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记忆如潮
“病人头部、背部受到重击，监测血压、心跳……”
“院长，病人轻微脑震荡，眩晕症状明显，有恶心呕吐的症状！院长、您、您……”
“滚开！放手，让我来！”李度大步走进监护室，一旁的医生与护士们都一脸的惊讶，他不耐烦的甩掉一只抓着米菲肩的手，因为眩晕，失去了意识的米菲有呕吐的动作，可能也没吃下什么东西，只是恶心并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来，急诊室里的正常工作被李度打断，他将所有人都赶出了诊室，自己则一个人留下来照顾米菲。
处理好米菲的伤口后，李度眉心隆起看着躺在床上不停呓语的米菲，他握紧米菲的手放在唇边，“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大海的声音总是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米菲的记忆中不喜欢这种声音，她也不喜欢下雪天。
因为那一年，也是圣诞节，同样的天空飘着雪，她还笑着问哥哥，下雪的圣诞美不美，哥哥如往常一样回答的不尽如人意，“下雪，不就是那样喽，有什么美不美的，凭添个风景而已。”
“哥哥，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哈哈，但愿吧，我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爸爸，你看、哥哥要一辈子单身喽！”
“哈哈，是吗……”
“妈妈，你听到了吗？”
米菲跪在无尽的深渊中呐喊：爸爸、妈妈、哥哥！你们、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呢？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哥哥！”
“别怕、别怕……”
墨白帅气的脸庞还有他温柔的手上都是鲜血，可是他仍用最后的力气护住了妹妹，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米菲的身上，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没有遗憾的失去了光芒。
在那条滨海路上，墨将军侧目死在了驾驶室，他的妻子裴依一就在身旁，她转身为孩子们挡住了前面的子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而那个曾经处处为难米菲的哥哥，把生命最后温柔与保护给了她，那个记忆中对她一点都不好的哥哥，却将最后的好全部倾注到了墨非的记忆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哥哥~~~~”
“墨白~~~~”
米菲的呓语让李度的情绪波动，她的眼泪像冲破了防线一样溃不成军，她这是记起了墨白？她还会记起什么？李度想强行唤醒米菲，身边的钟林半跪在他的腿前，抓住了他企图唤醒床上人的手，泪目的钟林摇摇头，“主人，不要！”
米菲的主治医生告诉过钟叔，她是心因性失忆，如果不是记忆被她自己强行打开，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记起自己是谁，而能让她打开记忆的机会几乎很小，这次的意外如果能让米菲记起从前，这是十年中唯一的一次机会。
“不能强行打断，不论是主人你，还是墨非小姐，都不要再等了，求求你、主人！这次，不能再心软了！”钟林虽然在李度的身边没有钟叔久，但同为年轻人，他深知李度对墨非的感情。
医生不敢进来，钟叔轻轻拍拍医生的肩，示意她别跟进去，所有人都在门外，只有钟林在里面，最后李度没再打断米菲的呓语。
海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梦里的男孩抓着女孩拼了命的逃跑，眼见被人追上时，男孩抓着女孩的手将她藏在自己的身后，就在他听见枪响的时候，身体本能的选择挡在女孩的身前，女孩被人拽走的时候，他的手都死死抓住不放，可只是抓住了女孩的戒指。
“明扬~~~~~”
米菲看清了梦中那男孩的脸，是少年时的胡恕，那时候他还不叫胡恕，他叫胡明扬。
“不~~~”床上的米菲被汗水打湿了病号服，梦里的情绪挣扎始她整个人都无力的在床上轻轻扭动，李度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抓着她的手，一遍遍为她擦拭着汗水。
突然，米菲握住了李度的手腕，眼睛倏地睁开，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眼泪顺着眼角渗入发间，她嗫嚅着却没发一言，最后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别过了脸。
李度不知她记起了多少，动作轻柔的抚着她的唇齿，眼底尽是温柔和不安，“要是难过，就咬我吧，这里、快被你咬破了。”他捏着米菲的下唇。
墨非的记忆被外界因素激发，她忆起了许多事情，可是还有些细节她并不记得，记得自己喜欢的哥哥叫鸦隐，而鸦隐是世人不知道的名字，只有自己的家人才知道，别人都叫他——李度。
他是哥哥的好朋友，常常来自己的家中作客，那时候父亲并不擅于应酬，似乎家里的客人只有鸦家人，墨非从不觉得这样不够热闹，她的世界不需要太多人，有隐哥哥陪着她就好。
就是这个从小到大都疼自己的哥哥，在那艘游轮上，无情的侵犯了她，在那样的地方，被人像商品一样的无情打量着，在那充满血腥的贵宾室中，墨非想像其它人一样死去，至少死了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可是那个最疼他，从小到大都宠着护着他的哥哥，却用最残忍的广式将她带走了。
