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过年炸物
柳昭川虽是初见明霜序,但是丝毫却没有客气的意思,不仅将腊肉萝卜丸子吃个干净,还将另外煮的一锅菌菇粥喝了好几碗。
那粥里用的菌菇都是唐氏前几日专门送来,都是上好的山货,只加一点点佐料,就能将原本一碗平淡无奇的白粥变的鲜美起来。
直到柳昭川将盘子里最后一只腊肉萝卜丸子也夹走,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子似乎没怎么动筷子。
“明婶子。”与初见时的傲慢自得不同,此刻的柳昭川面上带了十足的羞涩:“我是不是抢了你的吃食?”
明霜序嬉笑着,道:“抢了又如何?你还能吐出来给我不成?”
柳昭川一听,更是不好意思:“明婶子,这不怪我。你不知道,我们书院里那做饭的婆子做的吃食实在是难吃,以往我都是中午只吃上一点点,就等着晚上回家里再吃顿饱饭的。”
小孩子还是像这样乖巧懂事一点可爱。
大人谦让,小童知理,这样的相处才有趣不是?
明霜序将柳昭川面前已经空了一半的汤碗拿过来,盛满菌菇粥又放回去:“不怕,这里别的没有,吃只管是够的。”
柳昭川笑的眼睛都没了,心里却在琢磨,等下回了家,要怎么好好在兄姐面前炫耀,今日就得了这样的一顿美餐。
可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不让那几个嘴馋的知道,这样他想吃了就还能再来,若是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想来,那明婶子觉得他们几个吵闹多事,不肯再接待了怎么办?
柳昭川最终还是拿定主意,就让这个事情成为自己心底的秘密。
只是明霜序没心思瞧眼前小童肚里的弯弯绕绕,一心只想着接下来的几日要怎么过。
再有两天就是小年,小年是要祭灶王爷的。
别人家祭不祭奠灶王爷都好说,她可就是围着灶台讨生活的,自然认灶王爷才是第一大神。
腊月廿四,祝融奏报,酒糟涂灶,燃像送神。
大理寺也就是从腊月二十四开始放假的,倒是合了明霜序的心意,这下就可以不受人打扰安安静静的祭灶了。
明霜序翻出当初来奕京时穿的那一身男装。
也不知是只有沧云地界才有的规距还是普天之下通行,竟有女不祭灶的说法。
只是如今阖家就只剩她一个,还不让抱抱天神的大腿了么?
明霜序换好衣服,将早就准备好的芝麻方糖、深井清水、料豆秣草一一摆到灶王爷的神像之前,又从一只黑罐子里抓出酒糟,细细的涂到灶门四周。
一切处理妥当,明霜序拿出一只铜盆放在自己与贡品中间,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着希望来年一切顺利的吉祥话:
“灶王爷保佑,请上天了去对诸位大罗金仙都说上一说,我景琳琅愿以任何代价,换我景氏一族清白昭雪。”
十一年了,她与姆娘每每求神拜佛,许的都是这一样的愿望。
许是上天垂怜,急功近利必有大祸,这才一点点一点点让她瞧到,还有希望,还能争取。
明霜序睁开眼睛,眼底是少有的疲惫和苍凉。
一声长叹后,明霜序将铜盆之中燃起了火,小心翼翼地将墙上的灶王神像揭下,丢进火盆之中,瞧着火舌肆意吞噬,又将料豆秣草丢进去,最后几块芝麻方糖压底,这一场祭灶便算是成了。
明霜序冷眼瞧着铜盆里的火焰由点点火苗长成半人高的势头,又慢慢萎靡下去,最后连星星点点的火星都消失不见,从贡品盘子里摸了一块芝麻方糖来吃。
神像都没了,贡品自然也不再是贡品了。
这芝麻方糖简单,却基本只有这个时节才会有。
不过就是简单的起了酥的糖外面沾了一层芝麻,多吃一口就能将后槽牙紧紧粘在一起,那些时令的、加了巧思的糖果什么时候会输给这简单的芝麻方糖了?
