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元宝饺子
廿八廿九,除旧贴新。
明霜序专门二十八号细细的熬了浆糊,凉了一夜,等到二十九号白天贴春联。
大理寺正门外早有秦主事指挥着官差贴上足有一肩宽的对联,不用明霜序多操心。
不过就算她想操心也无济于事,那门框一个顶她两个高,她才没有那样的本事贴对联。
倒是后厨的这一个,踩着凳子就能够到,明霜序亲历亲为没有嫌烦。
左右两边都贴好之后,明霜序站在门前院中远远的去瞧,自己动手写的,又配上自己熬的浆糊贴的,怎么看都是满意。
年夜饭明霜序没怎么准备,她一个人吃又吃不多,准备的多了,费的碗也多了,收拾的是自己,刷碗的是自己,倒泔水的还是自己。
明霜序向来不会为难自己。
几天前给柳昭川做的那一桌扣碗就很不错,再添一个炒鸡蛋,一道素菜,将唐氏送来的八宝饭蒸透后浇上熬好的蜂蜜,明霜序光是想着就觉得美滋滋的。
只是在做着一切之前,有件正是要办。
明霜序又将男装换上,毕恭毕敬的贴上新的灶王神像,拜了三拜,又上了香,这才将灶里又添了一手柴火。
酥肉和丸子被明霜序合成了一道菜,这样一桌便摆了六盘。
以往舅舅舅母还在的时候,或是在奉阳长史府的时候,总爱摆九道菜,九九归一总是吉利。
但九道菜对明霜序来说还是太多了一点,即便是每一道菜都少少的,唐氏送来的八宝饭分量却不小,还是把明霜序撑了个十成十。
有了上次骆天杭“顺手”就把碗洗了的事儿,明霜序不敢再把脏碗留过夜,但到底井水太凉,碗没有洗上几个,手就没有知觉了。
明霜序早在吃年夜饭之前就把水坐上,等到吃完,滚烫的热水和凉水一中和,便是刚好的温度。
一更的梆子尚未敲响,明霜序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了。
百无聊赖,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走着逗闷儿。
天上的月亮万万全全的隐在黑暗之中,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还好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早早的就被点亮,倒是不显得这夜里寂寥。
以前,倒是从未觉得这除夕夜,如此漫长。
明霜序只在院里走了两三圈便不想走了,回屋躺在独臂贵妃椅中前前后后的摇。
那贵妃椅是竹板做的,夏天坐着两块,冬天依着便觉得冷,明霜序就将之前自己买的那件披风像皮毛一样搭在椅子上,虽不如皮毛暖和,但依旧是好了很多。
只是这么来回摇着,摇了两三下也就腻了,明霜序重新将目光投回灶台。
灶台上是调好味道的肉馅和已经和好的面团。
大年初一自然是要吃饺子的,而且要早膳就吃饺子。
以前明霜序起的早饿的晚胃口有小,自然是觉得大年初一起了再包也来得及。
可如今……这不是无聊么。
明霜序从贵妃椅上起身,走到灶台,又走回来。
今天晚上要是就将饺子包了,明天干什么呢?岂不是又要无聊?
明霜序最终又躺回了贵妃椅上,用搭在椅子上的斗篷将自己紧紧抱住,只留一点小缝身出手指,捏着一本游记的书一边昏昏欲睡,一边猛然惊醒然后读上两句。
果然,在瞌睡面前,多有趣的故事都让人打不起来精神。
“哐!哐!”远远的有梆子声响起,“哐!哐!”
明霜序猛然惊醒,原来这是二更了。
手中的书被明霜序放到一旁的长案上,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这书明天就要散架了。
站起身来,明霜序还是决定坐到灶台之前包饺子,今日晚睡,且不知道明日几时起呢,若是一起床便饿了,那饿着包的饺子又怎么会好吃呢。
明霜序将面团从碗里捞出来,放在早已撒上了面粉的案板上,来回简单的揉搓了几下,便将面团中间掏了个洞,原本圆圆的一个面团成了圆环。
手腕一翻,那原本还憨态可掬的一个胖胖的圆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纤细瘦长的圆环,仿佛原本双颊还带着婴儿肥的孩童,瞬间抽条,长成了弱柳扶风一般的少女。
明霜序拿了刀,将面环一切两断,随后又切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再由小剂子擀成一张又一张仿佛能透出光来的饺子皮。
饺子馅是胡萝卜鸡蛋的。
以往冬天的饺子馅,除了白菜猪肉再没有任何新鲜的打法,明霜序吃的都快要腻死了。
胡萝卜鸡蛋馅还是她有一次在西市北街口吃包子吃到的灵感,这包子里包的就是胡萝卜鸡蛋。
包子和饺子对明霜序来说,相同点远远多于不同点,既然能做包子馅,想必做成饺子也会好吃。
不说别的,就只说年夜饭中的那盘炒鸡蛋,还是拌完饺子馅才匀出来的。
“哐!——哐!哐!”
