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煎鲈鱼
风风火火跑进来的自然是明霜序，身上背着一个鱼篓怀中又抱着一个鱼篓的老翁就在后门等着，她得赶紧拿钱才行。
骆天杭颇为无奈的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威严怎么到这小丫头身上就不好使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梁庄颇为滑稽的一手拎着一只鱼篓站在门口。
那鱼篓里还在不断地往外滴水，时不时还能闹出点动静来。梁庄每逢那鱼不安分时就将鱼篓拿的离自己远远的，可奈不住一筐里鱼实在太多，实在太沉，坚持不过一会儿就又慢慢往下放了。
明霜序瞧见骆天杭的目光绕过自己往后看，也回过头去瞧，见梁庄已然将那鱼拿到了，语气中满是惊喜：
“你竟能说服那老翁将鱼先给你？我让他进来和我一起讨银子他都不肯。”
梁庄迷糊的眨眨眼睛：
“明娘子，我付了钱的，他自然要将鱼给我了。”
这话不仅是说给明霜序的，更是说给骆天杭听的。
这两筐鱼能要了他一个月的工钱，若不是早上因为他给明霜序那四文钱而得了骆天杭一小钱银子的赏，他哪里能付得起这钱。
正正好，那老翁找了他四文钱，这鱼就算是骆大人出钱买的了。
明霜序哪里知道这么多，只打开一只鱼篓瞧里面的鱼，并不是每一条都同她相中的那一条那么大、那么肥的，但到底都是新鲜匀称的鲈鱼，还是越瞧越喜欢。
骆天杭交代梁庄帮着明霜序将鱼拿到后厨去。
明霜序寻了一处大水缸，摆在后厨门前，将两筐鱼呼呼啦都倒了进去。
鱼儿进了水，反而不似在旱地那么有活力，只有一两条摇头摆尾的动一动，余下的都只静静的浮在原地，仿佛原本就是那水的一部分一样。
明霜序与梁庄仿佛两个稚子一般，就趴在水缸边上看鱼，哪怕那鱼一动不动，也觉得新奇的好看。
不远处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明霜序毫无反应，倒是梁庄嗖的一下就站的笔直：
“大人。”
水里倒映出骆天杭的影子，明霜序指着她一早就看上的那尾鱼，道：“大人，咱中午吃鱼吧？”
右边的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一截雪色的小臂，惊龙入水，鱼跃龙门，那原本还在水中安逸的躺着的鱼儿就被明霜序掐了命脉，提出水面。
不过一只小小鲈鱼，哪里懂什么弱肉强食的道理，拼命的扭动的鱼尾，左摇右晃，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水分摆脱的更干净了些。
明霜序欢快的笑着，径直就将那鱼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跑出来：
“庄小哥儿，再帮我买些东西呗？”
鲈鱼规整，刺少，最是适合耐不住性子一点点挑刺的人吃鱼，比如说大理寺众人。
梁庄呼呼歇歇跑回后厨时，原本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鱼，在明霜序手下，头尾分家，身子也被按着两刺宽的长度均匀的切成了块。
“庄小哥儿脚力不错。”明霜序接过背篓，一一拿出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因是害怕东西多要的时间也长，明霜序就只点了做这一道鱼所需要的食材。
“明娘子，”梁庄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解释：“其实菜、肉、米面什么的，都是有专人来送的，你大可不必自己买。这几日是因为没有人做饭，害怕东西都坏，这才让他们不必来。如今你既掌管着后厨，我下午给他们说一声，再开始送就可以了。”
明霜序很是不好意思：“让你多跑一趟了。”
梁庄的本意并不是这个，只是若是直接让人来送，就是秦主事直接付钱，那怎么说也不用过他这一道了。他本来月钱就少，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口袋里更是没有几个子的。
可是明霜序兜里比他还干净，梁庄是知道的，要不然今日那鱼也不会让他付银子。
更何况，骆大人也不能选定她来做后厨，不就是看重明霜序两手空空要的月钱最低么？
梁庄到最后都没有把自己的内心话说出来，只是摆着一副丧气的脸去找骆天杭了。
后厨灶案上，已经被分好洗净的鱼包在干净的布中，明霜序磕了四只蛋在碗中，又用勺子轻柔的将蛋黄舀出，放在另一只碗中。
腌鱼不用蛋清，这是什么道理，明霜序也不太清楚，只觉得也许是因为蛋清稀，味道就不那么好。
蛋黄里放上剁成茸的嫩姜，白糖、胡椒碎、盐巴和生粉一起倒进去，再淋上一圈酱油和一圈黄酒。
明霜序凑近闻了闻，只觉得这次梁庄买来的酱油没有昨日向御厨弟子借来的好。
几味调料混合，成了黄不黄红不红的酱汁，明霜序隔着净布用力压了一压鲈鱼块，表面的水分全部被吸走后，鱼块进入酱汁里舒服的打了个滚儿，在每一块鱼肉都被酱汁包裹后就只等着时间发挥它的作用。
