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晚
一阵忙乎过后，煲好的银耳梨汤放到温热，装进杯子里，准备去学校上晚自习。
收拾一下书包，把通气的窗户关上，俞澄站在门口处仔细回想，没有什么遗漏。准备锁门时，动作一顿，随后把一旁的入室灯打开，这才安心离开。
走出筒子楼的大门，一大片粉金色的火烧云遍布在西方的天空上，神秘又浪漫。俞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选好角度对着上方‘咔嚓咔嚓’拍了几张，随后点进社交软件，拇指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系人上反复徘徊，纠结再三最终也没落下去。
没有可以分享的人，那就把美景留给自己。
按下锁屏键把手机丢回口袋里，俞澄提了提肩膀上有些滑落的书包带，低着头穿过小巷，走上马路。
规定的到校时间是六点整，她慢悠悠走到学校门口，瞥了一眼电子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不算晚。
右侧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打羽毛球。
俞澄起初并没有在意，径直走进中间这栋教学楼。等到右脚刚踩上第一个台阶时，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似乎在那个人堆里瞅见了越骞的身影。
楼梯口正对着一扇窗，刚好可以看到小花园里的场景，俞澄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踱步到那边。
入眼，两个少年正在对打，是越骞和陈嘉瑜。
越骞将手中的羽毛球高高抛起，另一只手挥动着球拍将从上空落下来的羽毛球打向对面，陈嘉瑜则扬起胳膊接球，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俞澄站在原地，透过防盗网的空隙和窗前一人高的绿植，静静地看着。
男生今天穿了一件套头卫衣，校服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冬青树枝上，下身穿着黑色的运动裤。随着他的动作幅度，时不时有一节劲腰露出来，隐约能看到一小片的腹肌。
良久，俞澄转过身，背着书包上了三楼。
回到座位上，把小心装在隔层的玻璃杯取出来，放在右侧的课桌上，把晚自习要用的课本书籍一一准备好，接着就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只这一会的功夫，天边的火烧云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橙红色的夕阳余韵，投射在不远处摩天轮露出来的一角，闪着点点光亮，连它座舱上的彩色指示灯都要逊色几分。
擦着上课铃声，越骞随着一大波人一起进到教室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桌子上多出来的玻璃杯。
一旁的女生低着头看书，越骞坐下来打开杯子，喝了一大口，随后看向身侧，想开口说什么又忆起刚刚上课，止住嘴。
他从自己的草稿纸上撕下洁净的一大张，拿起笔写下一行字，放在左侧桌子的右上角上。
俞澄抿了下嘴唇，把纸条拿过来。
【梨汤很好喝，是你煮的嘛？真厉害！谢谢你哦~】
扭头看过去，越骞已经拿出课本开始写课后习题，他低着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丝毫不像刚刚搞过小动作。
越骞正在算一道数学题，一张轻盈的小纸条凑过来，触碰到他压在书上的左手，他拿过来拆开，纸条上又多了一行圆润的字。
【不用谢，报答你昨天早上的红糖水。】
越骞盯着这一行字反复地看，后又提笔写了一句递过去，就这样，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传纸条。
【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我刚刚在小花园里打羽毛球，所以回来晚了，要不然还可以向你亲口道谢。】
【我看到了，没关系的。】
【你看到我在打球怎么不叫我？这样我还能早点回来喝你特意带给我的甜水。】
【人太多。不方便。】
【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写完这句后越骞才意识到两人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于是把这句话划掉，重新写了一句。
【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下课加一下？】
【可以的。】
下课铃声响起，越骞把自己的手机解开屏幕递过去。俞澄看着眼前握着手机边缘的手指，眼睫轻颤，接过来快速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去，然后递了回来。
四目相望，一只白净的手掌摊在俞澄面前，让她一怔，疑惑地挑眉睁大眼睛看过去。
“你的呢？”
“哦。这里。”俞澄匆忙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心中懊悔自己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两人的动作被前排的杨欣梦注意到。在她的努力下，最终四个人一起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顺便创建了一个线上群聊，方便交流。
—
晚自习结束后，天空漆黑一片，只剩几颗星星点缀。
身体疲惫，再加上心情不算好，俞澄并没有再带书回家，只把几样日常用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马路边有昏黄的路灯，照在身上投射出一片影子，随着人的动作不停变换大小。
