王道，你说说。”

    王道站起来说：“一周之内，我会在龙总的指导下，把这事圆满解决，我会把这事当成你们检验我是否合格的第一件事去做。”

    话音刚落，台下立即响起热烈的、宣泄似的掌声。

    宁子烟在办公室默默地清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分两个提袋装好，又将早已打印的辞职申请看了一遍。下午王道的总经理竞聘，让她很不是滋味，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种强大的气场，那是王道的气场，王道已经开始逐渐露出他可怕的锋芒。而龙昆仑沦落成了一个被孤立起来的人物，散会时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夹着清样稿，第一个走出会场。

    宁子烟原来并没打算去北京，刘天打电话邀请她去时，她其实是委婉地拒绝了的，但在西安的那个晚上，龙昆仑对她的成见和对她调北京的漠然凉透了她的心，她再一次更强烈地感受到龙昆仑对事业的执着和对情感的凉薄。昨晚刘天再次电话催她时，她答应了今晚给他回话，昨晚，她整夜失眠，终于下了最后决定，决定放下与龙昆仑的这段让她铭心刻骨的情缘。

    宁子烟推开龙昆仑办公室的门，发现办公室烟雾缭绕，龙昆仑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烟，看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一下，但又迅速地暗了下来。

    宁子烟慢慢走过去，将手中的辞职申请放在他面前。龙昆仑把辞职申请拿起来看了很久，放下时，有些瘫软地靠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嘴里咕哝一句：“都没意思透顶。”

    宁子烟没说话，龙昆仑也不再言语，僵持了几分钟，宁子烟转身要走，龙昆仑挤出一句很弱的话：“还是别走吧。”

    这话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传到了宁子烟的耳朵里。宁子烟抬头看他时，他仍闭着眼，以至于让宁子烟有些惶然，甚至怀疑这声音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她四处张望一下，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别走……”龙昆仑声音仍很小，但这次宁子烟看见他嘴巴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下，宁子烟缓缓地走到龙昆仑旁边，将一双手插进龙昆仑已经花白的头发里。龙昆仑仍闭着眼，但眼角，沁出一些泪来，在从窗外斜进的微光中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