明霜序伸手拉过米袋，往里打眼一瞧，就觉得梁庄说的是有十分的道理的。
采买食材一事，不能再假手于他了。
这米袋里的米，至少是两年前的陈米了，奕京的物价她不清楚，但要是在奉阳，这么一小袋米只怕是半文钱也用不了。
那老板定是欺负梁庄瞧不出生米好坏。
明霜序可不信梁庄有那胆子给骆天杭买陈米来吃。
米袋上印了一个大大的“粮道米庄”的字样，这家店明霜序多少有些印象，似乎就在西市乔娘子的豆腐店不远处。
单她一个，上门理论是不可能的，明霜序无法，只能将早上再乔娘子那儿买的豆腐拿来。
乔娘子可比那粮道米庄的老板为人厚道多了，给明霜序的拿一块豆腐色白又新鲜。
明霜序将豆腐放进碗里，仅凭双手就将那块老豆腐碾成渣渣，她向来喜欢类似的工艺，总觉得这是做一顿饭时最快乐的时光。
碾碎的豆腐里被明霜序加上一把切的细细小小的香葱，又将刚刚留下来的四只蛋清也一起放了进去。这豆腐饼里本是要加全蛋才好看的，但刚刚偏又剩下来了这么四只蛋清。
明霜序想了想，最终还是又磕了一只鸡蛋进去。
都说是要色香味俱全的才算好的餐食，固然不浪费也很重要，但终究是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的东西才会让人有食欲。
既然鸡蛋加的多了，生粉也是要再多放一些的，虽然这么做下来豆腐的分量少了，但到底是乔娘子的豆腐味醇，明霜序闻着与以往的也并没有不同。
有了好的食材打底，调味就简单了许多，明霜序就只加了盐巴和胡椒碎进去，方才腌鱼剩的姜茸还剩一点，也一起加了进去。
冬吃萝卜夏吃姜，老人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完成了这一步，豆腐饼就差不多齐活儿了。
明霜序瞧了瞧一旁的鱼，总觉得要多腌一会儿才会更入味儿，于是先现将豆腐混着其他材料的分成大小差不多的圆子，两个手掌轻轻一压，就成了巴掌大的小饼。
灶上起火烧锅热油，明霜序先将鲈鱼一块块倒扣着，鱼皮朝下摆放，直到鱼皮被油烹的微微卷曲，才翻面让鱼肉挨着锅底。
鲈鱼块金黄的很快，明霜序实在没忍住，稍稍的扔了两颗干辣椒进油锅里，“滋啦”一声，那原本只是呛人的油烟便生出一股子香气，一股子明明能熏得让人流泪却还是忍不住一闻再闻的香气。
鲈鱼块出锅，明霜序将原本锅里的油舀了出去，换上新油。
煎豆腐饼本就是用不了多少油的，以往用刷子再锅上薄薄的刷上一层就是最好的，只是如今这里明明是大理寺的后厨，明霜序却觉得许多东西都用的并不顺手，还比不上自己在奉阳家中的小厨房。
豆腐饼煎起来很快，就在第一锅豆腐饼成功出锅后，梁庄循着香味就找来了：
“明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骆天杭一早就交代，如今大理寺里食材不全，今明两日先不预备众官差的饭食，等明日菜农肉贩来送了东西再说。
故而明霜序也就只预备了三个人的餐食，她自己、骆天杭和梁庄的。
她肯定是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没得说的。如今后厨里一切瞧得见的、用得了的东西都是骆天杭掏的银子，管他的餐食也是天经地义。至于梁庄……总归是能出力气的。
“很快。”明霜序挥舞着锅铲将第二批的豆腐饼翻了面，不需时，第二批金灿灿的豆腐饼就新鲜出锅。
三人用饭是在后厨旁边的花厅里。
这本就是大理寺官差用餐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三人。
明霜序趁着骆天杭还没有来的时候，飞快地塞了一只豆腐饼进嘴里。浓醇的豆腐香气与葱花相伴，简直就是佳偶天成地一对伴侣。表面焦脆，内里柔软，再伴上咬下去那“咔哧咔哧”的声音，任谁都要说此刻，这就是配合美食最好的天籁
骆天杭一进门就瞧见明霜序蹭在嘴边的油光，知道这小丫头等不及他们自己先偷吃了。
若要吃，就大大方方吃。
哪有让小老鼠自己做饭又怪小老鼠偷吃的道理？
明霜序依旧是面对着骆天杭时，脸上带着让人无可挑剔的笑容：“大人，坐。”
骆天杭从善如流。
“大人，这鱼极肥美，您尝尝。”明霜序用着骆天杭面前的那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香煎鲈鱼给骆天杭。
她眼睛尖，这块鱼是鱼身中间靠前的位置，整条鱼这样的地方一左一右也只有两块，是最好吃的。
另一块……自然现在已经在她自己肚子里了。
骆天杭接过明霜序手中的筷子，将这小厨娘殷勤献过来珍宝一样的鲈鱼咬了一口。
这小姑娘做餐食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外衣金黄焦脆，里面的鱼肉却是鲜嫩，半分没有老的意思，腌渍的味道刚刚好，没有过重压了鱼肉本身的香甜，也不至于使鱼肉显得寡淡。
“明娘子，你这鱼肉做的好。”梁庄一口接着一口：“若是有了米饭，我能就上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