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直言以待
门外站的自然是骆天杭。
明霜序下意识就是心头一紧,对上他的眸子里带着试探。
或许……他是刚到,什么都没听到呢?
明霜序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开口问:“你在这儿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她明明与面前人四目相对,耳上也没有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饰物”,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就在明霜序分心的一瞬间,骆天杭目光已然转到屋内常清妧身上:“常姨怎么在?”
这话明明是对着常清妧说的,明霜序偏偏就觉得骆天杭唇边挂着的那一丝弧度是冲着自己。
常清妧往前两步,脸上摆着的,是同以往一样和煦的笑:“杭儿来吃饭么?不过是挂念小音,再来瞧瞧罢了。”
这理由给出了,她不信一向恭敬有礼的骆天杭能继续追问。
果然,骆天杭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常清妧面上端着的笑多了几分满意,道:“这就要回去了。你要多操心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拼命,累坏了还是你母亲最担心你。”
昨日那场暗中打着的官司,如今看的分明。哪里是唐氏对明霜序十分的满意,只不过是天下哪里有拗过孩子的父母罢了。
骆天杭随口回了几句客套话,送常清妧出了大理寺。
明霜序呆在原地,心里打鼓一样的跳。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样巧无声息的?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而她……怎么对于他的想法什么都听不到?
若是说她的读心秘术自此消失,那为何常姨的那些小心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骆天杭还没有回来,明霜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乱如麻,不是在门口张望,就是在屋中一圈圈的来回走。
她拿不准,若是他知道了,是会将她大义灭亲的交出去,还是……
明霜序想不下去,是不敢想,还是想不到,她如今竟是连这个都拿不准了。
一个回身,原本空空荡荡的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自然是骆天杭。
脚步猛地就被收住,明霜序站在原地,明明与他中间就只隔了两三张长案,现下却感觉好似隔了万水千山一样。
骆天杭就那样站着,任由着明霜序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自己。
相认这一天早晚会来,他知道。
他甚至遐想过,要何时和她相认,是替景家翻案之后,还是正式同她诉说心中绵绵情意向她提亲时。
而她会是怎样的反应,是怨恨他什么都不讲,还是欣喜他同她一起保守着秘密。
万般情形都想到了,却唯独忽略了这一种,常姨同她是认识的,两人相见便能相认,这秘密多了一个人知道,便多了一份变数。
这变数的第一份,就是真相以这样一种方式,直接坦露在两人之间。
刚到后厨门口听见常先生是和她在相认时,他下意识就是要逃离,他们相认就任他们相认去,只要他不掺和在这中间,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但转身没走两步,他便又返身回来。
后厨并不隔音,他听到了,自然旁人也能听到。
他能做到守口如瓶,旁的人呢?若是生出了歪心思,他又哪里有十二分的把握能保全她?
既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别人听到。
他不过是生出了这样小心谨慎的心思,却不料被明霜序一开门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时,他心中脑中一片空白,不得不勾出一抹笑来面对常姨。
骆天杭自大理寺门口走回后厨这一路也走的极慢,她不会以为他是那种专爱偷听墙角的人,还一不小心偷听到了最了不得的秘密吧?
直到回到后厨,骆天杭在门口对上那样一双眸子,清澈到可以一览无余中还带了小心翼翼。
同他一样的小心翼翼。
骆天杭这才猛然的反应过来,她这些年,过的一直都是这样隐姓埋名、心惊胆战的日子。
良久沉寂之后,骆天杭反手将后厨的门关上,走近明霜序,从怀中掏出一只玉佩交到明霜序手上。
明霜序瞧了瞧手上的那只玉佩又看向骆天杭,始终一言不发,但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
骆天杭读懂她眼里的意思,轻声道:“这玉佩是当年我母亲专门找人定做的,一阴一阳,原本就是要送到云州去,给景家的小娘子作信物的。如今,物归原主。”
那玉佩本是静静的摊在明霜序手上,骆天杭帮她握住,顺便将那玉手连同着玉佩一起握在自己手中。
物归原主。
明霜序低着头,瞧着自己那只被骆天杭紧紧握在手里的手,还有那玉佩上打着络子的流苏。
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以前不过是自己只愿意做缩头乌龟,有些事不愿去多想,但骆天杭是天生查案的好料子,这些事就算是陈年旧事了,但无论是自己还是姆娘都没有本事将之前与之后的联系摸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能瞒得过他。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外面有喧嚣,打破空气中的宁静,骆天杭将两只手都握住了明霜序:“你信我么?”