不久后，站在巷子口，旁边的路灯刺啦刺啦地响着，时不时闪烁一下，宛若恐怖片里厉鬼将要出现的场景。
一眼望去，巷子里乌黑一片。俞澄两手攥住从书包上垂下来的两根带子，沉沉地吐了口气，接着便抬脚快速往里跑。
微微闭着眼睛，穿过这一片黑暗，总算来到楼下，她抬头看向自家窗户的位置。
刻意留下的照明灯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映出一片亮白，让俞澄怦怦直跳的心脏稍稍安定几分。
略微缓和一下不均匀的呼吸，她又快速往楼上冲去，三两越级地迈着楼梯。‘咚咚’的声响在空旷的楼梯间传来回音，似是恶魔低语，催促着她再加快些脚步。
终于，随着开门关门的两声响动，俞澄的眼前彻底明亮，她靠在门后缓了口气，接着把一块薄薄的小纸片掩在门缝里，关门反锁往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沉寂的让人害怕。
俞澄把书包扔进沙发里，顺手拿过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下左上方的红色电源按钮，把电视打开。
一瞬间，静谧的气氛被打破，俞澄才终于觉出些人气儿来。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睛盯着茶几上的多肉发呆，心里打算着休息一会就去洗澡。
未等她动作，手机铃声响起，隔着书包的几层布料，听起来不太真切。
“澄澄，到家了吗？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拿出手机，刚一按下接听键，妈妈赵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到家了，刚刚没听到。”俞澄仰面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只胳膊抬起来搭在眼前，遮住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
“哎，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啊。”她顿了顿，接着试探道，“正好今天你奶奶给我来了电话，要不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俞澄打断：“我说了，以后不在那边住。”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吧，但是你也得抽时间，多去看看她。”
“我知道。”
不用赵蕾叮嘱，俞澄也会去看奶奶，她不想去那里住的原因并不是这个。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裂般，一阵一阵抽痛，胸腔里翻汤倒海，胃液像是要涌出来，喉口一片酸涩。
随意应付几句盘问后，结束了和赵蕾的通话。挂断的‘嘟嘟’传进耳朵里，俞澄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没有骨头似的栽进沙发，好一会才缓过来。
简单洗了个澡，整理好第二天要用到的东西后，俞澄安心地在床上躺下，被子夹在腋下，两条胳膊放松地搭在上面，闭上眼睛。
头顶的光线很强烈，即便阖上眼皮也能感受到眼前的亮光。可就算这样，俞澄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有冰冷的脏水，有嬉笑谩骂，有污言秽语。不停变换的场景，不同人的脸，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恶魔的形态，在梦里朝她猛扑过来。
俞澄一下子惊醒，大叫着坐起身来。她的身上冒出一层虚汗，睡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额前的发丝更是被汗水打湿，分成一缕缕的，贴在头皮上。
可就算这样，刚做过噩梦的俞澄也不敢去洗浴间冲个澡，或是用热毛巾擦一擦。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手和脚都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眨巴，看向天花板。
‘嗡嗡’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让俞澄凭空打了一个寒颤。
联想到可能发信息的人，她的眉头蹙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怨恨与憎恶。
‘嗡嗡’‘嗡嗡’——
接连两声响起，俞澄咬了咬嘴唇，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尖颤抖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着再骂两句那个人。
划开屏幕。
除了那一串陌生又熟悉的数字外，还有一条意料之外的有备注的短信，是在她睡着的期间发过来的。
越骞：【小俞同学，晚安。】
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发短信，俞澄思索再三在短信框里敲下“好梦”两个字，发送过去。接着强忍着心底的异样感，点开另一个号码，行云流水地截图保存，放进私密相册里，随后在百度上搜了一大段国粹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时间不过凌晨一点。俞澄看着白炽灯的光晕，默默发呆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才堪堪睡去。
第二天一早，俞澄果不其然起晚了，叼了一块面包在嘴里，急匆匆出门，终于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