但没办法,灶王爷就爱这么一口。
有了这一口糖腻肚子,明霜序就失了做饭的性质。
但年不能不过,该起的灶还是要起的,以往过年准备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
首要的便是新衣。
上次唐氏拿来的那匹布是极好,但耐不住明霜序自己的手艺差,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给自己裁一套新衣服出来。
还是得找专业的人才。
“诶呀,你这可是上好的缎云庄才有的布料。”小胡娘子果然是天天和布料打交道的人,一眼就瞧出了布料的珍贵:“这可是要五钱银子才一尺的,你能有钱买这个?发达了呀。”
明霜序瞧着小胡娘子一脸“苟富贵莫相忘”的表情,颇有些好笑:“我一个月就那三瓜俩枣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有银子买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别人送的。”
小胡娘子一脸了然,像是在说:“我早就知道了。”她将布料拉开一点放在明霜序身前比划:“这料子虽然是好料子,但是即便是明媚如你,单穿也会显的老气,不若加一些我们这儿的月白素布或是白青素布,定会显得你更加的清丽动人。”
小胡娘子还是那个小胡娘子,一点都没有变。
“不是我要多收你银两,只是你若加了我们的布,便可不收你裁制费了,反正又不要你出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小胡娘子神态恳切,但句句都是要从荷包里往外掏银子的,即便掏的是骆天杭的银子。
明霜序还是有些犹豫,小胡娘子趁热打铁:“你放心,我这两种布匹都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绝对不会拉你这贵价的吉祥纹锦布的后腿。”
她到不是在意这个,小胡娘子家的东西算的上是平价中的上品,若是肯花银子,就连东市几家的成衣店都是比不过的。
但她如今,还是心疼银子。
小胡娘子一摇明霜序的胳膊,道:“别犹豫了,我瞧你是老主顾,给你打个七折,就比单裁衣贵一钱。”
明霜序这才点头,由得小胡娘子上下左右一通打量,得出一个“尺码不变”的结论来。
新衣定好,便该是张灯结彩的时候了,灯笼、窗花,甚至是福字,秦主事一早就送过来了,只等着时候贴上。
但后厨门前的那一对春联,明霜序想自己写。
到底是日夜兼程地练了一段时间的字,比骆天杭这样自小刻苦的虽然还差许多,但规距齐整却是大有成效。
明霜序在西市上买了写春联的红纸,正好遇到也在采买的乔娘子:“明妹妹还有这样的雅兴,自己写春联?”
“写着玩儿,写着玩儿。”明霜序闹了个红脸,低着头一路小跑回了大理寺。
摊开红纸,明霜序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上去,脑海中倒是隐隐的有那么一对,但到底是自己想的还是在哪儿瞧见的竟是说不请了。
上联:酸甜苦辣咸口口品滋味;
下联:柴米酱油盐日日饱肠胃;
横批:好好用膳。
春联写好,明霜序歪着头瞧了半晌,每一个字都白到不行,明明就是文人墨客的活计,却没有半分文人墨客的雅韵。
可她也只能写成这样了。
墨渍干透,明霜序将春联同秦主事拿来的窗花福字一同放着,静待吉时。
如此,年前该做的事情便只剩两样,大扫除和炸物。
大扫除该是今日就干的事情,可明霜序实在是没有力气,想着接下来几天也没有别的活计可以干,干脆就痛痛快快的放过自己,只抄起比自己还高的扫院大扫帚,装模做样的在门口扫了扫,就丢手回去休息了。
她自认平日里与小音两个都算是爱干净的,后厨也并不多脏。
这一偷懒就到了腊月二十六,明霜序摇头晃脑的从床上起来,开始准备炸物。
沧云地界的习俗很是奇怪,年前将一众的吃食都裹了面糊丢进油锅里,年后却每天一两样的拿出来蒸着吃。
只是明霜序心里觉得奇怪,嘴上却好这一口,手上也勤快的开始准备。
之前炸的藕丸还有很多,明霜序便没有再准备肉丸子,确也还预备了一份红薯丸子。除此之外,还有另带藕的是藕盒最受明霜序喜欢。逛西市时瞧见有从津海沿岸来的渔民带了带鱼很是肥美,也一起买下。酥肉则是年年都必不可少的,今年也准备了满满一盆。
零零总总的东西瞧着摆了整个灶案,但明霜序心里清楚,就那一点点的红薯丸子,肯定是被自己三两日就解决了,剩下的东西,即便是能挨到十五后大理寺众人回归,也是一日就没了的。
这么想着,明霜序心里便没有了什么浪费粮食的顾虑,没人瞧着也自顾自的起了章法和条理,有条不紊的将盆里原本一样样生的东西炸熟,放进另一边控油、装盆。
屋里闷得热了,明霜序拉了一只凳子抵在门口,将厚重的棉帘撕出一条缝来,好让冷空气也往里进进暖和暖和。
门外一个身影,明霜序瞧着眼生,一闪身就没了踪迹。
是哪位官差忘了什么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