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腊肉腊排骨
藕丸子炸的多，明霜序瞧着是能吃到过年的时候的。
小音虽然动作规整，但到底是生在胆小，放进去一只丸子就要避上一避，终归是耽误了许多功夫。
明霜序瞧着着急，却不好开口消减小音的积极性，后来便也拿了一只勺子，站在小音身边送丸子入油锅。
丸子进入油锅，先是沉甸甸的往下掉，但还没有挨到锅底之前，周身四遭就咕噜噜的起着小泡又浮了上来。
明霜序拿着长勺，不住的从丸子身侧舀了热油，浇到丸子表面。
直到丸子整个表面都金灿灿的，明霜序便又拿着和脸盘一样大的漏勺，将成色已好的丸子捞起来，放在一旁控油。
小音瞧着明霜序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忽地停了下来，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丸子外面好了，里面就是熟了呢？”
这话问的，明霜序想拿当初如同“到了时候”一样玄之又玄的答案来回答，可话到嘴边终究是觉得这样说有负“师父”这个名头。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习以为常罢了。一只常用的汤勺在手，捏丸子捏得多了左右就都是一只熟鸡蛋里面蛋黄的大小了，经历过表皮酥脆内里却夹生，和里外一同炸的又糊又苦的阶段，再怎么也该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样子的丸子是好了的。
只是这话说出来虽然是真理，到底显得有些敷衍。
明霜序想了想，将手实实的放在小音的头上：“你最早的那批丸子如今应当是可以入口的温度了，你且尝尝。“
小音听话，真的捏了一只丸子来吃。味道调配的整整好，肥瘦相间的肉馅伴着甜美粉糯的冬藕，正有一种各司其职的美感。
实在是好吃，小音从未想过藕能和猪肉有这种搭配，正要再捏一只时，确被明霜序拦住：“炸物好吃，贪口却会腻，小心头疼。”
小音乖乖的将手缩了回来，细细回想，之前倒是的确有过在吃了炸物之后头晕晕的感觉，但从未想到是因为东西吃多了。
“今日，是我讲着，你知道了这么多的肉，要配这么多的冬藕，要放这么多的盐和酱油，油热到什么程度下丸子，丸子炸到什么程度就可以出锅，刚刚好的口感就是这样。下次你自己做了，若是藕多肉少，或是过咸，或是无味，一尝便知，就自然明白再下一次该怎么下手。”
小音点头，师父今日讲的道理她明白，哪有什么天赋异禀，不过手熟尔。
熟能生巧，常先生在课上讲过的。
常先生的课，若是有机会，她多想再多听一听。
小音拿起勺子，舀着盆里的肉馅，搓成丸子丢进油锅中，明霜序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你想什么呢？”明霜序一把将小音拉离灶台。
小音讷讷，也不辩解，只道：“师父，我错了。”
明霜序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小音想来顺从，她也从不说重话，只是……
“无论你未来会不会在灶台边讨生活，切记，灶台是时刻有明火有热油的地方，怎么能跑了心思呢？将菜肉做废浪费粮食事小，若是你跌进油锅里，或是失手将这房子点了可怎么是好？”
小音这才真正对自己方才的神游天外感到懊悔起来。
明霜序重重叹一口气，手里开始忙活着将生丸子下锅。
小音就站在原地，没有师父的发话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在常先生哪里，课学到什么地步了？”
师父怎么会问这个？小音一惊，她本以为师父带着自己练字已经是最和厨房偏离的事情了，如今还问自己的课业么？
“百家姓已经认完了，《声律启蒙》上卷学到第八，常先生讲过一两节《女学》。”
“女学？”明霜序很是诧异，十年前常先生对《女学》、《女诫》这样的书嗤之以鼻，如今办了讲堂，竟会教授这样的课？
“先生说，即便我们不认同，总归是要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果然，常先生还是常先生。
只是这样用反面教材来教书的本事明霜序并没有，倒是《声律启蒙》她熟得很，当年明启的《声律启蒙》就是她教的。
早知道，就不该让骆天杭写《阜音赋》，就该直接让他写声律启蒙的。
明霜序暗自懊悔，手中动作不停：“桃林牛已放，虞坂马长嘶。”
这是《声律启蒙》第八篇的中间，从头背算什么本事，中间任何一句都能接的上才算背的熟。
小音果然是真的用心在读书，从明霜序说的这一句，直到最后一句都顺顺当当的念完了，没有打过一个磕绊。
“那‘桃林牛已放’前一句是什么？”