这是三更梆子响起,还有最后半个时辰就要到襄庆十年。
明霜序手指微凉,可手下捏成的一个个饺子却像一只只混胖的元宝一般,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十分欢喜。
终于,最后一张饺子皮包住最后一勺的馅料,本来宽敞的灶案被饺子满满当当的占满。
并不是明霜序存心浪费,只是这饺子一旦包好,做起来也是最省心省力的,只要水开一煮,过三遍凉水,就能顺顺当当地饱腹。
明霜序活动了活动早已僵硬地脖颈,又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
以往在奉阳,到了新年地那一刻,是会放烟花的,也不知道奕京是什么规距。
明霜序刚想着,屋外“嘭”的一声响,即便窗户未开,也能瞧见是亮了半边天。
是放烟花了么?
明霜序刚想跑到窗边去瞧,就听见后厨的门被敲了三下。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明霜序慢慢的往门前挪,却并不应声。
屋里的灯烛亮了很多,想要装睡着了是行不通的。
门又被敲了三下:“是我。”
是骆天杭?
明霜序赶紧将门打开,骆天杭站在门前双耳冻的通红。
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由天上飘向大地的雪花,远处屋脊之上,一个接一个争奇斗艳的烟花还在竞相绽放。
明霜序一时不知该赞叹奕京到底是都城,烟花盛况远超于奉阳许多,还是该欣喜大学纷然二至,瑞贺新年。
又或是……
“新年顺祺。”
骆天杭站在阶下,眉尾肩头发梢,都停留了雪花想要一亲芳泽,明明是大好的年华,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个小老头子。
“新年顺祺。”
明霜序拉着骆天杭外篷的一边将他拉进屋里,用袖子给他弹掉落在肩头的雪。
“你怎么会来?不用跟父母族人一起守岁么?”
骆天杭任由着明霜序摆弄,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插在田间的稻草人:“我想来便来,骆府的人何曾能拦得住我过?”
明霜序听闻一笑,身子前倾离骆天杭极近,仰面瞧他:“那若是我拦着,不让你回去呢?”
骆天杭顿了一顿,眼睛直盯着面前这娇笑的小人儿,嘴中不自觉就往下咽了口空气。
“你若拦了,必定是有你的理由,既然是有理由,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明霜序瞧着骆天杭一点点将视线转移,不敢瞧她,脸上的笑意更甚:“那你晚上还回去么?”
瞧着骆天杭瞳孔震动,明霜序知道是自己话说的简略让人误会了,右手攒成拳头小小的在骆天杭肩上轻轻的捶了一下:“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等一下直接回骆府,还是就在公廨住下。”
骆天杭这才安下心来,笑道:“你要拦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了,明霜序嗔怪地瞪一眼骆天杭,转身指着灶案上地饺子道:“明天早上煮饺子,你若是不回去,我就多煮你的一份。”
骆天杭跟着明霜序的脚步也来到灶案前,随手就拿起一只胖乎乎的饺子:“你既然说了,那自然是吃了再回去。”
明霜序得了准信儿,依然满意,反手就是将骆天杭往门外推:“那明日……”
话刚一出口,明霜序就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日了,笑道:“等你醒了来吃。”
骆天杭还没来得及回话,人就已经在门外了,门轻轻的合上,倒是屋里的灯烛一盏一盏熄的飞快。
这小丫头。骆天杭轻笑一句,冒着大雪转身回公廨了。
天亮得时候,雪已经停了,瞧不见太阳,倒是就没那么觉得地上厚厚得积雪刺得眼睛疼了。
骆天杭到后厨时,明霜序的第一锅饺子还在锅中。
昨日光线昏暗没觉得,如今瞧来,明霜序身上的衣服竟是他不认得的。
这小丫头竟舍得花钱买衣服了?
骆天杭面上不动声色,坐下了却一直往明霜序身上瞅。
这一瞅不打紧,还在锅前忙碌的小人儿头上戴的那只翠玉簪子也是他不认得的。
莫不成,她真的如此重视这个新年,竟是从头到脚都置办了一身新的?
话能这么说,但骆天杭打心底里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以往扣扣嗖嗖,从不肯多出半文钱的明霜序,攒那么久就为了买根簪子?
明霜序自然瞧出了骆天杭脸上的不对劲,也清楚这人脸色暗沉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她想多敲一会儿这人别扭的样子。
“饺子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