明霜序一愣,不知道他这样的话从何说起。
骆天杭见瞧向他的那双眸子里满满写的都是不解,继续道:“你若信我,便再隐姓埋名的过一阵。我就是拼尽全力,也会还你景家一个公道、一份清明。”
这倒是意料之外。
明霜序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要翻陈年旧案有多么大的阻力,绝不是像查当下有人受害的案子那么简单的。
况且,景家当年是在云州出的事,想要在奕京就洞知一切也绝不可能。
这样下来,更是难上加难。
“你早知道了?”明知道这是多此一举,明霜序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这话却在骆天杭这儿是意料之中,点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本能反应。
他更怕她不问,自此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为什么不问我?就凭你、骆家之前做的那些事,我也是该信你的不是么?”
骆天杭抬手将明霜序鬓边的一丝碎发拨了拨:“为景家翻案,与我的情意,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不错,但就连明霜序自己自持一向喜爱置身事外,都无法将两件事剥离的干干净净。
“我信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但二人都知道,这话分量极重。
项仟启的案子涉及到四品朝廷官员,单单一个大理寺是不够审的,皇帝召了三司会审,骆天杭作为始发官,不能参与。
但骆天杭请了圣命,前往云州查私盐去了。
临走前,骆天杭专门管明霜序要了景氏夫妇衣冠冢的位置:
“自然是要提前拜一下未来岳父岳母的,让他们好放心把女儿嫁给我。”
骆天杭生怕勾起明霜序忆起往昔的伤心情绪,故意学着家里最不正经的表弟的风流说话。
“不在云州,在奉阳。”
当年她仓惶跟着姆娘出逃,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在奉阳的衣冠冢里也只有一只母亲给她绣的荷包。
衣冠冢前无名无姓,只有一块无字碑。
明霜序隐藏的很好,眼中只有一点点悲怆和苍凉。
骆天杭愈发大胆了起来,手往前轻轻一带,就将明霜序揽在自己怀里:“会有那么一天的。”
会有那么一天,她能正大光明的在奕京外香火最鼎盛的寺庙之中给她的父亲母亲上牌位。
会有那么一天,她能站在阳光之下,顶着景氏女儿的名声出行。
明霜序在依依不舍之中将骆天杭送离了奕京。
查私盐本就是机密,骆府一概不知,大理寺中也只有柳寺卿一个人知晓。
但骆天杭不放心明霜序一个人待在大理寺。
大理寺只要一日还在,就干的还是查案的差事,就会是得罪人的地方。
大年初一的事情他绝不想再上演一次。
一个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被骆天杭领到明霜序面前。
这个女孩子是骆天杭向唐氏讨的。
唐氏母族是奕京新贵,之前在江湖上有几分势力,他不过向母亲要一个能保护明霜序安危的人,便收到了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没有半分存在感的女孩子。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比明霜序要更加柔弱,但没有存在感也是一种本事,骆天杭只试探了几分就放心将人交给明霜序。
明霜序本是不肯的,她能将小音带在身边本就是机缘巧合,如今再多一个,秦主事哪里会同意。
骆天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小姑娘开口解释:“娘子放心,他发现不了我。”
这话说的肯定,明霜序开始不信。可只过两天她就发现,不要说秦主事发现不了这后厨多了一个人,若是她没被告知,只怕是自己也发现不了。
空空荡荡的后厨,瞧着分明依旧只有自己与小音两个人。
“诶呀。”明霜序趁着小音不在,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就□□了一声。
一转头,笑起来眯着眼还露着虎牙的小姑娘就站在她身后:“娘子,你找我?”
脸上全然没有识破明霜序小心思的了然。
倒是明霜序讪讪的笑着,有十二分的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玄乙。”
“师父,我回来啦。”屋外是小音的高唤。
一个回神,玄乙又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