那个她以为从来都不爱自己的哥哥，却将生命最后的温柔和保护都给了她。
这一觉米菲觉得漫长，浑身无力，疲惫的她意识到李度的指尖轻抚嘴唇时，身子蓦地一颤，眼泪忍不住落下，她用最后的一力气躲开了李度的手指。
米菲眼里的害怕让李度心疼，从心尖疼到了指尖，刚刚还有米菲唇上温度的手指，这一刻僵在了空中，垂着眼眸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绝望，他轻问：“你……记起了多少？”
“许多……”刚刚苏醒的米菲还是很虚弱，她觉得头有点疼，想伸手去摸摸后脑，被李度制止了，“别扯到伤口，想喝水么？”
米菲刚要点头，发觉点头这个动作现在完成有点难，头还是很晕，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说话。李度将她的病床调整了一下，让她相对舒服的靠在那里，拿着小勺想喂米菲喝水，却被她无情的拒绝，“我自己可以。”
就在米菲伸手要去拿那个水杯时，李度一把将水杯拿开，仰头喝下一大口的水，俯身吻住米菲的唇，就在她惊恐想挣扎时，双手却被李度交叉的拉至了头顶，另一只手则捏着她的下颔，李度的行为很霸道，可他动作的无不轻柔，米菲的反抗是无力的，特别是在李度面前，她就算多么倔强，嘴上多么逞强，她的心却永远在投降。
米菲恨这样懦弱的自己，水润到了自己的喉咙，却不能润入心肺，她水杏一样的眼睛红了又红，李度轻轻为她擦着唇角因为挣扎而落下的水滴，却发现她的唇角向下微微撇着，她眼里的泪落在李度的手背上，烫的好似火山迸发出来的岩浆一般，惹的李度手一缩，停住了一秒，之后他将米菲紧紧搂在怀里，“默默~~”
这个名字，太久没有人叫过，米菲的眼泪像不值钱的夏雨，劈哩叭啦的掉在李度的肩上，她该恨他，她该恨他，她该恨他！
就这一会儿，米菲心底告诉自己，只允许这一会儿沉沦。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李度一直抱着自己，他从来就不擅于安慰别人，能讲出安慰的话也不多，她哭的累了，睡着之前好像听见李度说，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伤害过你的人，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米菲好像有好多话要问李度，却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头很沉，李充的肩膀很温暖，那个被她做碎了的梦，原来、是真的……
米菲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查郑丹的案子，看来案子可能也与自己家人被杀有关，联盟中倒底是哪些人利用滔天权势为非作歹，暗渡里杀死郑丹的人与联盟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胡恕呢？他当年救自己时受了重伤，该去见一见他的。胡婉？她一开始就要杀掉自己，哪怕自己不是墨非，她也要杀掉自己。
米菲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两天。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闹钟自然睡醒，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饿醒的，肚子已经发出咕噜的响声，她想抬手按呼叫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着，低哑的喊道：“李度~”
听见米菲的声音，李度抬头，目光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他伸手轻轻触摸着米菲的额头，她的体温一直就低于常人，之前摸起来和常人差不多，应该就是她在发烧，这会儿又是温凉的额头，让他稍稍放下心来，“饿了吧。”
米菲都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眨眨眼睛，现在的她真的是一点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李度宠溺的看着她，亲自的为她擦脸洗漱，拿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保温盒，一打开盒子就有香气扑鼻的甜粥，米菲都闻到了莲子的香甜了，急切的看着李度手上的动作。
李度轻轻吹了吹粥，将勺子递到米菲的唇边，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着，看着米菲吃掉了大半碗甜粥，她还想吃，李度却将饭盒扣上了，她不解的看着李度。
“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得太多，胃会受不了的，一会儿我再喂你。”李度看着米菲失落的表情于心不忍，差一点就忍不住打开盒子。
李度不让任何人照顾米菲，一切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在他精心的照料下，米菲恢复的很快。恢复记忆之后头也不再晕了，她不想在医院里继续颓废，悄悄问来查房的医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一脸为难的看着李度。
“单位那边，我帮你请了假，你还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
