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鱼香茭白
那小师父自然也瞧到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瞧出方才明霜序吃的不过是糕点一类的东西，算不得饭食，忙道：“如果施主不嫌弃，小僧稍后去饭堂给施主打些我们的素斋来。慈云寺的素斋也算是声名在外，还请施主不要客气。”
这么客气？
明霜序刚见识了精翠阁糕点的昂贵，可不觉得这慈云寺是个什么乐善好施的地方。
虽然灾年施粥的事儿，慈云寺不少做，但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这慈云寺只怕是把每一个都前来敬拜的香客当成家底富足的肥羊。
小师父半天不见明霜序有回应，便偷偷抬头瞧了一瞧，只见明霜序满脸都是作怪的怀疑，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是小僧的一点心意，还是施主不要见怪。”
那小和尚忙又低下了头，活像一副“非礼勿视”的文人摸样。
“即是心意，就不会收银子了？”明霜序问的直接。
即便是在大理寺吃喝都不用花钱，明霜序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多少银钱，方才不过是一点糕点，就废去了她好几个月的月钱，剩下的后日还要做香油钱再给寺里。
这么一趟走过，明霜序倒成了初进奕京时的一副身无分文的模样。
站在门口的小和尚一听见明霜序毫不避讳的提起金银俗物，赶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似乎这样就能避免俗世对他禅修的纷扰：“自然不用施主再掏银子。”
这便更是可疑，哪有人上门就巴巴的要送人一顿饭来的呢？
明霜序紧盯着那小和尚。只可惜小和尚一直眼瞧着地面，不肯与她对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窥心不成，就只能直接问了。明霜序学着骆天杭的样子，沉声开口。
要么说大理寺的招数到底是有些用处的呢，明霜序这么一开口，倒是那小和尚说话都结巴了：
“施……施主，是……是后日……您定的法事做不成了，您瞧这能不能换个日子？”
“我可是交了定金的，怎么好好的就说做不成了？”
小和尚这话倒是让明霜序松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怎么信佛，当初也是着慈云寺接待她的僧人说，沐浴素斋三日方显诚心。
这话听着就没什么道理，但骆天杭在旁边大手一挥就将定金交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好慈云寺上万物斐然，换换环境住上几天倒也不错。
谁知第二天骆天杭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消失了，倒是来了个小僧说她后日的法事办不了了。
那小和尚腰弯的更深些：“实在不是我们不想给施主您办，而是这长公主府上忽然来人，说是那日长公主要办法事……那……那可是长公主啊……”
小和尚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他如今面前的才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话既如此，明霜序就知道自己后日这场法事是保不住了，只是没有这平白无故就退让的道理。只是多了一顿饭，这她可不干。
“这与我何干？即便是办不成长公主的这场法事，她为难的也只会是慈云寺，怪不到我一个先来的小老百姓头上。”
明霜序并不是真的要为难面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和尚，可她刚刚被宰了一两二钱银子，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大发善心。
“施主……施主只要是肯同意改日子，您住这儿的这几日，三餐我们都包了，不劳烦您费心，小僧……小僧亲自给您送来。”
小和尚答得顺口，想必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隔壁那厢房，是同我一起的。”骆天杭现不现身不要紧，这口吃食还是要的。
“一起，小僧一起送来。”
“那这房费……”
“若施主因为这个在这儿多住了日子，多出来的房费也给施主免去。”
这可不行。虽然明霜序对这样白吃白喝白住的日子很心动，但多往后顺一日都没时间，大理寺放假的日子就在原定法事的后一日结束，她得回去。
明霜序撇了撇嘴，盯着小和尚光溜的头顶没有说话。