“星拱北，月流西，汉露对汤霓。”小音自然答得出来，只不过这次换她奇怪：“师父，怎么你提问的方式和常先生一样的？”
明霜序这才反映过来，当年她来来回回提问明启诗词的方式都是曾经常先生教她的把式。
“想来师父和常先生一样，都是读过书的人，学的都是同一个夫子流传下来的办法。”
明霜序还未答话，倒是小音自顾自答的替她回了自己的话。
一声轻咳，明霜序和小音都回过头去瞧，门口站着的骆天杭不知道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多少。
明霜序将手洗净，放任小音一个在灶台前：“你怎么来了？”
“瞧卷宗瞧的累了，过来看看。”骆天杭随着明霜序的步子一起又就回到了灶台前。
“来了便来了，闷不声的听我们说话做什么，大理寺查案子的怎么是这么个做派？”明霜序假嗔道。
可论谁瞧，都能瞧出她是没有生气的。
“小音背书背得起兴，自然是不能打扰。”骆天杭笑的和煦，仿佛刚才被揶揄地不是他一样。
明霜序正愁不知道怎么和骆天杭再提讨书这件事，如今话就这么活生生地送上门来，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是刚刚才炸的丸子，你尝尝。”
骆天杭就着明霜序的手直接就将那一只丸子吞进嘴里，外表酥脆内馅顺滑，比他以往吃的牛肉丸子更多一份藕的香甜。
他刚要夸赞一句，就见眼前的小人儿眼底精光一闪，方才还给他温温柔柔捏丸子的手此刻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你吃了我的东西，就该是吃人嘴短的。”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骆天杭嘴被紧紧捂住，嚼不成嘴里的丸子，也没法勾起和眼角相应的弧度。
明霜序眼里的狡黠还在：“你也瞧见了，小音是个读书好的苗子，你既吃了她炸的丸子，就该好好给她备几本相应的书，让她好好的将启蒙读完。”
骆天杭嘴巴依旧动弹不得，可眼中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一样，也不知道是欣喜小音遇见了一个真心为她打算的明霜序，还是笑明霜序小孩子家家一样的脾气。
她的要求，他什么时候没办到了。
“同意你就点点头。”骆天杭刚一动弹，明霜序就感觉到不受掌控的力度，连忙改口：“眨眼，你同意就眨眼就好了。”
骆天杭顺从的眨了眨眼。
明霜序心满意足的回到灶台边上：“过几日腌腊肉，你来拿呀，人人都有。”
年前发腊肉是大理寺的传统，只不过以前的后厨不做，都是秦主事到东市的荣记买现成的腊肉回来。
荣记肉铺同李记糕饼铺一样，都是在奕京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字号。
秦主事被左一件事右一件事的耽搁了，直到瞧见明霜序买的那半扇猪才想起来今年的腊肉还没有买。
巴巴的跑到荣记，却被小二告知，今年货已定完，还请明年赶早。
荣记肉铺是多少达官显贵都争着抢着要定的，才不会因为秦主事搬出大理寺的名头而有所松动。
大理寺算什么显赫府衙，就算是长公主来了，这腊肉卖完了就是卖完了。
秦主事赔着笑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干脆将这棘手的活计交给明霜序。
如今再腌传统腊肉实在是有些晚了，但好在明霜序想来是个贪懒的，自然也是有简易的、用不了那么多时日的办法。
早早就用盐腌上的五花肉和排骨被明霜序重新放进了温水里，将表面的盐全都洗净。
这腌肉的盐并不是寻常市面上就能买到的盐巴，而是明霜序专门混着磨碎的花椒一同炒制过后的花椒盐。
用盐腌了四五日的五花肉和排骨，从一开始的淡而无味慢慢就成了滋味丰足的如今这副模样。
洗净了五花肉和排骨，明霜序穿上绳子，分发给每一位来领腊味的大理寺官差，还细细交代：“这是要放在檐下让风吹干了之后才能吃的，可别心急。”
排骨量少，明霜序只备了平时熟络的几个人的分量，可旁人到好说，只是柳寺卿瞧着简陋的只有一根麻绳作为包装的排骨，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一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明娘子你还是留在这里过年的时候自己做来吃吧。”
明霜序向来不是个假客气的人，可柳寺卿来领时秦主事就在一旁，每当明霜序想要接下东西时就被秦主事瞪的缩了手。
最终那最宽的四五根腊排骨还是被小音掂着跟着柳寺卿送去了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