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人不识君
辜乱云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刚吃了热的，脸上有了些血色，泛着浅浅的红，烧烤店暖色的灯光落下来，柔和了锋利的脸部线条，眼睛也显得圆乎乎的。
这样看，姜闻音更像家里那只胖猫了。
这人好像没想起来之前见过面，不管是在网吧里那次，还是更早之前的，这人都没想起来。
没心没肺。
辜乱云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姜闻音额头，把人推远了，语气仍旧是平平的，但是隐隐有些嫌弃：“太近了。”
虽然他用力不重，但被推开的姜闻音还是装模作样地揉揉额头，撇嘴嘟囔：“看来是没看上。”
崔现乐了：“别灰心啊姜同学，辜乱云出了名的封心锁爱，别说你了，校花来了他都看不见的。”
他们说话的功夫，辜乱云又拿起手机在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么好看。
姜闻音听了崔现的话，咬着吸管开口调侃：“校花你都看不见，那你一天都看些什么？”
辜乱云头也没抬：“你。”
姜闻音一听，差点把嘴里的豆奶吐出来。
咳嗽了好一会儿，崔现给他扯了纸巾。
他接过，捂住嘴，抬起呛红了的一张脸，对上辜乱云的视线，对方这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整：“……你的帖子。”
姜闻音：”……“
这人怎么说话大喘气啊！
崔现凑过去一看，还真是姜闻音的帖子，就跟在辜乱云在食堂怼人的那条帖子后面，评论数也是实时激增。
李龙城和刘钊也刷到了，和安祺三个人一起在看。
姜闻音眼看到大家都在关注，犹豫了一下，也掏出自己的手机。
有人把帖子链接发在了年级群里，因为这个帖子，姜闻音的手机也不断在震动。
不断地有人给他发消息，列表里的小红点一个一个冒。
点开还是些早看烦了的话，他都懒得往下滑，再加上手机不断提示新消息也很烦，索性直接关了机，把手机揣兜里。
这些东西刘钊也早看过，他觉得有些尴尬，想把手机抢回来，李龙城却跳上椅子，呜呼了一声，开始念起帖子里的内容。
“……楼主今天看了热贴，觉得那男生也有点倒霉，当然，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但他说的和事实也大差不离，姜闻音，陆舟六中的名人啊，camellia，还上过我们当地报纸的，他……”
话没说哇，突然变了调。
崔现一把把他拽下来，李龙城摔在椅子上，没顾上疼，瞪大了眼看向还在吃串的姜闻音。
李龙城提高音量：“你是陆舟六中的camellia？”
姜闻音瞥他一眼，咬了一口牛蹄筋：“怎么，认识？”
“卧槽！是你啊！崔现崔现，他就是那个……”李龙城都有点结巴了，抓着崔现袖子使劲晃。
姜闻音以前没想过自己的id还能有致人结巴的功效。
崔现被他摇晃得头晕，看向姜闻音，当事人还在不急不慌地吃串，也没有挺身而出的意思。
他刚想说些什么自救一下。
突然身边传来椅子推动的声音。
李龙城条件反射地回头。
是辜乱云。
“辜队？”李龙城傻乎乎地喊了一声。
辜乱云起身的同时压了下帽子，也没看他，声音有些懒散地开口：“再不回，有的人这个月直播时长又要加倍顺延到下个月了。”
这句话语气平静，但是却对李龙城造成了巨大伤害。
李龙城捂着脑袋惨叫一声：“啊！又到月末了！”
这个关于“陆舟六中的camellia”的话题也就这样戛然而止。
得以脱离李龙城魔爪的崔现咳嗽了两声，也笑咪咪地站起来，跟他们说拜拜。
辜乱云把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李龙城也拎起来，朝着刘钊和安祺点了点头，礼貌道：“再见。”
安祺和刘钊两脸幸福地和他说拜拜。
辜乱云又看向还在吃东西的姜闻音。
姜闻音头也没抬，正在和一筷子日本豆腐做斗争。
崔现笑咪咪地提醒他：“周六记得来。”
姜闻音摆摆手：“知道了。”
崔现笑笑，没说什么。
等人走了，刘钊松了一口气，他看一眼手机上还没退出去的界面上的那些帖子标题，再看一眼埋头猛吃的姜闻音。
他生怕这人内心受伤表面还装得云淡风轻。
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姜闻音：“老姜，你还好吧？”
“还行，就是……”姜闻音说完、一顿，刘钊跟着心跳一下，结果下一秒，姜闻音抬起头很认真地问，“没吃完的我能打包吗？”
