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盐焗鸡
这一顿豆豉鲜虾肉煲做的咸香,配上粒粒分明水汽充足的米饭,正是能让人大快朵颐的好饭食。
明霜序也没有将砂锅中的底汁烧的很干,不乏有人舀了汤汁拌米饭来吃。
虽是没有直接吃肉吃虾来的爽快,但到底也是没有了荤食之后的上上之策。
平时备给整个大理寺做午膳的米饭,竟然被这不到十人的小队就吃完了。
锅中不留饭食,是对厨子最大的嘉奖。
明霜序瞧着欢喜,但到底这样的场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大理寺众人的嘴已经被明霜序养的极刁,一般小饭馆里的吃食早就瞧不上了,就算是明霜序来做,也得时时用些巧思供着,才能换来仿若遇见了再生父母一样的感叹。
但小音却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景,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断有人来灶台前面添饭,仿佛动作慢了一点就会被旁人抢的没有吃食一般。
直到众人吃饱喝足,列队又去街上查探,小音才从晃神中惊醒。
大理寺官差虽然吃相并不如骆天杭一样讨巧,但总归是比流民悍匪吃起来文雅一些,残局并非不好收拾。
小音将快要顶自己两个脑袋那么大的砂锅端回水池旁,里面干干净净,连一滴汤汁都不剩。
她快要怀疑,要不是这砂锅实在是笨重硕大,换成平日里师父喜爱的小砂锅,那官差只怕是要将米饭直接倒进砂锅中直接就着吃了。
守在灶台旁的明霜序和骆天杭瞧着小音一趟一趟来来回回的跑,半分没有想要动弹的意思。
明霜序单纯的只是犯懒,骆天杭却以为她定是有什么想法要故意训练小音。
“方才你那一队人中,身上带着的菁槆味道都不算小,尤其是那个叫贺缮的。”
明霜序目光不离小音,话却是对着身边骆天杭讲的。
现在还躺在自己公廨书案之上的衣角就是贺缮发现的,这一点之前梁庄来的时候提过。
骆天杭点点头,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为什么你能闻见那菁槆的味道,而我什么都闻不到?”
“许是沧州吃的盐大多都是云州产的吧。”
明霜序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但这话却不是谎话。沧州与云州相隔,自然是云州的盐要比莅州的更加便宜。但对于整个大奕的中心奕京来说,云州盐便没有这样的优势,又另外莅州到底盐场更多更大,再加之云州盐上带有独特的菁槆风味会与许多菜肴口味相冲,奕京便是以莅州盐为主。
可明霜序通晓菁槆的味道,并不是因为浅显的理由。六岁那年,父亲整顿云州盐务,曾亲临盐舟等镇,盐场里菁槆味道浓郁到刺鼻,只怕是到过的人都会此生难忘。
她不过是随着母亲去过一日给父亲送换洗衣物,这味道就深入骨髓,只怕是到老都忘不掉。
骆天杭半信半疑,他自认将“不信”二字藏得很好,却被明霜序瞧的一清二楚。
“城西有一家云州风味的馆子,我刚来奕京的时候去吃过几次,味道算是地道,用的也是云州盐,大人若是感兴趣,得空了可以去尝尝。”
骆天杭欣然应允。
屋外传来秦主事的呼唤之声:“骆少卿可在?”
