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玉米百合
小音瞪大眼晴，瞧着那一碗见所未见的元宵，满是讶异。
明霜序瞧了，笑着一拍小音的脑袋：“好好吃，回去想办法做一碗一样的出来。”
这话一出，小音便不敢只顾着大快朵颐的满足口腹之欲了，先是满足肚里馋虫的吃了两三只元宵，又将那元宵和汤底分开尝了。
这才发现不同。
面前这碗里的元宵似乎要比在家吃的元宵口味更淡一些，个头也更小一点。
这倒是不难解释，若是将原本就甜的元宵加到同样是淋桂花蜜的藕粉之中，甜上加甜，就只会让人觉得腻。
而家中的元宵个头大，一口吞下去便会没有充盈的地方来咀嚼，因此最好的吃法是一口半个。
但佐上了藕粉的元宵，要的就是一口下去的两种口味的双重体验，若是不把元宵做小，又怎么能让人吃出玲珑阁好不容易想出的心意呢？
小音刚把这其中的区别和道理讲完，就听见门外一生喝彩：
“讲得好。”
雅间的门被打开，一见来人，小音的脸上有些讪讪：“常先生。”
同常先生一同站在屋外的是唐氏，二人手腕着手，仿佛亲姐妹一般。
唐氏笑着对行礼的骆天杭点头，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明霜序，道：“我与你常姨也在这儿定了雅间，她最喜欢这里的那一道焗百合，年年都是要来吃的。听管家说你也定了位子，便想着来打个招呼。放心，知道你们小的不喜欢我们在场拘着你们，我自去我们的位子。”
“你这孩子，怎么大过年的也这样素？衬的脸上都没有血气了。”
唐氏一番话虽是说给骆天杭听的，但最后一句却是拉着明霜序的手，还将自己头上一朵坠了珍珠步摇的珊瑚钗给明霜序插上。
这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骆天杭心里还在疑惑，那边常先生就在问小音：“明日就是开学的日子了，之前布置的书你可读完了？”
小音站在原地，诺诺的不敢和常先生对视。
常先生教过无数女学的弟子，自然是知道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什么，长叹一声过后：“我听你刚才的那一方言论，这些时日也是有所长进的，只是狭隘了些。书若是没读就罢了，明日可不能迟到。”
常先生作势就要和唐氏会自己的屋子去，小音面上着急，可嘴里的话依旧如同蚊子嗡嗡一样：“常先生……”
明霜序偏着头瞧小音，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帮她将实情相告。
有师父做底气，小音这才算是有了胆子，声音大了些：“常先生。”
常先生闻声回头。
“常先生，我爹爹没有准备束脩。明日，我就不去书院了。”
“不去书院？”常先生的面目仿佛没有刚才那么温和：“不去书院你能做什么？！”
“我……”小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常先生的这一句轻叱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明霜序往前一步，挡在小音身前：“请先生放心，小音拜了我为师，自然是有事可做的。”
常先生上下来回的打量了明霜序几圈，眼里的怀疑呼之欲出。
“你是什么人？”
唐氏上前挽住常先生的胳膊：“这是……”
“在下大理寺明霜序。”
“明霜序？”常先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却不知道这人是谁，见她跟在骆天杭身边，便问：“你是大理寺的官差？”
唐氏脸一白，又要接话，就被明霜序抢了先：“先生若是问世俗的身份，在下卢明氏，先夫是奉阳长史府卢六郎。”
这下唐氏的脸色倒是更不好看，她瞥着眼去瞧骆天杭，示意他阻止明霜序。
原先的奕京四美之中，她和常先生并不算最交好的，如今明霜序语气中的冲劲直向常先生，她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常先生倒是脸上原来的怀疑收了许多，面上换了和煦的笑，眼里却有锐利：“你夫家既然在奉阳，又来奕京何事？”
“脚步丈天下。”
明霜序说的义薄云天，仿佛是一位持剑走天涯的侠客。
常先生脸色却变了，上前一步仿佛要确认些什么。
明霜序站在原地不动，就任由常先生打量。
常先生最终也没说些什么，拉着唐氏匆匆的走了。
这一出闹剧，骆天杭和小音最终也没看懂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
回去的时候，明霜序说什么也不肯再乘轿子回去。
骆天杭无法，只能由着她，两人慢慢沿街走了回去。
明霜序困得不行，却始终兴致盎然。
一路上，游人如织，人人都赏灯，人人也都赏人。
第二日，不速之客光临。
