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酱菜拌饭
骆天杭自认并不是对味道的细微之处有所分辨的人,但眼前人口中所说的,对他来说更是费解。
菁槆还有两种味道?
眼瞧着骆天杭将不解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明霜序猝不及防的就被逗笑,这人怎么这样可爱?
“你手上的那种菁槆的味道,独带有青草芬芳,但这信上却是更多一份木质燃烧时的香气。准确的来说,是青松。”
“青松?”
独草叶燃烧时,火候并不好控制,且时时就要人在旁边照看,生怕一不留神就成了燎原之势。故而云州人在燃菁槆熏盐时,都已青松木做副。青松木气味本就极浅,并不会因为在菁槆中加了这么一种木料而生出第二种味道来。
但这只是针对于常人而言,像明霜序这样常年浸染在厨房中和许多味道打交道的厨娘来说,有没有这一种木质香气,还是有所分别的。
所以,即便是骆天杭也在书中读过菁槆常常与青松同燃,也是闻不出其间细微的差别。
“何故如此?”
就算是明霜序这么解释了,骆天杭依旧是不解,有没有青松的香气竟是这么重要么?
“青松香沉,”明霜序歪着头给骆天杭细细的讲解:“只有专门熏过的东西才会带上青松的香气,就比如说是云州盐。盐由青松与菁槆直接烘制,自然会带着青松与菁槆两种东西的味道,同理还有烘盐时用来盛盐的篦子。但云州人家中的用来盛盐的罐子就没有青松的味道了,尤其是洗过晒干后的罐子,仔细闻里面的味道,菁槆几乎占满了每一寸角落,但青松却不显一丝一毫。”
所以,这封信是直接被这么烘过的。
骆天杭皱着眉毛,双目紧盯着手中的信件,似乎希望自己能从上面看出来什么蛛丝马迹来。
“盐焗鸡来喽……”
小二一声常常的吆喝,从未闻过的味道立马就占据了骆天杭全部的鼻腔。
这是似乎雨后山林的味道,雨不需大,但雨丝却密,没有饶过一丝的缝隙,扑头盖脸的往人身上涌来,却不疼,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不知不觉中衣服就已经自里而外的湿了个透彻。人却不想往前疾走跑到不远处的亭子下去避雨,就只在这满天的雨幕之中或走或顿,等着雨势一点点的减弱,最终从厚厚的云彩中露出半个懒懒的太阳的脑袋。
倒是有一种凭自己一己之力将雨逼停的快意。
“小二,再来两碗米饭。”明霜序自小就是闻着这种味道长大的,除了亲切思乡之外,并不会像骆天杭一样有这么多的漫游之言。
明霜序用随着盐焗鸡一起送上的小锤将附在鸡子外面已经烤成外壳的盐巴敲掉,扯下一只鸡腿放到骆天杭面前:
“想来你也没有吃过我们那里的米饭。沧云两地就连米饭做的都有巧思,米倒是同奕京一样不过是寻常的米罢了,但这煮米的水,往往都是提前在旧盐罐里静置了一夜的水,所以米饭也常常带了菁槆的味道。”
骆天杭将明霜序递过来的那一只鸡腿放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果然是连内里都沾上了那雨后山林的风味,丝毫不显单吃鸡肉的寡淡无趣。
有了盐巴外壳,鸡肉的汁水很好的被锁在内里,骆天杭咬的这一口,没成想能这么鲜嫩,竟滋出来一点汁水喷射到桌子中间。
骆天杭自持稳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愣在原地,浑身上下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桌上的那一点算是污渍的汁水了,只有嘴巴还在不断地咀嚼,似乎留恋嘴里地那一份鲜美柔嫩。
这样的反常,自然是被明霜序尽数落在眼里。
只是骆天杭显得这样不自然,她也只好把笑意闷进喉咙,头偏向一边去瞧店内的陈设。
“米饭来咯……”小二适时的出现惊扰了还在两人之间流动的尴尬,两碗热腾腾的米饭一碗一边放在了明霜序与骆天杭的面前。
小二也注意到了那在桌子中央的一点点快要干涸的汁水,爽朗的笑道:“想是方才小的不小心将这桌子弄脏了,二位请见谅。”
一边说着,小二还取下自己肩头一直搭着的毛巾将那一点污渍蹭掉:“二位慢用。”
随着米饭上桌的还有一叠腌制的黑黑的酱菜。
明霜序忍着笑舀了一勺酱菜给骆天杭:“你尝尝,这个也是沧云特有的。”
骆天杭自是不会推脱,就着明霜序的手将那一勺酱菜尽数吞进口中,只是他吃时全然只把眼睛放在眼前那皓白的腕子上,全然没有看见随着他的动作而瞳孔放大的明霜序。
好咸!