骆天杭掀起布帘出门。秦拓拱手道:“少卿,户部的项侍郎来了,还请您一见。”
“他倒是来的巧。”骆天杭冷哼一声,提步就跟上了秦拓。
项仟启位居户部侍郎,正是盐务的掌管之人。
骆天杭在一开始查到私盐时就到户部去,毕竟勘查私盐一事本就是户部的职责所在。
不成想这官阶不大的户部侍郎,架子摆的十足,骆天杭上门两次,连项仟启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有一个小厮出来回话:“骆大人若是想查,便查吧。”
梁庄气得不轻,这项仟启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倒是骆天杭冷静的很多。
项仟启不肯见他是好事,他管着盐务,对私盐一事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如今称病闭门不见,倒是证明了他并没有掺和到私盐中去。若是私盐商能勾结到朝中大员,上下欺瞒,只怕是他有十二分的火眼金睛都不能勘破分毫,现下这般,倒是好现象。
抓到人时项仟启不出面,查到连丰之死时项仟启也是毫无人影,如今只算是有个细微末节的证据,他倒是巴巴的跑到大理寺来。
骆天杭眼中精光微闪,如今出了人命,项仟启再想拿回这桩案子已是决议不可能了。
那他倒要看看,这位“大病初愈”的项侍郎,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骆少卿。”项仟启满脸都陪着笑,似乎与骆天杭是久年不见得老友。
骆天杭不留痕迹得往一旁错了错,脸上挂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要按着明霜序的说法就是:“欠揍”。
“什么风把项侍郎吹来了?项侍郎这一病可真是时候,好的更是时候。”骆天杭在一旁坐下。
秦拓老油条一般,瞧着花厅之中都能凝结成冰的气氛,借口年末事忙,躬身告退了。
无关人员已经清场,项仟启反倒是直接一撩官服跪在了骆天杭面前:“求骆少卿救我一命。”
户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本是同品阶官员,骆天杭一见如此项仟启如此郑重其事,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来,心中暗叫不好。
原来他只想着项仟启只是知晓一二,但并没有参与其中,如今他这么一跪,反而就像是……
就像是这私盐商瞧不上项仟启不过是人微言轻的户部侍郎一般。
“你先起来。”骆天杭沉声道,若是凡是能用跪来解决,那想必他和明霜序都不用过日子了,整日跪着就行。
项仟启见骆天杭态度坚决,并没有推脱搪塞之意,也不坚持,扶着身边的凳子就站起了身。
整个故事再简单不过,项仟启身为主管盐务之人,在私盐到京的第一日就有所察觉。追查来源不过是他分内之事,可就在他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查起,每日只是领着下属在街上乱打乱撞的时候,那私盐商已然写了恐吓信放在他的公案之上,要他不要再插手此事。
“你身为朝廷命官,被那人写了一封信就给吓住了?”骆天杭满脸都是不屑。
“骆大人,”项仟启欲哭无泪:“我怎会只因为一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件就忘记自己是朝廷的官员。可出了此事,我也警觉了许多,但那人不知道从何处得知我还在追查私盐,竟然一日趁我白日到公廨去时,掳了我一家去,上至老母下至幼儿,我这才……我这才……”
凡是一旦牵扯到家人,往往都会有不得已的为难。
骆天杭面色这才有所缓和,此事罪魁又怎么会是这个一心只想护住家人的户部尚书呢。
“所以你这次来……?”
项仟启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书信:“还是他们,许是你这边查到了什么东西?他们用我的妻儿前来威胁,说是若是不能阻止你继续查下去,只怕是要……”
言下之意,骆天杭清楚的很。他接过项仟启手中的信件,上面所言,要比从项仟启口中的话语直白很多。
若要继续查案,项仟启的妻儿,只有死路一条。
骆天杭瞧着手上的信件,眼睛微眯了眯,将那信件凑近自己的鼻子,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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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来一只盐焗鸡。”
明霜序与骆天杭一道坐在这家名为“云馔”的小餐馆里。
这铺子店面不大,里面也不大,总共就摆了四张桌子。人也不多,门前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却鲜少有人往里面进的。
招呼客人的小二年龄看起来不大,肩上搭着白巾,笑嘻嘻的对着明霜序道:“娘子,咱们这儿可都是用的云州盐,您若是吃不惯,点了盐焗鸡,可是入不了口啊。不若换几道菜?”
明霜序笑道:“我是打沧州来的,自小就吃云州盐。”
小二恍然,也跟着将笑容扯到更大:“难怪是听着您的口音不像京中人,那这位……”
“你不用管他,他本就是跟着我来常常这儿的口味的,不然倒时候跟着我回沧州的时候,要天天饿肚子不成?”
这话说的风趣,小二天天见过多少南来北往的客人,也不多说,照着后厨嚷一声:“盐焗鸡一只。”
骆天杭见四下再无他人,才问:“如今我还没闻到什么味道。”
明霜序瞧瞧通向后厨的门口,笑道:“你且等一等,等他们将这盐焗鸡烤上了,那香味才算浓郁。”
骆天杭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给明霜序:“这上面,可有你说的那种菁槆的味道?”
那信件最外面泛着微微的黄色,素净无物。
明霜序伸手将信件接过来,凑近鼻子。
熟悉的味道奔涌而至,正是菁槆。
明霜序脸上由严肃转为轻松,了然的点头,却忽然灵光一闪,深吸一口气之后,脸上的轻松不见,谨慎的摇头,对着骆天杭道:
“这是菁槆的味道,却不是上午你手上的那种菁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