“行……”刘钊松了一口气，叫来老板娘拿打包盒，给安祺和姜闻音一人打包了一大盒，安祺说自己要减肥，刘钊嘴甜，“你一点都不胖呀，再说，可以拿去给你室友吃，谢谢她们平时照顾你。”
两个人在旁边腻歪，姜闻音在一边认真地撸串，把串撸下来到盒子里，方便拿。
东西装个七七八八，他看刘钊和安祺两个人还在说话，心想这顿饭就属自己吃最多，招手让老板娘过来结账，但老板娘只收了打包费。
“刚刚和你们一起的那个戴帽子的帅哥，他走的时候把帐结了。”
姜闻音听了之后觉得有点难以理解——这个老六！他根本就没吃几口，就坐下来，看了一会儿手机！付的哪门子账啊？
这人是散财童子转世？
等刘钊和安祺说完话，准备来结账，姜闻音把这事儿给刘钊说了，好家伙，刘钊又感动了。
姜闻音都能猜到他下一句准备说什么。
“不愧是我偶像！”
刘钊解释：“哎呀，辜乱云是这样的，对粉丝很好的，遇到粉丝请吃饭结账什么的，很常见的。”
姜闻音更难理解了：“他是什么大明星吗？有必要吗？”
刘钊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我和偶像的双向奔赴！”
姜闻音不懂。
姜闻音抱紧了手上的外卖袋子。
姜闻音觉得自己已经又饿了。
回到寝室，刘钊出去阳台和安祺打视频，姜闻音把打包回来的烧烤放桌子上，准备去洗澡。
回来的时候把串儿忘了，玩了会儿手游就准备洗漱睡觉。
他刚准备去厕所，室友李超和贾傅轩就回来了，贾傅轩和他向来不对付，一进门看到他就给了他一个白眼。
姜闻音觉得莫名其妙。
等他洗漱完出来，贾傅轩正在一边刷手机一边和李超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更像是他单方面和李超搭话。
和贾傅轩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抢鞋的富二代不一样，李超是个实打实的学霸，勤奋和天分都有的那种，他忙着写课时论文，对于贾傅轩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好几句才会回一个嗯，表示自己在听。
贾傅轩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大声说：“有的人啊，就是喜欢出风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花钱让人写帖子写自己，就想显摆呗，真搞笑，一屁股黑料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这语言组织稀碎，前言不搭后语的，姜闻音听了也觉得是有点好笑。
贾傅轩看他没什么反应，哼了一声，又开始说些别的，李超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
姜闻音懒得搭理贾傅轩——反正他们两从开学就不对付了，也习惯这人明里暗里挤兑他。
他开始给自己涂宝宝金水。
贾傅轩看了一眼，又恶狠狠道：“天天拍个水，心思都花在脸上面，真不知道在臭美什么！”
姜闻音的手顿了一下，虽然这个宝宝金水是前些日子在超市一分购抢到的“羊毛”，秉持着不用白不用、占资本家的便宜就是赚钱的理念才开始用的——
但是贾傅轩一个床头摆满神仙水还会按件囤面膜的人怎么好意思说他的啊！
不过算了，他也习惯了。
姜闻音快乐地继续拍拍脸。
爱护脸蛋，从日常补水开始做起。
等到了熄灯时间，刘钊带着满脸幸福的红光爬上床，李超也放下键盘，换了调静音的ipad输入数据。
而做完睡前补水的姜闻音戴上了眼罩，准备美美入睡。
只有贾傅轩丝毫没有闭麦的准备，他甚至把手机连上了他的高级音响，激烈地团战中。
他妈的，玩手游还外放。
姜闻音辗转反侧，试图入睡失败，终于受不了，一把摘下眼罩，气势汹汹地爬下床。
站在某人床边，冷声道：“你睡不睡？”
贾傅轩吓了一跳，白他一眼，道：“你睡你的，我玩我的。”
姜闻音无语。
这炫彩的灯光、这铿锵的音效，谁能睡得着？
更别说他还要语音，净给队友说些屁话，什么你个废物只给一个人奶不知道你爷爷也残血吗、大招放个屁放得留着配合我之类的巨婴发言，姜闻音听了简直想揍人。
这谁睡得着？
姜闻音感觉今天的贾傅轩尤其有病，虽然他以前也常干出半夜三更在寝室接电话聊天的骚操作来，但今天怎么说……感觉格外地有病。
姜闻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贾傅轩注意到了。
他表面看上去对姜闻音不屑一顾，但实际上，眼角余光却在偷偷观察姜闻音的面部表情。
说实话，看到姜闻音脸色不好，他心里有点发怵。