米菲指尖轻轻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她不想和李度这样单独在一起，她想离开。
和李度在一起越久，她就越忍不住依赖，“有许多事情，我还不清楚。”
“哪些事情，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李度答道。
咬着嘴唇不说话，米菲不想问，她上来倔劲儿就不说话，李度太了解她的脾气，小的时候的米菲很可爱，总是很娇气，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还喜欢和大人撒撒娇，到了十几岁时越是不高兴的时候，就越闷着自己，还不如小时候撒娇的时候好懂。他朝医生摆摆手，医生识趣的离开了病房，李度坐在米菲的身边，“你不信我？是吗”
米菲摇摇头。
“不想与我有交集，是吗？”
米菲不摇头，也不点头，目光垂落在自己绞弄的衣角。她是这样的性格，长大后的米菲，在大家都宠着自己的时候，都不会撒娇，现在宠她的人都不在，更没有撒娇的理由。只是对李度，她该恨他，恨他那样对自己，可偏偏她恨不起来，恨不起来，又没法再信任他，就这样别扭着，不想离他太近，看到他就心酸，他一靠过来自己的心脏就酥麻，连腿都挪不动。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还爱他，哪怕他伤害了自己。爱到不想问当年的事情，她害怕答案是自己不想听到的。
现在的米菲已经和最初调查郑丹的死亡不一样了，那时候她还可以置身事外，现在她却早已经深陷其中。
越是害怕答案，她就越像个鸵鸟一样，只是将头埋了起来，以为看不见听不见，自己的世界就还是原来那个世界，心中的隐哥哥，就还是小时候那个哥哥，是那个她喜欢的人。
李度轻捏着米菲的下巴，“看着我，问我。”
这样的李度让米菲向床头瑟缩了一下，她在害怕，她甚至还有些发抖，李度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还有更多的是难过。
挣扎了许久，米菲终于问：“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的死，与你、有关么？”
见米菲郁结于心的问题终于问出来，李度轻叹一声：“米菲，我知道你在怪我，可你家人的死，不是我。”
米菲麻木的轻点头，不是他、不是他，还好不是他！
“那天不只是你失去了家人，还有我、我的亲生父母乘坐的私人飞机，在岛屿上坠落，你可能怪我为什么没能及时去救你，因为我当时并不知情，一直在寻找我父母。”往事让人心碎，可是却不得不提，李度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偏偏这没有情绪的话，听起来最让人最心疼。
米菲不知道是这样，她咬着唇忍着眼泪，小声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她一直在逃，逃到最后被李度救下，情绪也一直不稳定，直到后来干脆忘了这段记忆。
李度轻轻抚着米菲的头发，企图安抚她的情绪，“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米菲仰头脸上充满了泪水。
“暗渡的前身是‘渡’，在联盟成立的初期，一直效力于联盟最高的统帅鸦家。因为联盟刚刚成立，各方的势力不均衡，也有许多叛乱份子扰乱联盟政府执政，更有不少权贵仗势欺人，所以‘渡’一直以一种地下的身份，为联盟清理着障碍。到了我父亲这一代，他有心解散这个组织，因为联盟法律已经差不多建全，不再需要这个地下机构。最重要的是联盟的总统开始利用‘渡’牟取私利，甚至为自己肃清障碍。所以，那时候父亲已经递交了辞呈，你的父亲和联盟其它几个要员，当时都是父亲的手下，他们达成了一致，都有这个想法。”
李度轻叹一声，“谁知，辞呈刚刚提交不久，常古今以总统令让胡学礼以叛盟、叛军等多项罪名，开启了肃清的军事行动，对内的解释是有罪，对外的解释就是发生意外，所以就如你所见，胡、常两家人接管了‘渡’改为暗渡，而胡学礼一干人等因为这件事情有功，都被提拔成联盟各行政要员。”
“所以，暗渡中的人，都是曾经参与暗杀的人？”米菲一脸震惊的问。
“差不多是这样。”
“胡、常二人当年商量的条件就是常古今退位后，推胡学礼为下一任的总统，而胡学礼退位后则将这个总统的位置还给常古今的儿子，也就是常立。”
“他们、竟然为了这权力，不惜杀死那么多人？他们……简直不是人！”米菲愤怒的双目通红，紧紧捏着被角。
李度对于他们的行为，司空见惯，早不以为然。
“那郑丹呢？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死在游轮上？”
听见米菲说游轮，李度的心一沉，“游轮的记忆，你有多少？”
李度的问题让米菲的心也跟着一沉，她别过脸不再说话，李度见她不说话，轻叹道：“郑丹，只是游戏上死去的无辜冤魂罢了，和她一样的女孩很多……”
他的话让米菲忆起痛心的夜晚，充斥着血腥与撕裂的伤痛，游轮上的人命好似草菅，她的身体轻轻靠在后面的软枕上，“那胡明扬呢？”
李度犹豫了一瞬就知道米菲问的人是胡恕，听见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胡恕，我记得他曾经救过我，难道他也参与其中？”
李度眸色一敛，“十年前，他年纪还小，暗杀行动中，他没有参与。”
听他说胡恕没有参与，米菲觉得有些轻松的长吁一口气，好像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还好你的朋友没有背叛你一样。
她的如释重负被李度看在眼里，他的唇角微微下垂，眼底尽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