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酸萝卜老鸭汤
雨再怎么下，也终究是会晴的。
就在明霜序怀疑自己就要在后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发霉长毛的时候，雨悄然无声的就停了。
菜农肉贩第一时间就登了大理寺的后门，将后厨原来空荡荡放瓜果蔬菜的角落和架子堆得满满当当。
毕竟这里比起零星的散碎生意可算是笔大买卖。
可即便是第二天由着自己怎么造都行，明霜序还是想在丰水河旁走一走。
空气中还带着湿漉漉的青草气，丰水河旁的小商小贩也只出来了一小半。
但明霜序瞧着这样的并不算繁盛的人来人往只觉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这口气是因为什么被提到胸口，她也说不好。
“师父。”小音远远的从后面跑来：“师父果真是你。”
“你怎么会来？”明霜序好奇怎么能在丰水河旁瞧见自己这个小徒弟。
小音一把接过明霜序买菜专门带的竹篮子：“我去了大理寺找您，却没有瞧见您，想着您就是来这里了。”
“难为你还想着我。”明霜序刮了一刮小音的鼻子，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在家的这么多天，可有读书写字？”
明霜序仿佛不是教小音灶台上功夫的师父，而是在书院教识字明理的先生一般，上来就问小音有没有读书写字。
“有的。”小音狠狠的一点头：“前几日刚读完了《明世通鉴》。”
《明世通鉴》？这书可比明霜序预想的小音会读的难多了，虽说里面也有教人道理的，但更多的反而像是治国一类的大道。
“怎么想起来看这样的书？我们小音是想做女状元不成？”明霜序笑着打趣。
小音笑着挠了挠头，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书是褚王殿下给的，我也读不太懂。他说有什么不懂得便叫我去问他，只是这雨一直下到现在，我也不太好意思登门。”
褚王萧颍全？
明霜序心里是越来越好奇了，笑着斜睨着小音。
小音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回过神来见明霜序是这样的表情，脸上满是诧异：“师父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明霜序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脑海中所想的对小音这样的年纪实在是太早了点。
可……有些事情，还是早些打算才好。
若是萧颍全真的只是柳寺卿的小孙子，她绝对不会多言语一句，但……
“小音，师父问你，你今后……可想过要嫁什么样的人？”
小音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猛然怔住。她还是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不会害羞的年纪：“师父好好的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明霜序摇了摇头，她原本也没想这么快就得到答案。
“小时候，想着一定要嫁一个爹爹这样的人，温柔，待娘亲好。可……爹爹新的娘子马上就要进门了，我也不知道该……”
该生气么？该愤怒么？
小音瞧见吴峰认真的准备要送去女方家的彩礼，那认真的样子她瞧过许多次，之前娘亲有什么事情，爹爹也是这样的认真的。
可……她有多少次都想冲到爹爹面前问他，真的娘亲在他心里就一点分量都没有么？
但这样的话，她问不出口。她也是亲眼瞧着爹爹在娘亲下葬时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睡梦中醒来也无意间瞧见月光下爹爹对着娘亲的钗环泪眼婆娑。
只是想来，再痛的事情都会被时间慢慢的抚好吧。
她还带着少女的天真，想着要嫁一个心里将她放在顶顶重要位置的人。
可她慢慢就瞧明白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呐。
曾经娘说的很对，对自己再重要的事儿，对旁人来说也是旁的事儿。
骆少卿不也是将师父放在心尖尖上么？可师父真出了什么事情，不还是得要靠着自己才行？
明霜序认真的瞧着一位老农拉的板车上的酸萝卜，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心思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
她自己也腌酸萝卜，但闻着却远没有这老农卖的冲鼻。
倒不是说她或是这老农腌的不好，她腌的是味道淡了一些，但干口吃却是正正好，只是若是加到菜里，却总是少了一些能酸到让人挤眉弄眼的滋味。
“这样的酸萝卜，要两文钱的。”
明霜序接过酸萝卜，瞧见小音正在发怔，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想什么呢？”
小音猛然回神，连忙摇头：“没，没想什么。”