骆天杭五官全部都皱到一起,一口酱菜嚼是再嚼不下去了,却也不好当着明霜序的面吐出来。
明霜序唇边的笑意扩的更大,她以前从未瞧到骆天杭这样可爱的一面。
“快吐出来吧。”明霜序零拿了一只空碗递给骆天杭,还将自己面前的米饭换给骆天杭。
她的那一碗,早就同着酱菜均匀的拌在了一起,米饭还被酱汁染成了浅浅的褐色。
骆天杭瞧着明霜序将原先在自己面前摆着的那一碗米饭拿过去,同着一勺酱菜混在一起,没两下就也拌成了自己面前这一碗一样的样子。
再入口,混着酱菜的爽脆,酱汁的油香,还有米饭自身的甘甜,骆天杭这才将方才那一口齁咸的快要将所有味蕾都杀死的东西抛掷脑后。
这样的美味,才是明霜序手艺最好的诠释。
出身于人人都是老饕的沧云之地,自然是个不差的厨子。
再加之她的天赋与聪慧,自然是个出类拔萃的。
两人自小饭馆出来,慢慢的往回走。
城西虽是离着西市并不算远,但是更西的地方有一地段,聚集了一种小商小贩。这集市并无官方认可,也无名称,被周边人称作“吉市”。
吉市不大,人却不少,其中鱼龙混杂街头地痞之人更是不再少数。
明霜序知道这个地方,这里的东西虽是比丰水河旁的更加便宜,可买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要各凭本事,不仅是能挑出好物件的本事,也有把它带出吉市的本事。
现下也就是骆天杭在身边,要搁以往,明霜序便是腿脚再累也是要绕道而走的。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不时就有人上前兜卖货物,骆天杭刚开始还会用眼神询问明霜序的意见,见她瞧也不瞧只顾着摇头,之后便一律挡开。
“二位,万没有进了这吉市不交点银子就出去的道理。”眼瞧着过了这个巷口就是太平的地段了,前面的路就被人挡住。
一个穿裹着兽皮的汉子,站在两人之前,肩上扛着一把大刀,看的明霜序心惊。
骆天杭沉下脸,眼中发出精光直瞪着眼前人。
周围瞧着都是瞧热闹的无关者,可其中不乏有和眼前人一样呼吸粗重,身上有几分功夫的练家子。
只怕是眼前人一声喝下,这几人就会一同扑上来。
骆天杭本就握着佩刀的手愈发攥得紧。佩刀上吊着一直打的歪歪扭扭的络子。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凑近那肩上扛刀的汉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还没说完,那汉子就大笑道:“竟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失敬失敬。”
话这么说,人却没有丝毫动弹。
在场众人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讽刺罢了。
明霜序笑着出来打和场:“这位英雄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们二人路过您的地盘,实在是没有带什么银子,只怕是漏了怯,这才没有买东西,不成想还坏了您的规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这话说的低眉顺眼,骆天杭喉咙刚哼出一声,那只本就垂在身边的手就被一阵冰凉覆住
那人被明霜序一口一个“英雄”倒是哄得没有那么凶神恶煞:“没想到,这少卿大人娇妻在怀,倒是个懂事的。坏了规矩没什么,但不留银子却是不行。”
明霜序将头上带着的珠花麻利的拔下:“英雄您也瞧见了,我身上实在没什么首饰,这珠花您若是看对眼了,就拿去,回去送给嫂夫人,也是一桩美意。”
明霜序身上哪里还有别的珠花,正是之前骆天杭扭扭捏捏包在衣服里送的。
那珠花通身都是十足十的好银,加之做工精巧,也算有一点价值。
那人瞧了一眼,随手就抛给了身旁一只腿一直兜着看好戏的下属:“少卿大人,多跟你家娘子学学,请吧。”
既然那扛刀的汉子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就没有再继续逗留的道理,明霜序赔着笑,拉着骆天杭一路小跑。
只是这小跑说的是明霜序,对于骆天杭这种身高腿长的来说,将将算是大步走了。
明霜序跑的脸红心跳,终于在再看不见吉市的路口停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骆天杭面不变色,也不等明霜序,径自就往大理寺的方向走。
明霜序余光瞧见骆天杭背影时,才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紧跑两步跟上骆天杭:“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骆天杭脸色和刚刚面对扛刀汉子时一样黑,也不接话,还是往前走。
既然得不到答话,明霜序只能暗自揣摩:
这是觉得自己方才驳了他的面子?不对,他不是这样的好面子的人。
这是觉得自己方才将他送的珠花轻易的交了出去,心疼钱了?不过他也似乎并不是这样恋财的人。
明霜序一筹莫展,最终只能学着话本子里的办法:
“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