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万家灯火
明明是问句，老和尚却说的肯定。
“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又怎么会因为一次跪拜而故意为难于我？”
明霜序答得投巧。
那老和尚并不恼，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倒是与佛像脸上相似。
“佛渡有缘人，阿弥陀佛。”
一句不成韵律的吟唱后，老和尚转身离去。
这一场对话蹊跷又诡异，明霜序实在摸不着头脑，愣着神地目送老和尚消失在锦幡之后。
殿外骆天杭瞧着香客写的许愿牌等明霜序。
许愿牌上的愿望千奇百怪，中举、生子都是寻常愿望。
一块圆形的许愿牌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希望每天都能吃到糖葫芦！”
其中“糖葫芦”三个字写得格外的大，似乎这样就更心诚更能实现一般。
“我希望明年的生辰礼能收到一只小兔子。”
“我想瞧瞧嫦娥娘娘长什么样子。”
“我希望弟弟不要再哭了。”
“愿阿柔天天开心。”
“我希望明年殿试能中状元。”
“愿他大业功成，得偿所愿。柔。”
“嘿。”明霜序猛地一拍站在密密麻麻一片许愿牌前的骆天杭：“你瞧什么呢？”
骆天杭伸手点了一下刚刚读过的许愿牌，道：“瞧瞧看。”
明霜序只是瞥了一眼，笑道：“你怎么不去拜佛祖，保佑你这一年风调雨顺，奕京百姓祥和，最好一年什么案子都没有。”
骆天杭忍住笑斜睨了一眼明霜序：“这愿望倒是好，总比希望每天都能吃到糖葫芦是个好愿望。只是要怎么拜？学你一样就瞪着佛祖拜？”
明霜序这才知道自己在里面的所作所为都叫骆天杭瞧了个一清二楚，又觉得他这话说的颇有几分笑话的意味在里面，就举起拳头往骆天杭身上狠狠锤了两下。
慈云寺地高，在奕京城外颐山的慈云峰上。
绕到慈云寺背后去，能从西边瞧见奕京的全景。
骆天杭领着明霜序寻到了一处没有遮挡的地方瞧奕京。
现下正是家家户户做晚膳的时候，炊烟倒是明显，有细又粗倒像是许多随风飘动的烟囱一般。
“那儿你瞧见了么？那是原先的英国公府，如今是贴上了封条充公了。那个地方，是原来你们景家的府邸，后来令尊搬离，先是卖给了一个姓王的人家，又倒了两次手，如今倒是闲置着的。”
明霜序对先前自己家在奕京的住处一无所知，倒是母亲提过一两次，那院子里也是有两颗老高的银杏树。
只是骆天杭指着的是哪儿，她却只能大致的瞧一个方向出来。在山上就算能将奕京城瞧的完整，那一间屋子也没有骆天杭的一个指甲盖大，差一点就是差了好几条巷子。
但骆天杭的语气十分笃定，连带着明霜序也笃定的跟着点头，仿佛真的就知道哪儿是英国公府，哪儿是原先的自己家了。
“要不然……我将那院子买下，给你做聘礼？”
骆天杭说着话时，小心翼翼地一直瞅明霜序的神色。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爱钱，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问过想要那么多钱是做什么。奈何这小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只说钱揣在自己手里怎么都好说，但是左右那些聘礼不能只抬白花花的银子过去吧？
这院落离骆府也并不远，因为许久没有人住虽然看着破败一点，但只要好好休憩一番是个不错的府邸，他这才生了要不要将这院落一并放入聘礼之中的想法。
只是真心诚意发问的骆天杭换来的却是明霜序实打实的不解。
她已经有了一座院子，再要一座做什么？
那皇帝再大也只能睡一张床，更何况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厨娘。
明霜序蹙着眉奇怪的眼神逗得骆天杭一乐，伸手拍拍她的头顶：“好了好了，不问你了，我自己拿主意。”
骆天杭拿定主意要将那座院子给明霜序买下，若是真的嫌聘礼之中的银两少了，他再补上就好。
日头偏西，许许多多的门户都亮起灯盏，倒是有一块地方与众不同，点的灯都是红色的。若是离的近了，还能听见从不同地方传来的靡靡之音。
那条巷子里都是奕京有名的花楼，为首的一家就是藏花楼。
骆天杭指着的院子瞧不清楚是哪一个，如今一整条巷都点起红灯，倒是醒目的很。
明霜序靠在骆天杭肩上，忽然就想起了浣娘。
“我没有仔细听，浣娘……她判了什么？”
“秋后问斩。”
只有半年的光阴了啊。
明霜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就听骆天杭道：“她身上犯的事儿多，这也是是没得办法的事情。”
“再多能有韩澍多？”明霜序不服，辩驳一句。
“可是当年圣上登基，是得了韩澍的支持。他虽祸害民生，在皇帝瞧来却依旧是忠臣，所以再多罪过，一句当年从龙有功，就能保他性命。”
