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叶老爹的大屋子
赵氏这顿饭吃得不安稳，李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倒是几个小娃娃们在大人沉默的间隙，憋不住对着香喷喷的饭菜流了口水，私下你给我夹，我给你夹，反倒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言玥他们好久没见着言安过来吃饭，对他是格外照顾，偷着给他夹的都是最大块的肉片。
叶凤阳欣慰又叹息，孩童尚知友爱手足，怎么他的二嫂跟妻子，就这般容不下青棠他们。
想到大哥留下的话，他吃不下饭，简单咽了几口，就起身回房，路过李氏时把人一起叫了回去。
李氏惴惴不安地扯了扯嘴角，不忘给马氏递去求救的神情，马氏为着言安跟青棠的以后，踌躇着还是站起身，喊住了叶凤阳。
“三弟，你不要迁怒子来，是我、唉……是我带着孩子们去小屋单过的。你跟言山挣点子钱不容易，我不能带着两个孩子拖累你们。”
叶青棠不服，若是要阿娘出来认这个委屈，才能维护住叶家表面上的和平，她干脆撕烂了它。
马氏按着叶青棠的肩膀，不叫她站起来，怕指甲抠痛她，换了指腹紧压着她的皮肉，看着大女愤愤不平的眼睛，示意她去看言安他们几个娃娃，继而无声地轻轻摇了摇头。
“大嫂，你……”叶凤阳心思玲珑，哪能不知马氏说的假话，不过是为了全三兄弟留下的情分，让叶家不至于今日就分道扬镳。
“老三，这些事就到今日为止吧，谁都不要再提了，坐下好好吃饭。”
马氏头一次拿出长嫂的派头，把各家又叫回了桌面上。
赵氏脸色越来越差，老大家的这是开始摆长媳的谱了么，但碍着儿子跟叶老三都在家，只不敢如往常一样发作，老三家的还在一旁悄悄地给她摇头示意。
她哗啦拖了椅子坐下，冷着脸上桌吃饭。
饭后，叶凤阳和叶言山无论如何都不肯他们回去睡柴禾堆旁。
马氏只得带着叶青棠和小言安，暂时宿在李氏收拾出来的东屋里。
她点亮了蜡烛，坐在床边给言安白日磨破了膝盖的裤子打上补丁，小言安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言玥叫到院子里去玩儿了。
叶青棠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院子，一物一景都是熟悉的，多年未变，但又是陌生的，多年没在夜里看到过。
这是叶老爹留下的大屋子。
如今却不在他们三个任何一个人名下。
叶老爹还是去的官府备案登记的红契，上边写的是二叔跟三叔的名字，这辈子都拿不回来。
就连李氏匆忙收拾出来的屋子，也不是从前的那间。
“阿娘，你今天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呀，比炮仗还厉害，不点也着，我能不知道你想说啥？你要维护阿娘的话，阿娘心里都听得真真的，这就足够了，说出来叫她们听做什么。”
“跟争这一口气比起来，阿娘更想让你和言安在这世上多几个手足可以互相依仗，你不喜老二家的跟老三家的，不理她们就是。但言山、言川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时常暗地里帮咱们，是不是？”
“长辈犯的错，不要怪在孩子身上。”
叶青棠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没想过把赵氏和李氏做的事记在几个弟弟妹妹头上，但今天即便她不说，这样表面和平的日子也维持不了多久，不如直接摆到明面上，能不能继续做家人，全看各人来不及掩藏的真实反应。
不破不立。
马氏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目光柔柔投向大女，见她趴在窗台上不说话，怕她被风吹着了，拿外衫过去给她披上。
“外头原本那棵大树给砍掉了，以前上面挂着你最喜欢的秋千呢，真是怪可惜的。”
叶青棠顺着话去看院子里的大木桩，上边摆着几个竹笸晒药材。
言玥几个带着言安靠在树桩子上分饼子吃。
“阿娘，您不怪我不敬长辈么？”她轻声说道。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喜恶，分得清真心假意，阿娘怎么会怪你，只是担心你反伤着自己。”
马氏拉过大女的手，白天看到她抬东西食指的指甲给劈裂了，边说边拿起剪子细细帮她铰好，才坐回去重新拿起针，匀匀地缝补衣裳。
叶青棠也在晚风吹拂中渐渐平息了烦躁。
她今晚看着叶言山和三叔的确像是不知马氏和言安的境遇，也确实怒责了赵氏李氏。
但叶家能不能重新站在一起，她还不敢说，且看日后吧。
小言安跟着言玥他们直玩到马氏在屋门口喊了三回，才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石头子和沙土，跑回来洗漱歇息。
但这晚却睡得极不安稳，翻来滚去醒了好几回，每次都含糊不清地问：“阿娘，我们怎么还不回去呀。”
马氏轻拍着小言安的后背，轻声哄道：“快啦快啦，睡吧睡吧，屋子修好就能回了……”
叶青棠睡在大通铺的另一侧，也没怎么睡得着，听到马氏哄弟弟睡觉的话，莫名觉着心中松快，睡意渐渐沉下。
隔日一早，叶青棠天蒙蒙亮就醒了，例外的起得比马氏和言安还早。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刚想从缸里舀水出来洗漱，叶言山也出来了。
叶青棠放下水瓢，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叶言山先打水。
叶言山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走过来，拿起水瓢把水舀到她脚边的水桶里，盛满了又给她提到屋门前。
“青棠，你不要这么客气，这里本就是大伯留下的屋子，是你家，我是你哥哥。”
叶青棠仰头看着叶言山宽厚的后背和大臂上隆起的肌肉，有些不习惯被人照顾。
她轻轻应了声好，又听他说道，“一会儿别忙着去灶房了，我让言川去做吃的，你也歇会儿，吃过早饭，一起去把隔壁屋子给弄好。”
“嗯。”
“嗯？”
叶青棠意外叶言山要一起去修屋子，这就不再力劝她们留下来了？她嘴角浮起一丝讥刺。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要你跟言安、还有大伯娘原谅我娘，对你们不公平，我没这么想。我娘的事往后我都担着，也不会再让她欺负你们。”
“青棠，我想帮你。我昨晚想过了，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若是小屋子修好了能让你和大伯娘安心些，就修。”
“这些年……哥哥对不住你们。”
“大屋的房契，眼下我还做不了主，没有办法，等以后，大哥一定想法子还给你。”
叶言山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高壮的身形因微弓着背脊看起来有些颓然，他说完话，低着头就往灶房那边走去，也没敢留下听她回答。
叶青棠抿了抿嘴巴，被叶言山突如其来的心里话和道歉定在原地，蛮横的她从来不怕，就怕这种，满身支棱起来的防备和整装待发的尖刺，被软绵绵地卸了下来。
“唉……”叶青棠站在门外叹了口气。
马氏却在屋里靠着门框，捂嘴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