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菌菇海鲜粥
唐氏未得及说一句话，就匆匆被骆天杭拉至公廨之中。
骆天杭面色阴沉，唐氏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梁庄与湫娘都候在屋外，屋内只有母子二人。
半晌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有灯烛油芯噼啪爆响之声打破室内沉寂。
最终还是骆天杭先开口：“母亲，您且先回家去，儿子这里实在是公务繁忙，没时间同您解释这些。”
先说了话自然就是先低了头，唐氏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从鼻腔中不情不愿的哼出一声，道：
“母亲哪里就是想耽误你公务了？只不过是……罢了，你忙完这一阵子，将那明娘子带回家来再正式介绍吧。”
骆天杭本想解释这一切都为时过早，可若是说了，只怕唐氏又会纠缠不休，便抱拳向唐氏行礼：“儿子先谢过母亲。”
唐氏自己也是出身名门贵族，终归是讲道理的体面人，言至于此，也不必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外走两步，又回身道：“我知道你这几天忙，但终究还是要吃饭的。我明日要给文家的姑娘下帖子，你月中的时候回来吃个晚饭，和文家的姑娘见上一见。”
“母亲刚刚还谅解的，怎么现在又说这样的话？”骆天杭听此，音量不觉的都拔高了两个度。
屋外湫娘瞧了一眼同样恭敬站着的梁庄，往前迈了一步。
梁庄余光瞧见，也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了一步，离屋子更远了些。
公廨隔音并不算差，就算骆天杭方才提着嗓子嚷的那一句，外面也只听清了三成。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怎么，你迎那明氏进门之前，不该有一位正头娘子么？还是，还是你就准备将那区区一个厨子作为你的正室？”
说这话的自然是唐氏。
只是对比起如今开始拔高音调的唐氏，骆天杭倒是平静了下来，道：“母亲，若是儿子有幸能将明娘子作为枕边人，自然是三书六聘正妻之位。”
“那若是不能呢？”唐氏言辞恳切，像极了一位劝诫君王的谏臣：“之前你为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景琳琅，推掉了多少马上就要说成的婚事。如今，若是不能得那明氏的心，你就甘愿要再赔上你的下半辈子么？”
“母亲气糊涂了。”骆天杭更是沉稳：“并不是儿子为了景家姑娘不娶，而是您口中那些马上要说成婚事的姑娘人家，一听儿子要查景家旧案，便不愿将女儿再嫁过来罢了。”
“这有何不同？人家问，你便要答么？”
“自然是要答的。”骆天杭眼神坚定：“对方若是不问，儿子尚且可以什么都不说。对方既然问了，儿子就自然是要照实去答的，不然，又和骗婚有什么区别。儿子相信，母亲是希望儿子身边有一位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而不是需要东防西防的怨偶吧？”
“你。”唐氏被骆天杭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留下一句：“我说不过你，改日让你到你父亲那里听训。”后忿忿而走。
梁庄站在屋前瞧着疾行远去的唐氏，颇为不解：“大人，您和夫人说什么了？夫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生气？”
“没什么。”骆天杭脸上神色还算平静，折身返回公廨之内。
“可是夫人又催您成亲了？”梁庄脸上写满了“懂得都懂”。
--
“夫人，那这文家的姑娘，明日帖子可还要下么？”马车上，湫娘瞧着唐氏心情不算不好的样子，心里实在打鼓。
这毕竟虽然听不清公廨之中夫人和三哥儿在讲什么，多少是听出来了谈话并不算平和。
“算了，杭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随他去吧。”
唐氏斜斜的靠在马车背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公廨之中慷慨激昂的样子。
湫娘心中不解，但也顺从道：“也是，三哥儿自小就是有主意的，想必那明氏是个好的。”
“你知道什么，”唐氏斜睨了一眼陪着笑的湫娘：“你以为我愿意做那非要拆散有情人的恶毒婆婆？呸，谁还没当过媳妇，非要做那折福报的事情。我还不是都为了他们老骆家着想，娶一个贤德的媳妇能旺三代，三代啊。”
唐氏伸出三根手指在湫娘面前比划：“我本以为，那明氏只是生的美貌，会做吃食，又会一些狐媚人的手腕，这才将杭儿迷住了。只是今日一见，并不是那样似贱籍出来的女子一般，反而像是大家闺秀，身上自有气度，搞不好还是个读过书的。