明霜序想到自己的身份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败露，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初春的阳光里，万物萌动，那相隔了十余年才再次见到的身影，就那么和谐而又突兀的出现在了后厨之中。
故人相见，早已是泪意涟涟，只不过明霜序眼中干涸，没有半分要哭的意思。
“常先生大驾光临，是还想指点我几句什么么？”
常先生紧走几步，到明霜序面前，拉着她的手，从指尖的老茧看到鬓边的乌发，眼中的泪早已再忍不住，珍珠一般的滑落下来。
如此这般的情形，哪里还有再瞒的必要，明霜序轻声道：“常姨，我很好。”
这话一开，常先生的泪就加汹涌的流了下来。
明霜序赶忙将常先生搂进怀里：“常姨，您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么？”
常先生好一会儿才在明霜序怀里停止了抽噎：“你若是还好，头上怎么不肯戴一朵儿花儿，手上又怎么会有这样许多的老茧？你休要骗我，这么多年了，我是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王姐姐的血脉啊。”
这话便是打开了伤心的阀门，常先生又扑到明霜序怀里涕泪涟涟。
“常姨，能活下来，吃点苦算什么，过的穷一些又算什么呢？”
常先生听到这样的话，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明霜序，问：“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来奕京，是不是要翻案？”
明霜序也从方才重聚相认的喜悦之中脱离出来：“常姨，你说呢？”
常先生沉默不语，她一届女子，她也是一届女子，怎么翻案，如何翻案？
“我父母是最忠良不过了的，如此惨死，死在那样的污命之下，我若不竭尽全力为父亲母亲正命，岂不是妄为人女？”
这话，这些道理常先生哪有不明白的，可是太难，即便如今新帝登基，要他推翻前朝旧案，谈何容易。
明霜序见常先生是这样的反应，心里也明白了大半，最终万事不还是要靠自己才能办得成嘛。
“常姨，你向来最喜欢吃焗百合，我这里还有一些，让你也瞧瞧我如今的手艺。”明霜序笑着换了话题。
如今这一柄长勺握在手里，就如同当年母亲握住笔杆一样流畅顺滑。
小音前几天剥的玉米粒还在，明霜序就将它一起放在锅中同百合同焗。
常先生坐在一旁，只觉得心中悲愤涌过，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当初王姐姐出自琅琊王氏，是京城中最风流倜傥的人物，嫁了年少有为的景氏长子，二人更是奕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而眼前的这个娃娃，是当年她瞧遍满奕京城最喜欢的一个，聪慧、悟性极高，活脱脱的一个少年时的王姐姐。
可王姐姐有奕京第一才女的美称，她的女儿怎么能天天为着灶台边打转。
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哇。
就在常先生感叹了两句“造物弄人”之后，明霜序手中的玉米焗百合做好了。
百合水灵，尤其是在冬天吃，最是养胃滋补。只是这东西娇气，并不好得，如此一盘，就已经算是多了。
唐氏给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常先生在明霜序满含笑意的目光中，夹了一口百合，酱汁的鲜香与百合本身的绵软甘甜极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仿佛那百合出生就是为了此刻的绽放一般。
只是常先生克制，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动筷子了：“你一个姑娘家，呆在大理寺到底也不算事儿，你跟着常姨回书院吧。”
“书院？”明霜序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谁去读？是明霜序还是景琳琅？”
常先生没想到明霜序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只能道：“谁读都是一样的，让常姨能日日看见你安心就足够了。”
“常姨。”明霜序安抚道：“我在这里很好的。我得守着大理寺，瞧着他们给我父兄翻案才好。”
常先生辩解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只是你……”
话没说完，就被明霜序打断：“常姨，你也算是小时候看过我一段时间，是该知道，我不是那么肯轻言放弃的人。你若不能帮我，我不怨你，你若不愿帮我，我也不怪你。但你不能拦着我。”
“我……”常先生还要说些什么，明霜序已经没有留客的意思，走到门口就要送客。
只是门外站着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