因为他其实有些怕姜闻音。
这份惧怕并不仅是因为姜闻音不为他的富二代光环所扰，在开学第一天就给他甩了脸子，更是因为他听过的那些有关姜闻音的传言里，有一条，说姜闻音以前是个有名的不良，打遍六中无敌手，遇到打不过的就放阴招。
听说他人脉广到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有二十多个不良来楼下唱好汉歌的程度。
传言有一次老师批评他，姜闻音直接找人把老师绑了削了个秃头，而他却连一个大过都没被记。
这是何等可怕的人！
而且平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不良属性，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人城府极深、极擅伪装自己！
想到这儿，贾傅轩更讨厌姜闻音了，恶声恶气地说：“寝室是你一个人的？就你要睡觉我就不能玩游戏？怎么，我滚出去住？”
他觉得自己有了点底气，再想到那些关于姜闻音高中时候的传言，怒道：”你自不自私？还以为自己在高中呢？谁都得围着你转？“
姜闻音盯着他，听到他说高中，冷笑了一声，反问：“我自私？”
他指了指电脑前专心查论文的李超：“人家明天早八满课，熬夜写论文还得被你吵。”
又指了指已经转进被窝里的刘钊：“人家感冒几天脑子晕得厉害，吃了药准备早睡刚上床你就玩游戏。”
贾傅轩不知道，贾傅轩开始心虚。
姜闻音抱着手臂，发出最后一击：“就当我明天不考试不需要养精蓄锐，正常情况下也有权利要求室友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娱乐活动而影响所有人的睡眠吧？”
贾傅轩脸憋得通红，找不到什么话反驳，最后挑字眼，嘴硬道：“你凭什么说我那是不必要的娱乐啊？游戏对我很重要好不好！而且我队友都很需要我，你不玩游戏你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刘钊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举着手机问姜闻音：“老姜，刚我女朋友问，辜乱云是不是说选拔赛是周六来着？人家都主动给我们票了，我们可不能记错日子呀！”
姜闻音盯着贾傅轩，随口回答：“嗯，周六，辜乱云亲口跟我说的。”
崔现和辜乱云看着跟那什么命运共同体一样形影不离的，崔现说的就当辜乱云说的吧，反正票是辜乱云给的。
姜闻音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对贾傅轩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辜乱云？nml？”
贾傅轩表示不能接受。
刘钊还天真烂漫地火上浇油：“你真搞笑，除了那个辜乱云还能有几个辜乱云啊？”
贾傅轩整个人都开始帕金森了，他难以置信，指着姜闻音的手都开始发抖，整个人气得要死：“你们算什么东西啊？还辜乱云请你们去选拔赛？你们是高价买的黄牛票吧？”
“还有黄牛票？”姜闻音第一次在电竞比赛听到这词，有些惊奇，“贾少这么了解，是买过？”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说中了。
贾傅轩还真买了！而且因为选拔赛的门票不对外售卖，他还是托关系找内部人员高价买的，所以了这话，更生气了，觉得姜闻音在讽刺自己。
贾傅轩更愤怒了——生气是生气，但又找不到什么可以嘲笑姜闻音的，毕竟刻薄话他之前也说过不少，但姜闻音人家鸟都不鸟他。
这人好像没心似的，外面说的那么难听都当耳旁风。
没皮没脸真是惹人讨厌，讨厌，却又拿他没办法，真是气死人。
贾傅轩气死了，不甘心，只能抓着一个可能的点不断反驳，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可能认识辜乱云？”
似乎自认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点，贾傅轩有底气了。
他一口咬定：“对啊，辜乱云根本不可能认识你啊！你又在骗人了！”
贾傅轩语气过于认真，姜闻音看着他这样，心里暗想，该不是这又是一个辜乱云的粉丝吧？和刘钊一样？
贾傅轩虽然也玩游戏，但说实话，他对游戏的热爱在姜闻音眼里一直属于是小打小闹赶时髦的那种。
贾傅轩活得特别像是每个班里都有的富二代男孩，喜欢篮球球鞋电竞和日常炫耀自己家里公司请了哪个小明星当代言人。
感觉电竞只是他富二代人设的其中一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