这话听着让人生气，明霜序确也不得不承认，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你可知道，去年那个死在昭狱的黄四娘，就是浣娘杀的。”
“她们怎么牵扯上的？”
这倒是奇怪。
“当初黄四娘讲的故事里是花三娘横刀夺爱，抢了粮道米庄的掌柜柴方。可事实是柴方一直就是同花三娘情投意合。韩澍手下有军队，每月的军粮都是一大笔支出，便借着粮道米庄的招牌吃军饷的回扣。柴方想同花三娘双宿双飞远走他乡，原本走的是假死脱身的计划，却不料被花三娘一个户部的成亲登记给曝了光。韩澍愤于背叛，叫黄四娘去杀。谁知道黄四娘漏了破绽被我们带回来了。”
“所以……是韩澍怕黄四娘将他供出，所以杀人灭口？”
骆天杭点头：“你猜这户部给韩澍传消息的是谁？”
总不能是……“项仟启？”
明霜序到底不是官场中人，户部的人她也只能说出一个项仟启来。
这个答案自然是得到了骆天杭的认可：
“项仟启是韩澍的门生。”
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明霜序不觉得暗暗吃惊，以往就听说京中世家新贵联姻，怎么算都是姻亲。
“私盐一案的幕后黑手也是韩澍，早在连丰死之时，韩澍就想好了，要将项仟启作为替罪羊给推出去。”
所以，就在项仟启本以为自己只是带着武艺高超的“剑客”去恐吓连丰要他老实些、听话些的时候，忽然就从对面人脖颈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项仟启满身满脸。
明霜序瞧着奕京城的万家灯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就要昏昏沉沉的靠着骆天杭的肩膀睡过去。
身边地小人儿许久没有动静，骆天杭低头一瞧，听见明霜序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明白这小丫头是已经睡过去了。
这么嗜睡，如今那毒的表性是已经又换回来了么？
“少爷，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骆天杭回头一瞧，是枳姑姑的儿子。
骆天杭横抱起明霜序往慈云寺给香客们备的厢房去。
唐氏鲜少正经的叫他回去，即回去，就必定是大事。
骆天杭回到骆府时戌时未到，骆敕唐氏夫妇两个端坐在主屋中，等着骆天杭行了礼，就迫不及待地问：“杭儿，听说，景家的那个案子，翻了？”
骆敕如今是个闲官，三五日不在府衙露面都没人发现，自然知道消息就晚了些。
骆天杭点头应道：“正是。景伯父如今已经官复原职，入祀太庙，想必在天之灵也让能安息了。”
骆敕同唐氏在儿子这儿听了确切的消息，都乐的合不拢嘴。只是骆天杭瞧着，骆敕的笑倒是像一块石头落地，唐氏则更有点大喜过望的样子。
这中间，恐怕还有事儿。
果然，还不等骆天杭开口说让唐氏与白氏见面的话，唐氏便先开口：“杭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祝家？”
祝家？骆天杭心中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枢密副使祝青潼祝家？”
“对呀。”唐氏见骆天杭答得顺当，以为他是开了窍，脸上喜色更甚，完全没注意到骆天杭的脸色成了十足十的黑锅底：
“祝家当年就喜欢你，但瞧着你偏生是要去查景家的案子，总觉得女儿嫁给你会吃苦……”
“祝大姑娘不是已经嫁给了方家了么？”唐氏还没有说出要紧的话，骆天杭也不好翻脸。
唐氏却没觉得什么，还喜不自胜的往下讲：“那是他那大女儿没眼光。如今祝三姑娘正好刚过笄及之年，那祝夫人今日下午巴巴的拿着生辰贴就往咱家跑……诶，你扒拉我做什么？”
一声脆响，是唐氏一掌就拍在了还抓着她袖子的骆敕的手上。
骆敕松开手，低低冲着唐氏道：“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同他讲这些做什么？”
唐氏急道：“我不说？眼瞅着他就到不惑之年了，你那同僚，就姓路的那个，他家儿子同杭儿同岁，那两三个小子可都会跑了。你就一点不着急？”
骆敕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颓颓然地又坐了回去，抬抬眼皮看看骆天杭，脸
上写满的都是：“我已经尽力了”。
骆天杭忍着心中的冷意：“母亲，我已经说过了，今生我会娶的，只有明霜序一人。”
唐氏皱眉：“此一时彼一时，你当年被我、被景家无端拖累着，京中没有贵女愿意嫁你，你愿意去娶那厨娘就娶。可如今不一样了，你若是嫌那祝家下过你的面子不愿意与他家结亲，京中还有大把的名门姑娘可让你挑选。杭儿，你破了韩澍的案子，升官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怎么就只看上了那个傻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