“你父亲可知道你来这里？要不要晚上留下吃顿饭，我用酸萝卜做道菜，去去大家身体里的湿气。”
小音点头。父亲如今哪里会管她在哪里，那与他定亲的女子隔三岔五的就喊他在街上吃饭，她在不在家想来也是不会注意到的才对。
明霜序领着小音继续往前走。
丰水河上架了许多小桥，一座桥头正好有老翁在卖糖人。
明霜序是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但要她吃完一整个也太多了些，到不如她给小音买一个，再抢一块来吃来的心满意足。
“你吃糖人么？”
小音依旧愣愣的正在发怔。
一次明霜序能没瞧见，再来一次若她还没瞧见可就是当师父的失职了。
明霜序摇了摇小音的手，轻声道：“想什么呢？”
小音恍然回神，木木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只已经做好的糖人倒是被硬塞在小音手上，小音抬起头，对上明霜序的眼睛。
“吃吧，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师父真的是个神人，她每每都能瞧出自己心情不好。
明霜序的手狠狠的揉了揉小音的头顶：“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
小音撇了撇嘴，还不是她先开始的，问那么奇怪的问题，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兜兜转转想那么多。
“小音，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花无百日红。”
回大理寺的路上，明霜序冷不丁的提起了这么一句。
小音自然是听说过这句话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师父猛地来这么一句。
“花无百日红，是因为根、茎在茂盛生长的时候，没人会去瞧，没人会去看。花不开了，但花依旧在。”
明霜序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玄，小音脸皱成一团了也没想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
“花无百日红，是对外人而言。可若是你是花，根茎生长的时节才是你最要紧的时节。不要管别人来不来瞧，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自己活好。”
小音什么都没有同她讲，明霜序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直白，只能说一些放置四海皆准的空口大道理。
回到大理寺，明霜序拉着小音做活，好把她脑袋中的杂思清一清。
瞧见那老农拉的酸萝卜的时候，明霜序就想好要做一道酸萝卜老鸭汤。
今日刚刚雨停，空气还算凉爽，炖一道汤不算什么，若敢晚上一夜，等到明天，还没等水坐滚，头上的汗就能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明霜序向来对自己还所不错，不想受这样的苦。
小音如今在斩鸡斩鸭子这件事儿上进步了很多，关节处用着巧劲就能分开，小骨处两只手都压上刀背也能剁开，只是对着鸭腿这样的大骨头依旧手足无措，只能“哐哐哐”的往案板上砸。
明霜序听了这声音直皱眉头，拉住小音不让她继续：
“一整只鸭腿啃起来也算惬意，算了，算了。”
小音这才罢手，拿了新鲜的小葱洗净打结和黄酒姜片花椒一起丢进去将鸭子煮熟。
这一步算是明霜序不用教小音也会的。
剩下的要怎么弄成老鸭汤，还得瞧明霜序。
明霜序倒是没着急还开始炖汤，反瞧着小音问：“吃豆腐么？”
豆腐是明霜序遇见小音之前就去乔娘子的店里拿的。
乔娘子趁着天气好容易好了，炖煮了许多的豆浆，见明霜序来，十分热情的就要明霜序带一杯走。
明霜序照例在乔娘子店前将豆浆一饮而尽，然后将各式各样乔娘子已经摆出来的豆制品都点了一份直接送回了大理寺。
嫩豆腐是最晚做好的，也是最新鲜的，雪白嫩滑，让人握不住。
小音连连点头，她知道这样的嫩豆腐最好入口进汤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口味，都难抵那一口爽滑直进喉咙。
明霜序也馋这么一口，便将豆腐切好，丢入已经开始散发着油油酸味的汤中。
“你去瞧瞧骆少卿，若是忙完了，叫他来吃饭。”明霜序这么交代小音，在小音跑出去的时候又加一句：“若是你梁叔叔也在，叫他一起来。”
其实梁庄跟着骆天杭每天都在大理寺呆到很晚，明霜序是知道的，但她心里偷偷藏了私心，两个人吃饭总比三个人味道更好些。
小音到公廨时，梁庄正好在给骆天杭说京郊山贼的后续，一见小音来，倒是立马就闭了嘴。
什么打啊杀的，让小孩子听见，岂不是要做噩梦？
“骆少卿，师父说晚膳好了，您这边事儿干完了就能去吃饭了。”
梁庄瞧见小音在，心里忽闪，莫不是自己今日也能有口福？
“梁叔叔也一起吧？”
梁庄点头，瞧向骆天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