难道是真爱？
这，要不要证明一下？
姜闻音犹豫了一下，摸出手机，偷摸着给辜乱云打了个语音。
心想要是他不接，就说自己按错了。
但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对面有一点杂音，但是声音还是很清楚：“怎么？”
很有辜乱云的风格，电话接通不说喂，直奔主题问怎么。
姜闻音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句：“辜乱云？”
“嗯。”
这时候不说话就有点太傻了，姜闻音的厚着脸皮跟辜乱云攀关系：“谢谢你刚请我们吃烧烤啊。”
“不客气。”
“那个，选拔赛是周六吧？我怕记错了……”
“嗯，周六，”那边顿了一下，“票上有详细时间。”
“哦哦，是有，我就是不确定……”姜闻音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最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喊一声，“辜乱云啊……”
那边很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姜闻音？”
姜闻音有点震惊。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名字，但是怎么……就感觉有点怪呢？还没等他品出个中滋味来，抬眼，看到贾傅轩震惊地僵硬在原地。
一切都不重要了，目的达到了。
姜闻音心满意足：“嗯，没什么，叫叫你，那没什么事就……晚安？”
此时贾傅轩已经凌乱在风中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竟然在跟辜乱呀说晚安？那个姜闻音？竟然在跟辜乱云说晚安？
贾傅轩是认识辜乱云声音的，或者说，他对辜乱云的声音非常熟悉。
他虽然平时爱跟风，但是对游戏还真是花了心思，尤其是辜乱云，他的确是辜乱云的粉丝，平时没少看辜乱云的比赛。
而且辜乱云的声音，应该没有哪个乱十洲的玩家会感到陌生。
贾傅轩没想到姜闻音竟然真的认识辜乱云——他觉得自己输得好惨，好难过，全世界都跟姜闻音一起欺负他。
他大受震惊，心里实在是不平衡，瞪着姜闻音半天，最后骂了一句脏话跑出了寝室。
跑出去的时候，他反手关门，把那门摔得噼啪响，刚跑出走廊，就被隔壁寝室的人吼：“大晚上有病？”
贾傅轩脚步一顿，脸红耳热，紧接着更快速地跑了出去——呜呜呜呜他真是恨死姜闻音了。
等贾傅轩走了，寝室里一片寂静。
李超这时候推了推眼镜：“我明天没课，赶完论文可以一觉睡到下午。”
刘钊也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冒出个头，弱弱地说：“……我也没感冒，只是想换个地方玩手机……”
姜闻音抱着手臂，冷笑一下：“哦，我明天也没考试。”
李超和刘钊：“……”
姜闻音挑眉：“你们不嫌他吵？”
刘钊还没说话，李超反倒先开了口：“是有点。”说完，他放下平板，向后滑动椅子转了个身，问：“辜乱云真给你们票了？”
姜闻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唔”了一声。
刘钊问他：“你也想去？”
李超眼睛亮了一瞬，继而摇头：“我周六是真的有事。”
姜闻音抱着手臂走回自己的床位，余光一扫，视线落到桌上被随意放置的打包盒上，姜闻音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包东西，随手掀开盒子，辣油混着孜然的辛香飘出来。
姜闻音看着这包烧烤就想起辜乱云。
又听到李超这话里意思也知道辜乱云，忍不住对着一串藕，把他当成辜乱云，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谁都认识你？”
“你不就不认识？”
手机里冷不丁传出一个低沉的声线，姜闻音吓了一跳，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关掉那个语音通话。
完犊子了。
脑子里刚冒出这一个念头，他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按了结束通话键。
“真无语啊，”挂完电话，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怎么一碰上他，我脑子就不太清醒，竟干混事儿啊……”