那小和尚见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便又抬头瞧了瞧，正好对上明霜序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瞧着有些空洞，倒像是盯着自己发呆一样。
小和尚站着身子，脸色微微泛了红。
“我没有时间在这儿多呆。”
明霜序语气一改之前从骆天杭那儿学来的强势，声音空幽，还顺带着叹了口气，仿佛在这慈云寺的几日就真的是忙里偷闲一般。
“那……那这几日的房费，就给施主免去了。”小和尚瞧着明霜序眼底有些许的反光，莫不是……莫不是哭了？
明霜序抽抽鼻子，问：“那隔壁……”
“一起免了，一起免了。”小和尚答得迅速：“等您离开时交还退房钥匙，小僧就把之前得定金一并退给您。”
明霜序心里这才有些好受，问到正题：“可是若是后日不能做法事，要改到什么时候？”
慈云寺的法事并不好约，许多人家为了抢吉利日子都是提前一个月预约的。
只是明霜序没这个讲究，日子选的也随意。
“明日下午倒是有一个空缺，不知……施主可愿往前挪？”
明霜序点点头，提前一些倒也好，比起跪那些镀了不知多少层金身的佛像，明霜序更愿意能跪一跪母亲同哥哥的牌位。
小和尚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就是，长公主那儿又不是他答应的，这要办法事的施主也不是他去接待的，偏生几个师兄就说瞧着他憨厚可爱，那女施主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定然不会为难他。
还好他聪慧，来见施主前问了师叔若是施主不肯要怎么办，不然他就只有在这女施主面前抓耳挠腮的份儿了。
“施主稍等，我去给您打饭来。”小和尚转身就要走。
“等等。”明霜序喊住他，脸上哪里还有方才半分戚戚的模样：“你们素斋中，可有泡椒藕带？”
素斋中当然是有的。
其实这泡椒藕带也是寺里僧人吃的多，倒是前来上香的香客没有什么人喜欢。
小和尚实诚，听明霜序专门点了，就盛了满满一海碗端过来。
这么多吃下去，只怕夜里不知道要跑多少次茅房。
明霜序心里感叹是不是欺负他老实欺负的有些过了，一边将那泡椒藕带重新填回坛子里。
除了泡脚藕带，其他饭食的分量还算正常。一碗白米饭，一碗清汤寡水的青菜豆腐汤，一碟子颜色搭配倒是好看的菜。
那菜颜色丰富，橙色的是萝卜，白色的是茭白，黑色的木耳，绿色的青椒，中间夹杂着少许的红色，竟是辣椒。
明霜序尝了一口，果然也是辣口的。
吃第一口时，那小和尚还抱着托盘站在一旁，生怕明霜序一个不喜欢就要掀桌子。
只是实属他多虑，这样鲜辣的菜，明霜序已经许久没有肆无忌惮的吃过了。
给大理寺众官差做饭时自然是不能任由着自己的喜好来的。
众人都喜欢的酸辣汤，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辣的口感可言。
而剩下吃饭的机会基本上都和骆天杭在一起。
骆天杭无论吃什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好，即便是她做的再辣，他都能合着饼子或米饭和眼泪一起吞下去。
她知道他是清楚她喜欢吃这些的，所以当她真的想一饱口福时从来都没有多说过一句。
只是他不说，她也不能一直只由着自己的口味来。
倒是这慈云寺的素斋，实在是唤起了她的俗世杂念。
小和尚惴惴不安的解释：“山里湿气重，所以师兄师叔们都喜欢吃这样辣一些的东西。施主你若是吃不惯，我去给你换别的来。”
明霜序自然是拒绝的很干脆，小和尚一个躬身走了，留她一个在厢房里大快朵颐。
这菜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用了管用的鱼香口，但却特别加了辣椒让明霜序欢喜。山里的木耳总是新鲜的，便又与干木耳泡开了口感不一样。
一顿饭下来，竟然将米饭吃了干净。
明霜序一抬头，见骆天杭笑语盈盈的站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了。
“怎么不出声？”明霜序招呼骆天杭坐到自己身边，饭菜是没有了，但上午买的茯苓糕还有一些。
骆天杭瞧着明霜序将专门加了黑芝麻的茯苓糕拆开放到自己面前，笑道：“这不是怕贸然出声吓到你，再不舒服了。”
这话讲的倒是实诚，饭若是吃不好了，论起不停的打嗝，那可真是难受。
“如今正是饭点，我以为你会在食堂呢，竟然是端回来了。“
这不符合骆天杭对明霜序一贯的认知，既然将餐具拿回来，就是要再送回去的，明霜序这个小懒猫居然愿意多走这两步路？
明霜序这才将法事时间提前的事儿同骆天杭讲了。
法事在下午办，并不是讲究人家的做法，只是明霜序这个正主都不在乎，他也不会多讲什么。
“你既然来了寺里，怎么又和小师父讲这些俗世的金银？不怕佛祖觉得你心不诚？”
“以后来的勤了，佛祖自然能瞧见我的心诚。”
明霜序面上笑的开怀，心里却是实打实的一分佛祖也没有，只记着这慈云寺的素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