“既如此，若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真能将她哄骗来，便随他去，什么正房小妾都好，何必再拉来一个文家姑娘受苦。倘若我硬要他娶了，一个好好的正头娘子放在那儿，他和侧房两个心心相印你侬我侬的，弄出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来，才真的是败坏我们老骆家的名声。”
湫娘在一旁听的直乐呵：“夫人最是个嘴硬心软的了，听到三哥儿说心仪那明氏，只怕是恨不得马上就拿聘礼单子给人家送过去呢。”
唐氏佯装恼怒，在湫娘腿上锤了一拳。
湫娘笑了又笑，忽又问：“既然夫人都想好了的，怎么不和三哥儿好好说呢？如此大吵一架，只怕是会母子生隙。”
“他敢！”唐氏先是吆喝一句，复又懒懒的解释：“男人么，脑子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毛病的，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珍惜。别看杭儿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只怕是有一样的毛病。新妇若是嫁过来，他不好好待，人家给他一纸休书怎么办？还不是又要靠我来操劳。我可得趁着这两人没成亲之前，把他这毛病好好治治，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才好。”
远在大理寺的骆天杭自然不知道，明霜序在自家母亲口中，说着说着已经成了新妇。
仵作的验尸单子新鲜出炉，他自然是要全心全意的看着的。
明霜序将做好的晚膳用食盒带过来，除了让秦拓和唐氏直咽口水的黄豆猪蹄，还有一味菌菇海鲜粥。
如今风虽然是停了，黄豆猪蹄虽然好吃，但到底没有粥暖胃。
明霜序照例从砂锅中舀一碗给骆天杭。
梁庄站在一旁瞧着，稠稠的大米粥中间竟然配的有煎蛋和虾仁，再来一勺又瞧见了有白色盖盖的菌菇。
这一碗，虽然瞧着搭配诡异，但闭上眼睛只闻味道都知道是鲜掉眉毛了。
如今只有骆大人有这么好的口福了。
梁庄兀自往下咽了咽口水。真奇怪，自己明明晚上已经吃过饭了，怎么还饿呢。
明霜序将这一碗粥放到骆天杭的公案上，抽掉他手中的验尸单子，笑道：“先喝粥，要不然一会儿碰倒了碗又嫌我放的不是地方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这么想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怨了自己一心二用的。
骆天杭有苦说不出，只能依着明霜序行事。
放食盒的小几上并没有第二只碗，骆天杭看向明霜序问：“你不吃么？”
明霜序笑着往骆天杭肩上锤了一拳：“谁要等你，饿都要饿死了。”
梁庄站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明娘子竟然敢上手打骆大人。
许是梁庄的眼神过于惊悚，看的骆天杭实在不舒服，不自然的从嗓子里干咳一声：“你出去吧，我用完饭瞧完验尸单子再找你。”
不算空旷的屋子只剩下骆天杭与明霜序两个。
明霜序走回小几旁，给骆天杭将黄豆猪蹄从食盒中端出来。
骆天杭端着碗也走到小几旁，坐下后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只是张张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声响来。
“今日猪蹄炖的多，你晚上要不带一些回去给你母亲？我将食盒借你。”明霜序倒是没管骆天杭那么许多的抓心挠肝，就只一味的给他添粥。
“家中有厨房，母亲若是想吃，会叫厨房做的。”骆天杭不知道明霜序何出此言，便只就事论事的答着。
明霜序笑道：“我自然知道骆大人出身名门，最是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只是你母亲今日在后厨一直盯着我这炖猪蹄的砂锅瞧，除非是喜欢我这砂锅上的纹路，不然就是被这砂锅的味道给勾了魂儿去了。”
话音刚落，明霜序自觉失言，低声道：“抱歉。”
骆天杭倒是没想到自己母亲还有这么一出典故，又想着白日里母亲似乎的确对明霜序不算喜欢，也许送这么一煲猪蹄能有所改善呢？
“让你费事了。”骆天杭这边算是应了，伸手去接明霜序手中的勺子要自己盛粥。
明霜序一拍骆天杭伸过来的手，直接将碗递了过去，道：“别的还好说，这食盒可是要掂回来还我的。”
骆天杭见明霜序笑的真心，这才也笑道：“自然，少了谁都不敢少明娘子的东西。”
这一碗热粥下肚，果然是暖心暖胃，在氤氲的雾气中，骆天杭瞧着明霜序的眉眼，只觉得白日里同母亲争执的疲乏，办案陷入僵境的困苦，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母亲一直坚持让他成亲就是想他早日能体会这种岁月安稳的幸福，但他很庆幸自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现在遇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